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天皇一掌拍在御案,騰地站起,怒斥道:「混賬!如此上朝,成何體統?你們眼中,究竟還有沒有朕?」
九皇子心底一震,慌忙跪下,偷望一眼怒極的臨天皇,皺著眉,低聲道:「父皇,您親口說的,不管用什麼方式,只要能讓七哥上殿……」
「你給朕住口!」臨天皇額角青筋根根暴起,不待他說完,便怒聲喝止,用手指著他,那模樣似是恨不能一腳將他狠狠地踹出皇宮才解氣。
九皇子被他喝得身子一顫,緊低著頭,再不敢吭聲。眾大臣們驚得一個哆嗦,縮了縮脖子,連忙低下頭,大氣也不敢出。
整個大殿,在帝王盛怒之下,人人皆成驚弓之鳥,唯有漫夭泰然自若,她望著八名禁衛抬著的一張烏木椅榻上,蒙著頭呼呼大睡之人,在臨天皇的怒喝聲中,完全沒有一絲要醒轉的跡象。她不由靜靜地笑了起來,暗歎此人睡功一流。離王宗政無憂,果然是行事乖張,狂妄之極。試想,若沒有得到他的允許,誰能如此張揚地將他從離王府抬出來?
臨天皇大步走下龍座,見榻上之人毫無反應,他怒不可遏,「無憂,上了朝,你還敢這般放肆?還不快給朕滾起來!」說著便一把掀開那人身上的錦被,一甩手,那暗紅色的錦被彷彿長了翅膀的蝶,直直的往殿外飛去,轉眼便沒了蹤跡。然而,就在那一刻,他望著榻上的情景,整個人僵住,彷彿石化了一般。
錦被一掀,榻上之人便毫無遺漏的呈現在眾人的眼前。百官探頭,驚歎之聲,起於心,止於喉,無人敢出一點聲響。而他們所看到的,究竟是怎樣的一幅畫面!
漫夭一怔,時間似乎就在那一刻,靜止不動了。
只見一名男子安靜的躺在烏木椅榻上,修眉如劍,鼻樑英挺,狹長的雙目緊閉,濃密長睫如扇,雙唇殷紅如春日枝頭初綻的櫻花瓣,透著一種極致的純美誘惑。
她兩世為人,千年之隔,見過美男無數,即使是再驚艷的男子,她都沒有過如此刻這般移不開視線的感覺。從未想過,這世上,竟會有男子生著一張這樣純淨的臉孔,不帶有一絲凡塵煙火的氣息,卻絲毫不會讓人誤以為他是女子。在他的面前,她所有的對於完美的形容詞,都顯得那般的蒼白乏力。
臨天皇望著那張臉,有些微的恍惚,深沉的雙眸之中,閃過複雜的神色,變幻度之快,令人無法捉摸。而他先前週身縈繞的滔天怒氣也在逐漸的消散,直到再也找不到一丁點的痕跡。
榻上男子的身上著了一件白色暗紋綢緞錦衣,腰間一根細長的帶子鬆鬆的繫住,彷彿輕輕一勾,便會散落開來。他滿頭長沒有任何束縛,隨意的傾瀉而下,飄搖著散出烏亮的柔美光澤,細微的風,揚起他額邊一縷墨絲,輕拂過他的面龐,很輕,很輕的一下,似是唯恐驚擾到那一抹安詳的睡顏,卻又忍不住想去觸摸那張完美的臉。
宗政無憂,他就那樣被人抬上了大殿,睡得死沉。純淨甜美的臉龐像是在母親懷中酣睡一般,毫無防備。
漫夭不禁在想,不知怎樣的一雙瞳眸,才配得上這等絕世的姿容?是積聚天地光華的耀目純美?還是如仙一般的澄澈,迷惑世人?又或者是神明般的睿智,令世間的一切在他面前都無所遁形?她不自覺的兀自猜測著,然而,錯了,都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
當那雙緊閉的雙眸緩緩睜開後,所有人從心底打了個冷顫,那雙眼,那雙眼……彷彿從十八層地獄中走出來的閻羅一般邪妄,如果不是親眼見到,沒有人可以相信天底下,竟然有這樣一個人,可以將邪惡與純淨完美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融合到那樣的極致。
宗政無憂微微起身,手肘撐在身下的椅蹋,另一隻手臂隨意的搭上曲起的膝蓋,明明是慵懶之姿,在他做來,卻詮釋了另一種極度的優雅。他掃了眼四周,不看皇帝,也不理眾大臣皇子,只將目光落在一身大紅嫁衣的女子身上。他的眼神如沉積了千年的寒冰,散著幽幽的冷氣。
漫夭只覺自己的血液在他毫無表情的注視中迅的凝結,但她的眸光卻始終沒有絲毫地閃躲,而是透過珠簾的縫隙直直的回望過去,一直看進宗政無憂的眼底。
晨光透過涼白的窗紙,點點傾灑在他修長精瘦的身軀,如水銀流動,勾畫著堅毅完美的線條,柔和的光暈籠罩在他的週身,掩不住他眸中流轉的冰冷和邪魅。
原來一個人,睜眼和閉眼之間,給人的感覺所產生的差異,可以這樣大,大到完全就像是兩個不相干的人!
大殿之內一片寂靜無聲,空氣彷彿凝滯了一般。宗政無憂忽然勾唇一笑,面上帶了幾分譏誚的意味。他望著對面女子珠簾後隱約可見的明澈眼神之中沒有半分懼意,不禁眸光微垂,懶懶的開口:「皇帝陛下的品味真是越來越獨特了,前幾次賜予我的美女,我尚無興趣,這次竟又找來個二十歲都嫁不出去且無德無貌的老女人叫我娶回去!你就那麼急著塞一個女人給我?」
他輕慢的語調極盡嘲諷之意,聽得蕭煞目光一凜,他從來都不是一個衝動的人,但他的主子,他們啟雲國最尊貴的公主,豈容他國之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手握成拳,正欲跨步上前,然而,身前的女子似覺察到他的意圖,忽然纖手一揚,那隻手潔白如玉,纖細小巧,每一根修長的手指似乎都透著無比堅定的力量,令他不由自主的頓住了身形,緊皺著眉頭,強壓心頭怒火,吶吶地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