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幽與雲意初、蕭浮冰二人分手後並沒有直接回客棧,而是先去了城郊陳有德的那棟破屋此時聚集的鄰里早已經散去,陳有德癱坐在殘垣斷壁前目光呆滯,笑幽走上前蹲下身,安撫的話面對一副淒慘畫面她半句也說不出口,半晌笑幽悲哀地道:「我給你們的銀子足夠置一棟兩進的宅子,為什麼不用?」
陳有德這才發現身旁有人,他一點點轉動僵直的脖頸,當看到笑幽的面容時,他突然激動起來嘶啞著聲音吼道:「你懂什麼!房子能當大米吃麼?自從遇到你們,我指不定哪天就不明不白的死了,那些銀子至少能讓苦兒安安穩穩活到嫁人!可老天不放過我啊!!!」他一把拽住笑幽的衣襟繼續道:「你們這些江湖人,仗著能打能殺就欺凌我們xiǎo老百姓,你們一個個都算什麼東西,呸!把苦兒還給我!還給我!」
笑幽以為他口中的「你們」是指她和洗劍閣的人,卻不知陳有德話中更多的是指那個滿眼殺氣的黑衣人,陳有德身上此刻全不見以往的懦弱,粗俗的污言穢語劈頭蓋臉砸向笑幽,笑幽只是不動聲se地掙開他的手,任他癲狂發洩失去親人的痛苦,她體會得深刻,如果這樣能讓這個失去唯一nv兒的父親好過些,被罵幾句又算什麼
許久後,陳有德喘著粗氣盯著一言不發的笑幽,眼中滿是惡毒,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道:「若老天有眼,就讓你們這群人都不得好死!」說完這句話,他臉上露出yīn測測的笑容再次看了一眼旁邊的廢墟,飄飄忽忽地往西北方走去
笑幽沉重地閉起雙眼,她知道,即使她追上去,心中充滿仇恨的人又怎麼會接受她的援手,再卑微的人也有自己的尊嚴她保持著剛才的姿勢沉默了一會兒抬頭掃視周圍,左邊的殘磚爛瓦中留有一個xiǎoxiǎo凹陷處,一根劈裂的木樑上還沾著暗紅地血跡她走過去細細查探了一番,沒有發現任何人為的痕跡,難道真的只是意外麼?苦兒的屍身現在應該在盤羲城內的義莊中,府衙的仵作驗屍後確定是意外致死才會將屍身jiāo還家人對於一個沒身份沒背景地窮苦孩子府衙不會下多少工夫,走個過場而已,明日就會將屍身發還,再者淼淼想必已經遣了人暗中看守客棧裡葉離還在等,罷了,這會兒她也實在沒有勇氣看到那孩子冷冰冰的屍體……她rou了rou眉心,提步往城內而去
笑幽慢慢磨蹭回客棧時已是夕陽西下時分,站在迴廊拐角處她卻躊躇了,莫名的恐懼感一點點侵蝕著她的心她搖頭苦笑,面對葉離她竟然也會有怕的一天,這該怎麼定義?咎由自取還是作繭自縛?房間裡傳來淼淼詢問葉離晚上想吃什麼的聲音笑幽來來回回搬nong著腰帶上一枚yu扣,不能再站這裡發呆了,該面對的總要面對
她快步走到房men前,恰巧淼淼推men出來,看到立在men口的笑幽,淼淼被嚇得退後兩步嗔怪道:「回來了怎麼不進men?」
笑幽chōuchōu鼻子,房間裡一股淡淡的yao味,她皺眉問淼淼:「誰病了?」
「是葉少主,玄機樓留下地舊傷也不知道風神醫是怎麼治的,取幾根針倒把人家的胃nong壞了,所以我先請了個城裡還算有名地大夫來瞧了瞧」
提起玄機樓笑幽不免緊張,三步並作兩步跨進房內葉離一手握著本兒書斜靠在床頭,jīng神還算好,就是臉se稍微有些蒼白
葉離眉梢挑了挑,將書冊翻過一頁,假裝根本沒發現笑幽進men今日他要打的是一場心理戰,滿室的yao香讓他感覺安定其實玄機樓的傷根本沒留下任何後遺症,他沒有拒絕淼淼的奔忙不過是想先贏了前鋒這一陣,他要喚起笑幽的愧疚,如此她就不可能拒絕他的要求
笑幽緩緩走到葉離身旁輕輕眨動地睫mao訴說著愧疚和一絲莫名地委屈葉離打定主意她若不開口他絕對不理會她笑幽靜立了片刻耐不住道:「要氣也等好了再氣大夫怎麼說?要不要先叫阿重趕過來?葉離將書冊隨意在床角歎了口氣望向笑幽眼前人難掩擔憂地神se卻換來他心底輕輕一嗤他暗暗對自己說不要再被她地表面欺騙了!口中卻有些落寞地道:「原來你還關心我……」
「葉離對不起」
葉離搖頭道:「笑兒不要總說對不起來坐下」他衝她伸出一隻手笑幽看著他整潔修長地手指緩緩將自己地手放進他地手心他將她拉坐在床邊嚴肅地問:「告訴我如果我不來你不是就此再也不會來找我?」
笑幽連忙搖頭「婚約我未曾忘記臨走時地話也不是隨便說說」
「如果你還以我未婚妻地身份自居樹林裡那一幕……為什麼……」葉離雙眸裡翻動地痛楚讓笑幽垂下眼簾不敢去直視這個問題根本無從解釋甚至無從啟齒葉離鬆開她地手沉默片刻後堅定地道:「我想娶你做我唯一地妻子照顧你陪伴你一直到我們倆都白髮蒼蒼時但如果你真地愛上了他我想……我會放手……」他衝她強打微笑繼續道:「但每年你地生辰我還是會替你慶祝每年五月節也會將你偷出來一起去放燈這是我們倆地約定希望到時候雲兄不會對我大打出手才好」
他地笑讓笑幽覺得心疼提起兩人間曾經地約定那些美好地情話放鬆地心境讓她鼻子微微發酸她唾棄著自己飄忽不定地心主動握住葉離地手道:「對不起……對不起……葉離我太自私太自我……有時候連自己都會厭惡這樣地我」
「傻丫頭,不是說過不要再說對不起誰都會自私,我不是也想自私地將你綁在身邊汲取幾絲溫暖但這些想法我會統統將它們壓抑在心底,不是我比你高尚,而是我比你成熟,當年我已能獨自闖dang江湖時你還是那麼xiǎo的幼弱孩童……」他說到這抬眸審視著笑幽來不及掩飾地一絲慌luan,她的手指在他的手心中輕微顫抖
「你果然猜到了……」
「沒想到你就是騙了我的xiǎo丫頭」
「恨我麼葉離?」當往事被說破,她一瞬的緊張後卻奇異地鎮定下來
「剛知道地時候的確恨過,但不是恨當年你的欺騙,那個謊言我明白是善意的,我恨的你對我的隱瞞你是我要娶來呵護一生地人……卻對我抱著深厚的戒心,這讓我怎麼能平靜」葉離的語氣哀傷中透著深深的寂寥
「我想對你說但我怕……」
葉離打斷她道:「怕我也是一個xiǎo人,貪圖你握著的破蒼卷?戈兀山莊對天下並沒有什麼興趣笑兒,如今你能不能親告訴我,到底是誰殺了莫倪?」他迅速轉了話題,現在還不是談破蒼卷的時候
笑幽聽他這樣說暗暗嘲笑自己被人心嚇怕了,葉離是君子,戈兀山莊再強大也只是武林中一個men派而已,況且葉離父子沒有與三國皇室或者朝臣來往,葉熒惑一直都是正義的代言這樣的人物是不會屈從於誰任聽差遣的葉離地問話也充分證明他根本不在意什麼破蒼卷,他更在意的是當年的真相,莫倪地死因她遲疑著開口道:「葉離……我知道真相對你來說有多麼重要,但如今再追究已經沒有意義」
「為什麼?」
「因為殺死莫倪的人已經下去陪她了,所以不要問了好嗎?」
葉離審視著她的表情一字一頓道:「是澹台沁,對不對」
笑幽偏開視線點了點頭,隨即忙著解釋道:「雖然是他殺的,但不能全怪他莫倪深深愛著澹台沁,出言相激勾起了澹台沁不能觸碰的傷處,導致他情緒混luan中控制不住暴走的功力,莫倪其實是自殺求死因為她無法下手殺了心愛的人,又不能背叛派她來擄劫我的人,如果要清算是誰害死她,首當其衝不是澹台沁,而是那個主謀者!這些話絕對沒有袒護澹台沁的成分,我可以指天發誓,今日所言全部是親眼見到地事實!」葉離眼眸有片刻的mi茫,「原來她有愛著的人……她愛的人竟然是他……也是,她怎麼會喜歡上那時幼稚的我但如果不喜歡,她又為什麼幾次來偷偷看我」
笑幽垂下眼簾暗怪自己情急下說了傷害葉離的話,可事實往往就是這般傷人她輕聲撫慰道:「莫倪如願死在最愛的男子手中也是一種解脫,如果活在夾縫中,她只會更痛苦」
葉離瞥了一眼笑幽,帶著些嘲諷與不屑,這樣的說法不過是活著的人虛偽地假象與托詞死在最愛的人手中只會更痛苦,又怎麼會是解脫?但他很快轉變神se溫柔道:「原來是這樣……現在他們終於可以在另一個世界再見了」違心的語句,他卻說得感慨凝重
笑幽附和著點頭澹台沁有莫倪的陪伴應該不會孤獨吧……她與葉離分別深愛的兩個人之間的羈絆似乎也加深了他們倆之間的羈絆葉離緊了緊握著她的手道:「終於……我的心事了了死者已矣,仇恨也隨之而逝而且我生命裡最重要地人早已經不是莫倪而是你」他抬起她地下頷,幽深的眼眸直直望進她心底,「笑兒,和我回去吧,我父親也沒有怪你,反而稱讚你是至情至xing地孝nv,找雲意初復仇要等到半年之後,現在我們倆之間已經沒有秘密,你的身份讓我怎麼能放心你混跡在險惡江湖中,如果不能每天都看到完好無損的你,對我是種煎熬你懂嗎?」
他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早已不是莫倪而是她……笑幽被這句話觸動,他原諒了她當年的欺騙,原諒了她後來的隱瞞,原諒了她陷戈兀山莊於尷尬境地的不負責任,也原諒了她今日的所作所為,滿室的yao香久久未散,他滿是希翼的眼眸讓她無法說出拒絕的言語,她是願意答應他的,但澹台沁的仇一日未了,她就無法用平靜的心態來規劃自己的人生
葉離見她似是無法決定的樣子寬容一笑,他的笑依舊如chūn風般溫暖,「最近戈兀山莊也有些麻煩事兒,我不能久離,因此不能守著你在這兒,若你實在不願意跟我走,那就讓我先送你回洗劍閣,雖然也不能完全放心,但總要好些」
洗劍閣……天men山……笑幽沉默,的確四處游dang是不智的,尋找龍息鳳骨珠也不需她親力親為回天men山與去戈兀山莊,她寧可選擇後者,最近的紛紛擾擾讓她身心俱疲,如果再沒有一個能讓她放鬆心境休息的去處她真的會倒下,跟葉離一起回去,戈兀山莊被她損毀的聲譽也能挽回些,最重要的一點是,葉離的款款柔情也許能幫她斬斷與雲意初的孽緣……她為自己的這個念頭一陣羞愧,葉離不計前嫌真心以待,她卻……愧疚的同時她對自己說:同意吧!守心清yu地度過這半年,一直到替澹台沁報仇的那日她回視葉離牽出一抹微笑道:「我和你回去,但是我要為澹台沁守孝一年才能補上那最後一拜」
葉離難掩喜悅道:「這是自然,於情於理都該如此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就能安心了,我們什麼時候啟程?」
笑幽思考片刻道:「等替苦兒辦完後事」
葉離已經從淼淼那詳細詢問過關於這個苦兒的信息,說了幾句同情悲憫的話後當下點頭同意
一直在men外偷聽的淼淼見兩人談話已塵埃落定,捧著托盤推men而入,她將飯菜在桌上擺好轉頭道:「葉少主身體不適,吃清淡些好」扔下這句話,她沖笑幽狡黠地一笑飛快退出房間,像是生怕因為自己的存在擾了正在甜蜜中的情人
笑幽無奈地搖搖頭,扶葉離起身一起用餐兩人相對而坐,葉離時不時撿了笑幽愛吃的菜se夾進她碗中,溫柔的笑容下是不為人知的算計,下一步就是在回莊的路途上套出破蒼卷的秘密!他勝券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