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種意義上來說,是被軟禁了,雖然沒有反抗的想法。
京城四季分明,六月初已經比較熱了,院子裡也開始有越來越多的青蛙和蟬沒日沒夜地叫喚。池塘裡荷花打起花苞,有一些已經大膽地綻放了,荷風四面,倍感清爽。
已經近一個月了,晏逆昀每天就在院子裡溜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跟個閨中少女似的過日子,要不是每天晏太師都會像劉太醫打聽鏡水硯朝的情況回來告訴他,他肯定已經被名為焦慮的心海波瀾拍打到不知哪個角落去了。
「劉太醫說,皇上沒什麼大礙,那個……那個什麼,暫時還沒有明顯的跡象,就是這樣了。」晏太師每每轉達都是有點詞不達意,雖說兒子從惠靜回來以後將這件事告訴了他們夫妻倆,可為什麼晏娘子就一點不覺得奇怪呢?自己的夫人還真是不一般的存在啊。
該怎麼辦呢?不管怎麼說都很擔心啊,孩子要出來又不會提前和你打招呼,萬一趕不及的話怎麼辦啊(作者語:這個……你把生一個孩子的時間想得太短了,以你那速度要趕過去不是輕而易舉的麼)!
娘到底還要多久才能把那個神秘男人打發走啊……
晏逆昀捶著自己的腦袋,最近生活單調,耳朵裡都要長出苔蘚了。
正巧這時候,袁司晨手裡拿著一張紙,沿著走廊要回自己的房間。「袁司晨!」太好了,好幾天都見不到這傢伙的蹤影,還以為他已經離開了呢,終於有個伴兒可以閒聊了。
「啊?是你啊,怎麼了?」袁司晨正出神地看著紙上的東西,被他一喊差點撞到柱子。
「我無聊得要死啊,找點什麼好玩的東西給我玩吧!」讀書人肯定知道更多好玩的。
袁司晨怔了怔,笑道:「我要是玩過的東西,九翾姑姑肯定早早就教給你了,怎麼還問我要好玩的東西?」
「是嗎……」垂頭喪氣,突然注意力瞄準那張紙,「這是什麼?」
「一首詞而已。」
「你自己寫的嗎?」文人果然好啊,沒事可以寫寫詩詞消遣。
袁司晨搖搖頭,翻過來給他看:「我娘過去常常念的一首詞,據她說是個女詞人的作品,過去我不懂,可是現在回頭想想還真有一些別樣的意味,於是就到書房去把它寫下來了。」
「寫的什麼?你念給我聽聽。」晏逆昀好容易抓到個可以打發時間的東西,就算是自己不懂的也要鼓搗一下。
對詩詞感興趣嗎……袁司晨瞭然地微笑,把紙遞給他。
「是否都如意?累沉浮,天涯逆旅,飄萍蹤跡。一路行來多疲憊,到底還是想你。是命運,深深相系。若問清風識我意,又如何,終不能相倚?只叫我,空歡喜。
千帆過盡無求意。歎什麼,人生況味,世情如戲。似水流年如幻境,往事何須記起。且這樣,荒蕪自己。舊夢新詞都刪去,讓明天,漫步雲煙裡。留寂寞,在心底。」
晏逆昀盯著紙上的字,待他念完,長出一口氣:「雖然沒怎麼聽懂,但是感覺好傷感啊。」
「確實如此,」袁司晨一手拍了拍紅漆柱,「人生有太多的不如意,想愛的不能愛,就算逃避,最後也還是逃不出情網,偶爾有一點盼頭吧,最後還是空歡喜了。就是這樣,還有什麼可感歎的呢,忘了過去的那些事吧,寂寞,就隨它去吧。」
點點頭:「果然是很淒涼啊,那姑娘為什麼要寫這麼傷心的東西呢?」
也許……「也許真的是傷心了吧。」
「這個,可以留給我嗎?」晏逆昀揮了揮手裡的紙。填詞的人寫出了自己的傷痛,寫的又何嘗不是自己的感受呢,如果按照袁司晨的解釋,真的是同樣苦命啊。
「你喜歡就留著吧。」袁司晨抬了抬眉毛。
你能懂我的意思嗎?
「真是好閒情啊,品詞賞花,又有佳人相伴,不似在人間啊,晏逆昀。」忽然冷不丁地傳來一個聲音。
被點名的晏逆昀刷地變了臉色,手裡的紙飄飄搖搖掉到廊外。
袁司晨轉過身,不快地看著來人。
站在兩根柱子遠的地方,披著長披風頭髮高綰的,正是怒容滿面的鏡水硯朝。
「硯朝!你是怎麼進來的?」晏逆昀推開袁司晨衝了過去。
鏡水硯朝冷笑著後退一步:「怎麼,打擾到你們的好事了?」
被他說得一臉茫然的晏逆昀緊跟上去抓住了他的肩膀:「你在說什麼啊,沒有人陪你來嗎?怎麼一個人就跑出皇宮,你現在這樣子有多危險啊,我扶你到裡面休息……」
「謝謝好意,朕是來告訴你,從今天起,朕與你恩斷義絕再無瓜葛!」鏡水硯朝甩開他的手,神情令人望之發寒。
「……什麼?為什麼!」晏逆昀幾乎跳起來,緊緊抓住他的披風不放,「發生了什麼事讓你這麼生氣?我不是故意不回宮裡的,因為……」
「你故意也好無意也罷與朕何干,放手!」盛怒之下的鏡水硯朝猛地一用力,手肘狠狠地撞在晏逆昀胸口處,將他撞得摔出兩步遠。
一直在旁邊看得袁司晨這時候忍不住了,厲聲道:「皇上在這裡以強凌弱,傳出去不怕天下人恥笑嗎!」上前要扶半天爬不起來的晏逆昀。
鏡水硯朝怒火熊熊的眼睛瞪著他:「朕的事還輪不到一介草民來指手畫腳!」
袁司晨毫不畏懼地反瞪回去:「只有用情深淺,沒有身份高低。」
「你!」得到眼前這傢伙親口承認,鏡水硯朝只覺得全身冰涼,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就在他準備憤憤然甩手離去的時候,腹中突然一陣劇痛,瞬間讓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硯朝?硯朝!」坐在地上揉著胸口的晏逆昀突然發現異狀,簡直是彈過去抱住了搖搖欲墜鏡水硯朝,「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鏡水硯朝憋緊一口氣用力想推開他,有外人在場,他丟不起這個臉。可是該死的,這次痛得比以往都要厲害,好像絞碎了五臟六腑一樣,別說推開晏逆昀,自己站立的餘力都沒有,就這麼虛軟地倒在這雙手臂裡。
「天啊,這這這……」晏逆昀一看到他痛不欲生的表情,一下子就什麼都不知道了,話也說不出。
「算算時間,該是孩子要出來了吧。」袁司晨不鹹不淡地道。
這個人竟然知道自己的秘密!鏡水硯朝拳頭握得發麻。他竟然……晏逆昀居然把這種事告訴他,他們之間……「呃……!」沒有精力想更多,如同證實袁司晨所說一般,身後密處突然噴湧出一股熱流,疼痛更劇。
「這可怎麼辦?劉太醫也不在,該怎麼辦,啊?」晏逆昀六神無主,只是緊緊地抱著他。
袁司晨所在的角度看不見鏡水硯朝的臉,但他能想像那種痛可以把人扭曲到什麼地步。抱著他的晏逆昀也從未經歷過這種事,同樣是拄在那裡不知所措。
「有我在不會有什麼事的,」這個時候,救救他吧,「扶他到床上去,守著他。其他的事你不用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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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經在這裡待的夠久了,你還要待到什麼時候?」晏娘子柳眉倒豎,一手拍上桌面。
戴斗笠的男子毫不在意般,喝了口茶:「太師都沒說要我走,你有什麼資格攆我?」
晏娘子一把奪過他的杯子甩到地上:「夠了吧你!你要說什麼儘管去說!我和他二十年夫妻,如果他信你不信我我也無話可說,只是你想清楚了,你要是說出去,毀掉的不止是我們一家,連同惜紗和硯朝,全都會被你的憤怒推入萬劫不復!」
「哼!你還知道惜紗她會被推入萬劫不復,當年我真是愚蠢至極,竟然以為你……你這不知廉恥的蕩婦!」戴斗笠的男子也拍案起身。
「我不知廉恥?哼哼,」晏娘子冷笑著,「生在帝王之家的人都喜歡給人安插自己喜歡的罪名,即使事後知道自己錯了,也絕對不會向天下人認錯,只知道去那種破觀裡美其名曰悔過,我看你悔了四年多還是頑固,果然是愚蠢至極!」
那男子抬在半空中的手僵住了。
「我說錯了嗎?你早就已經不是皇帝了,你過去是個蠻橫霸道強取民女的混賬,現在也不過是個胡攪蠻纏亂扣帽子的死人而已!」晏娘子字字刀劍句句不留情。
「凌九翾,你簡直——!」
門在兩人即將爆發大戰的一剎那被踢開。
袁司晨睨了一眼那男子,對晏娘子說:「姑姑,孩子要出生了,請盡快吩咐下人燒好熱水和米粥,和這個瘋子吵架沒什麼意義。」
「要生了?硯朝他什麼時候……」晏娘子眼睛都要掉出來。
「現在沒時間解釋,為了防止走漏風聲,請太師親自出面向太后解釋,那人今晚只怕是不能回宮裡了。」
「好!我這就去。」晏娘子說著就要出門。
戴斗笠的男子一步跨過來扣住她的胳膊:「惹怒了我想就這麼走?」一副還不罷休的樣子。
晏娘子冷笑一聲:「硯朝可是你的親生兒子,我晚過去一步他要是出了什麼事,惜紗能原諒你,我也不會原諒你!」說著猛地將他推回房間裡,對門外的袁司晨道,「司晨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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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可以向姐姐表示感謝了~~~
這一章當中出現的那首《金縷曲》出自姐姐白落梅之手~因為實在太喜歡了所以跟她要了過來~
還是覺得很符合文中人物的心境啊……姐姐真是厲害!
順便我知道停在這種地方是很要命的@_@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