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螭峰的後山就如葉離形容的那樣,種植著漫山遍野的山茶花,可惜這個時節只能在凋零的花瓣中留取一絲殘香
笑幽停在一株紅茶前,四米高的花枝甚是茂盛,葉離牽馬佇立在她身側,看著她眼中那抹惋惜一笑道:「現在雖然凋落了,但不需多久你就能看到它們盛放的綺麗景se,這裡有很多種山茶,紅的、白的、黃的,能從十月一直開到來年四月末」
笑幽微微點頭,葉離說的沒錯,茶花是花期十分長的一種花卉兩人並肩緩慢前行,笑幽想起前世讀過的一首詩,不自覺地yin出聲:「似有濃妝出絳紗,行充一道映朝霞飄香送yanchūn多少,猶見真紅耐久花」
葉離默默重複她的句子,眼中流露出一抹驚yan,但看著她心事重重的臉龐,他知趣地保持著安靜二人身旁的白馬似乎很不喜歡這種氣氛,側頭發出一聲低低的嘶鳴,葉離拍拍它的背稍作安撫
「笑兒,你的心事若不願說給我聽,可以說給它聽,它絕不會告訴第三人知以前我心情不好時,都是它陪我說話」
笑幽看看葉離,又瞧瞧白馬,終於笑了笑問道:「它叫什麼?」
「碎冰」
「白衣,白馬,你和它倒真般配」
葉離聽出笑幽語氣中調侃的意味眼珠一轉順著她說道:「那麼它和你也很般配」
「為什麼?」
「因為我和你很般配」葉離故作深沉的回答讓笑幽忍俊不禁,心中壓著的那塊重物頃刻間輕減了不少
不遠處溪流歡快地歌唱傳進兩人耳中葉離拉起笑幽地手向前緊跑幾步說:「我們到了!」
這是被山茶叢圍攏地一片草地踩上去如同走在細緻地羊mao毯上空地中立著一錁參天古樹最下面地樹幹處已經被磨地光滑想必葉離經常背靠在這個地方仰望天空吧!
葉離丟開韁繩任碎冰自己去閒逛他拉著笑幽坐在樹下輕聲道:「你有沒有覺得坐在這裡心中會很寧靜就像溶進了萬物中可以拋棄作為人地存在」
笑幽撫摸著柔軟地草地環顧四周「這裡倒更像一座天然地臥房」
葉離饒有興致地支起身子問:「怎麼講?」
笑幽仰頭望天參差地樹枝遮蓋星空「樹冠是天頂山茶是四壁草地是臥榻樹枝上垂下地籐蔓是紗帳月光是燭火溪流可供沐浴你說是不是一應俱全了?」
他看定她,「主人是我和你」
他眼中的光亮太過灼熱,笑幽臉se微紅避重就輕地問:「那碎冰是什麼?」
葉離瞟了一眼正在水邊自得其樂的碎冰道:「它是看men馬!」
話落,碎冰不滿地轉頭瞪著葉離,琉璃se的大眼睛彷彿在無聲控訴:你逗佳人開心別拉上我!
葉離無視碎冰的抗議,一手背在腦後,一手拿著一片不知道什麼時候摘下的樹葉仰躺在草地上悠揚的葉笛回dang在靜夜中,合著溪流的伴奏,一直傳到很遠的地方,招惹來慢一拍的回聲,彷彿是兩人的二重奏
曲子是一首童謠,有幾段讓笑幽回想起母親曾哼過的家鄉xiǎo調,聽著聽著,她的眼中聚集起朦朧的淚光,十年多,她明白回去已經成了太渺茫的奢求,因此她適應了這裡的生活,也習慣了這裡的生活,唯獨這一份牽念就像樹的根,深深紮在心田中,多少個深夜,她獨自一人想念著那雙溫暖的手,甚至連兒時母親的責罵都變成記憶裡的珍寶,這樣的時候,她會覺得自己很脆弱,因此她從不將這脆弱展現在任何人眼前今夜,也許是因為這個地方,也許是因為相似的曲調,也許是因為重重看不透的心事,她努力克制著情緒,卻無法將這一面在葉離身旁藏起,長睫一眨,兩滴淚砸在羅裙上
音律戛然而止,接著她被攬進他堅定溫暖的懷抱,他知道她今夜情緒不穩,卻沒有料到她會落淚
她的額頭抵著他的胸膛,黑暗中,她隱忍的淚肆虐滂沱,壓抑多年未曾對人言的話語叫囂著擁擠到唇邊,她斷斷續續說著他聽不懂的話:「你知道麼葉離……我好想媽媽,你懂得那種明知道親人在世卻被時空永遠阻隔的感覺麼?我無數次責問老天,為什麼偏偏是我,可責問有用嗎?沒有……我爸說,如果改變不了只能適應,因為只有適應後才能去掌握我好累,我掐死了所有心裡的排斥感和不習慣,適應了卻找不到掌控的方法要找的人布下天羅地網都沒有影子,連一顆珠子都躲在天邊欺負我,這個世界太殘酷,yīn謀和殺戮時時刻刻都跟在你身後,玄機樓……我以為可以不染血腥靠頭腦存活,那夜我才知道仁慈是多麼幼稚的感情,他們的血飛濺滿地,上一刻還是活生生會跑會走有一身武藝的人,下一個卻倒在地上變成了沒有一絲生氣的屍體葉離你相信人有魂兒嗎?我相信,因為容不得我不信……還有他們倆……」想到澹台沁和雲意初,回歸的理智制止了她後面的話
她突兀地停止,葉離的神se也隨之暗了暗她脫離他的懷抱,迅速用袖子擦去眼淚她已經說了太多,向旁人揭示內心讓她覺得危險與不安,哪怕這個人是葉離,她開始後悔今夜跟他來了這裡,後悔聽到他吹出的曲子,更後悔為什麼自己把持不住情緒她看著遠處殘敗的山茶花,山茶,又名海石榴、曼陀羅、yu茗花,一種花尚且有許多個名字,每一個名字都有它的由來就像她,楚笑幽、楚笑兒、楚明煙……不同的經歷,不同的寓意,不同的身份……無法簡單的起來
笑幽凌luan的話葉離一句句仔細聽著,但他無法從斷續的隻言片語中瞭解她生命裡承受的所有她方才脫口而出的稱呼:「媽媽」、「爸」,好怪異的叫法,他能感覺到她是在說自己的父母,他記得她父母雙亡,為什麼她會說母親在世卻無法相見?她要找人……找什麼人?難道還有洗劍閣無法找到的人嗎?珠子……又是什麼,他想破頭也沒找出什麼線索他最在意的還是最後的那句:「還有他們倆」他們倆是誰?
笑幽恢復了平靜,一雙洗過的眼眸澄澈清亮,她看著葉離疑惑的神se,率先說道:「胡言luan語一通有沒有嚇到你」
葉離淺笑搖頭,「這樣的你才讓人覺得真實,當你將所有心事都藏起來的時候,就像唯美佈景裡的畫中人」他頓了頓,直視著她道:「今夜我已經稟告父親,後日下聘,雖然一些喜帖都派出了才顧及到這些禮節,但我覺得不能免,六月十九以後你就是我名正言順、攜手一生的妻,無論你曾經歷過什麼,要找尋什麼,失去過什麼,你記得,你身邊有我,會陪你走到生命盡頭的人」
他的話在她心中掀起一陣席捲的勁風,一起攜手走到生命的盡頭……她的宿命他能否幫她分擔,她又會不會連累了他,她下意識地問他:「如果有一天,我只是說如果……我會離開這裡,葉離,你會拋下所有和我走嗎?」她眼中的光芒帶著希翼,也帶著不確定的閃躲
他輕笑,語氣堅定地重複著他的誓言:「你忘記了我說過,葉子會追逐著風直到海角天涯」他以為她所說的離開,只是離開戈兀山莊,又怎麼能明白,她指的離開是去往另一個時空呢不過這些都不打緊,誓言是虛無的,能否將誓言兌現在於人,但有些時候,有些心境中,一句誓言至少能帶來兩個人的快樂
靜好的氛圍,他不忍破壞,他本想問她,「他們倆」中的一人是否指雲意初,這句話他嚥了回去卻盤桓在心間,刻意忽略都難以消退不過問不問都已經失去意義,他撫摸著她如緞的發,以後的日子,他不會給她機會去牽掛其他人,她的眼中只會有他
六月十九……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