林落白沒吭聲,頭也沒敢抬地就往長滿爬牆虎的小巷子裡走。
嗨,我叫沈陌錦,你呢?
沈陌錦,林落白心中微動,陌上花開似錦,這個名字真是美如流年,蝕骨焚心。
回身偷看了一眼,沈陌錦立在清晨的光澈裡,白衣乾淨,笑容單純,一雙湛黑的眸子看著她有些調皮的玩味,他的身後是路邊一棵開花的夜合歡,絢爛火紅,灼灼其華。
多年以後,那些世事風景都已褪淡,唯有這一幕,永久地定格在林落白最初的記憶中。
可是沈陌錦笑著在她身後說,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是誰,你叫秦琳琅是不是?
常常看到這個白衣無華的少女面容恬淡地從他們教室門口走過,有時候會在走廊外面等人,等的是蘇絮兒,還有一個女孩應該是三班的,三個人幾乎形影不離,每天在校園裡穿梭而過,成為一中一道最奇特奪目的風景。
身邊的男生們都說,三個人裡面,最美的那個叫秦琳琅。
沈陌錦在巷子口看到穿著淺綠旗袍握著一把彩色絲線被鎮長兒子騷擾告白的女孩,覺得她真是美。
這麼美的女孩,必然就是秦琳琅無疑了。
沈陌錦覺得心裡有什麼癢癢的,這七月底的陽光一點點熱起來了,可好像心裡頭鑽進了一條春天的小蛇,滑滑的,涼涼的,從心底往喉嚨上游動,於是他望著低著頭想要倉皇逃走的女孩,大聲地說,我叫沈陌錦,記得啊,一定要記得。
八月石榴紅,林落白做完了暑假作業,坐在院裡的濃蔭下剝石榴,一粒一粒瑪瑙似的石榴子晶瑩可愛,母親林流珠捧著繃子在一塊月白的緞子上繡石榴。
一邊繡還一邊輕輕地哼唱,去時陌上花似錦,今日樓頭柳又青,可憐儂在深閨等,海棠開日我想到如今。
林落白放下石榴,就想起那個立在合歡樹下笑容絢爛的少年,他說,我叫沈陌錦,你一定要記得哦。
她輕輕地歎氣,我不是秦琳琅。
蘇絮兒很快就寫來了信,她已經到了上海,和他正上大二的哥哥蘇莫若在一起,她在信裡說他哥哥是怎樣的才華橫溢,那一家畫廊裡居然有好幾幅畫都是蘇莫若的作品,她還說,她哥哥帶她去逛了外灘、東方明珠,可是遺憾的是沒有找到屬於舊上海的風塵氣,蘇絮兒說多遺憾呀,要是早出生個幾十年,她要麼就在上海灘混成小馬哥那樣的老大,要不然就做個名動內外的交際花,多好。
她說,林落白對不起,我把你給的二百塊錢花了,我哥哥那麼辛苦可是他的畫具太破了,正好他生日我把錢給他買畫具了。
蘇絮兒給林落白寄了一幅畫過來,說等我在上海打一陣子工,回去一定把錢還你。
林落白坐在晚風裡,微笑著抽出被疊成四方的那幅畫,裡面掉出來一張小紙條,歪歪扭扭的是蘇絮兒的鉛筆字: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贈我親愛的落落。
林落白的眼眶一下子就濕潤了,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貌似胸無點墨的蘇絮兒也懂得這兩句話,蘇絮兒,她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