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匡盯著阿香,說:「奇怪了,香兒過去吃飯的時候,總是說話最多的一個,今日怎麼這樣安靜了?難不成被雷一擊,整個人都變了?」
孫權看了在一旁安靜吃飯的孫尚香,淡淡開口道:「香兒的確是變了。這冬日驚雷,本就屬天地異象。還打在了香兒頭上,能夠平安無事,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有這等稀奇事?」夫人驚道,隨即看了阿香半天,出聲詢問道:「香兒,你沒事吧?」
阿香聽到他們的話陡然一驚,很怕露出破綻,穿越到這裡,無親無故的,又是在亂世,如果孫家發現她不是真正的孫尚香,且不說眼前這些人會不會相信,若是真的相信了,怕是也會把她當做精神病關在房裡一輩子吧?一念至此,阿香渾身打了個冷戰,連忙解釋道:「被那雷擊之後,香兒至今還是頭昏昏的,精神恍惚,所以話不多,還望母親恕罪。」
吳夫人聽了,心疼地說:「香兒,你娘死得早,臨終前把你托付給我,要我好好照顧你,我這一出門,可憐的兒就被雷電所擊。幸好蒼天有眼,香兒相安無事。香兒,改日叫大夫來仔細看看,再叫下人做些補品好好補補身子,女兒家可不比你二哥他們,更是要仔細的愛惜自己。」說著,吳夫人好像又念起什麼舊事一般,重重的歎了口氣。
孫權也相信了因為雷擊,讓香兒頭腦不清醒,於是在一旁接口道:「香兒,我們是一家人,有什麼不舒服的,或者是不開心的,就算不對二哥講,沒事的時候多來對母親聊聊也是好的。」
聽到這話,阿香只得笑著點了點頭。承蒙這些家人的疼愛,心中也是掠過一絲感動。但是她卻也是明白,這些疼愛,是屬於那個叫孫尚香的女子,不是屬於她阿香的。
一陣風吹動紗簾,燭火映在紗簾上的光顫動了幾下。
過了片刻,吳夫人便是放下碗筷,對孫權問道:「仲謀,伯符近日可有書信?」
「母親,大哥書信倒是沒有。不過據探子來報,大哥奉袁術命,不日就到廬江,正枕戈待旦,準備不日起兵。」孫權恭敬地回答。
廬江,莫不是三國周瑜的家鄉廬江嗎?
阿香自小就喜歡三國,有關三國史料讀之又讀,她又偏愛三國名將周瑜,而今一聽周瑜家鄉,雙眸流露喜色。
阿香在桌下偷偷掰著指頭算著,呀,依年代,周瑜現在才20歲,還未遇上小喬!這時候,如果先讓周瑜遇上了她,然後周瑜再愛上她,那這次穿越也沒白來一趟了。
想著,想著,阿香嘴角一彎,得意地笑出聲來。她高興得都忘記了自己這具身體現在還只有六歲,長得再國色天香,20歲的周瑜怎麼會愛上一個六歲的丫頭!
咳咳。孫權在邊上咳嗽了一下,阿香這才發現滿桌的人都在看自己。不禁驚覺自己的失態,連忙低下了頭,臉漲得通紅。
「母親,詡兒也想隨大哥去攻打廬江!」孫詡突然說道,臉上滿是鋒芒畢露。
「有你大哥去,就行了。這廬江就算打下來,也不一定有你大哥的份啊!」吳夫人歎氣道。
孫權說:「母親所言極是。廬江太守陸康與袁術不和,袁術利用大哥之英勇欲奪廬江,大哥打下來,依袁術的為人,一定不會讓大哥作廬江大守。三弟年紀尚輕,此事何必去湊這個熱鬧?」
「仲謀所言極是,我們孫家孩子,伯符最英勇,近年來詡兒也漸有伯符之氣勢,但論智謀最過人的,當屬仲謀啊!」吳夫人歎道。
阿香看了孫權一眼,聽了這讚揚,便是仔細打量了二人一眼,孫詡把驕傲寫在臉上,可是孫權面容還是淡淡的,一副喜怒不形於色的表情。
這就是孫權,喜怒哀樂都藏於淡淡的表情中,雄才大略也隨之隱藏。沒有鋒芒畢露,也沒有任何驕傲和自負,只有這樣的孫權,日後才能成為江東之主,震住比他年長許多的英雄豪傑們吧!
飯畢,阿香來到自己的房間。
總算可以不僵直著身體去遵守那些禮儀了!阿香伸伸腿,做下廣播體操,然後身體一軟,輕鬆地仰躺在床上。
想起老爸,還不知道能不能回去,當下心中便是一陣傷感。
一方暗紅色的稜窗露著一枚清冷的月亮,冷風從窗台吹進,燭台上的火明明滅滅搖晃不定。
青色床帳散落垂下,墜掛的流蘇隨風輕輕晃動。
梆,梆梆!
都晚間休息了,還有誰在敲門?古人不是很早就睡的嗎?
「香兒,是我。」
這是孫權的聲音。
阿香開了門,孫權端著一盆水進來。
阿香不解地望著他。
孫權笑著把阿香抱上床,把水放在阿香腳邊,讓阿香把兩隻小腳伸下來,脫去了阿香的繡花皮履。
「香兒,今日累了吧,二哥過來給你洗腳,晚上好能睡的安穩些!」他說。
孫權竟然給她洗腳!
史書上說晚年的孫權濫殺無辜,阿香對孫權印象並不好。可現在看來,孫權對母親孝順,對弟妹寵愛,他總是鎮定自如的保護著他愛的人。
孫權把阿香的腳放在熱水裡。水汽升騰起來,還帶著淡淡的香味。阿香的鼻尖觸到一股濕濕的熱氣。
好溫暖!
「香兒,都怪哥哥沒有好好照顧你,讓你被冬雷所擊,失去了大半記憶。你看,香兒現在對二哥都生疏了。」水汽中,孫權臉上浮起溫暖的笑,「香兒,不管你還記不記得二哥,不管你是否被雷擊而變了個人,你始終都是二哥的香兒。二哥永遠會對你好。」
永遠,永遠。
竟然剛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就有個人,信誓旦旦地對她說,會永遠對她好。
不管今後他會不會做到,就憑著他現在溫暖的眼睛,她也不得不感動了。
他是個很好的人!阿香想。
可是那又怎麼樣?
他們對我再好,都不是我心裡的人!阿香從來不是一個容易接受愛的人。
雖然,一旦愛了,阿香會全心全意,赴湯蹈火,死心蹋地。
媽媽走了後,只有老爸是阿香唯一愛著的人。也是唯一愛著阿香的人。
可是,卻不一定能再見到老爸了。
在老爸的世界裡,她已經死了。
想到這殘酷的現實,阿香終於忍不住流淚了。
孫權把她的淚輕輕擦乾,不問她哭的原因,只是望著她,說:「香兒不哭,香兒答應哥哥了,要做個堅強勇敢的香兒!」
曾經,老爸也對阿香說過,要做個堅強勇敢的阿香。
「二哥給你唱首歌吧!」孫權見阿香一直悲傷地皺著眉頭,摟著阿香稚嫩的肩說道。
他在竭力逗著我開心。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竟然竭力逗著我開心。阿香心裡暖暖地。
「伐木丁丁,
鳥鳴嚶嚶,
出自幽谷,
遷於喬木。
嚶其鳴矣,
求其友聲,
相彼鳥矣,
猶求友聲。」
孫權的聲音不響亮,可是很有磁性,透著淡淡的憂傷。他用的是蘇杭一帶的吳儂軟語,用他的聲音唱出來,挑去了婉約的味道,但具有另一種滄桑感。
阿香雖聽不懂歌詞意思,但聽來很是溫暖。她輕輕靠在孫權身上,仰望著他,問:「二哥也有憂傷?」
孫權只是笑著撫弄著她的柔韌的青絲,輕輕說了句:「睡吧。」
他掖好她被子的被角,關上窗戶,吹滅了蠟燭,關上門出去了。
屋子裡黑得徹底,只看到映在紗窗上宮燈的微微的光影。
「我答應你,會做個勇敢堅強的香兒。」阿香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