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是不可以,」鏡水硯朝冷笑,「只是,你知不知道和別人有什麼樣的關係的人被稱作臠童呢?
「不就是……」我們這樣的關係嗎。差一點就脫口而出了。
氣氛瞬間冷掉。「你又想暗示我什麼,不過用不著,我清楚得很。」不就是犯賤嗎?在山下的時候如意就提醒過了。
鏡水硯朝被冰刀一樣的語氣割痛了——好像一開始的目的並不是這樣吧?他尷尬地咳了一聲,問:「你不是說有壞消息嗎?是什麼。」
「對不起,我記性不大好,不記得說過這句話。」人可以犯賤,但是不能被別人說自己犯賤。
「你啊……」鏡水硯朝忍不住笑出來,捏了捏他的臉,「朕多問兩個問題你就這個樣子,真像個孩子。」
晏逆昀翹起二郎腿不理他。
「好了,朕不會娶她的,比她漂亮的女人大胤還少嗎?朕還不至於稀罕賀蘭那一點地。」
問題的關鍵根本不在這裡!心裡很清楚,但是卻不能說出口。晏逆昀雖然活得有點沒腦筋,但是也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他們兩個到底這樣混在一起算什麼呢?鏡水硯朝不是一般的人,不是說娶回家就能娶回家的,兩個人的身份誰決定誰,也是不用旁人說就能明白的問題。平時他很少去想,但是一旦想到就會鑽進去出不來。
「還在生氣?」
鏡水硯朝難得主動地攬過他的頭,更加難得地說軟話:「你不用跟他們爭這些,你和她們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不都是任你玩。晏逆昀順從地靠在他肩上,心裡卻在不服氣地反駁。
「算了,另外一件事你如果不想說,朕也不逼你,你不是朕的臠童,朕也不會用這個來要求你為朕做事。差不多是時候吃午飯了。」鏡水硯朝除了哄過宜斕,還真沒這樣跟誰說過話,一時間自己都彆扭,不太圓滑地下了個台階。
晏逆昀心裡發苦。這個時候要是再不說,就等於自己承認是為了交換才為他做這做那,這是個無懈可擊的陷阱,他無論說什麼,都不能不說話。
「你說讓人押送過來的賑災糧款,似乎根本就沒發到百姓手裡面。」
僵局打破了,可是芥蒂更深了。
鏡水硯朝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的心情,聽到這個消息眉頭猛地一抬:「你聽誰說的?」
「街上的一個老大爺,他告訴我好多人家都揭不開鍋,女兒能嫁的嫁了,嫁不掉的,就賣了。」
「賣了!」鏡水硯朝猛地一拍桌面,「大胤立國以來還從來沒有出現過賣兒鬻女的情況,簡直是豈有此理!」
看他那麼憤懣,晏逆昀也無法繼續賭氣,聲音不死不活地繼續說:「還有老大爺說了,不僅沒有什麼賑災的糧款,朝廷還照樣讓繳稅交糧……你怎麼了?」忽然發現按在桌面上的手在微微發抖,再一看鏡水硯朝的臉色卻是一片蠟黃。
「喂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突發事故讓晏逆昀瞬間忘記了剛才的不快,滿腦子只剩下擔心。
「沒事……」孔雀氅下的手緊緊按著抽痛的小腹,鏡水硯朝從牙縫間擠出一句。
「我扶你到床上去!……蝶羽姐姐!蝶羽姐姐!」該忙著扶人上chuang還是該忙著叫劉太醫過來,晏逆昀一時六神無主。
「不用慌張。」鏡水硯朝沒什麼力氣地提醒他。這裡畢竟不安全。
好在蝶羽得到路過門口的小道士的傳話飛快地趕過來了,也猜到晏逆昀會慌得大叫肯定沒好事,她剛進門不一會兒劉太醫也慌慌張張趕過來。
行針的時間並不長房間裡卻是靜得出奇,要是有隻貓走過也許都能被察覺。
鏡水硯朝半躺著,眉還緊緊地蹙在一起。晏逆昀坐在床腳,眼都不敢多眨一下地看著劉太醫的一舉一動。
「好了,暫時沒什麼事了。」劉太醫收起銀針,到桌邊提筆寫字:「蝶羽,你照這副方子下山去抓一副藥,煮三次混勻了再給少爺喝。」
「是,奴婢這就去。」蝶羽瞟了一眼還驚魂未定的晏逆昀,歎氣似的搖了搖頭。
就她這一個細小的動作,洶湧的愧意淹沒了晏逆昀的心,加上劉太醫出門前也責備似的低聲說了一句「晏大人,您也知道皇上如今身子不一般,說話做事也該知道分寸啊」,更是無地自容。
「別聽劉大人的,這副身子又怎麼了,朕照樣是皇帝,該管的還得管。」鏡水硯朝發白的嘴唇輕輕扯出一道弧線。
這話不說還好,說出來反而更把晏逆昀逼得無路可退,竟然撲上去抱著鏡水硯朝嚎啕大哭起來。鏡水硯朝著實整個人嚇得僵住了,倒不是沒見過他哭,只是這種邊哭邊乾嚎的……不都是騙糖吃的孩子嗎?
劉太醫嚇得折返回來,在門口的時候被鏡水硯朝眼神示意,又搖著頭走開了。
「別哭了,又沒什麼大事。」鏡水硯朝稍微挪了挪不讓他壓到孩子,手放在他後腦勺上溫柔地撫mo著。
「對不起……對不起!」晏逆昀把臉都埋進他的頸窩裡,不管眼淚還是鼻涕都往上塗。
自己就知道賭氣,就知道替自己想,怎麼都不會想想這個孩子呢?身份什麼的到底哪裡重要了,他留下這個孩子還不夠說明心意嗎?為什麼自己還要逼他氣他,還要刺激他?
任他哭了好一會兒,鏡水硯朝皺起眉:「你壓著朕喘不過氣了。」
晏逆昀立刻就爬起來,滿臉都是亮晶晶的。
「你這個樣子還想做爹啊,真不會羞。」拿了手帕給他擦。
晏逆昀一邊擦臉一邊認真地保證:「我再也不氣你了,也再不跟你鬥氣了,我再也不哭了,我會努力做個稱職的爹!」
「先把你的臉擦乾淨!跟唱戲的似的。」最簡單也最誠摯的許諾,鏡水硯朝聽得心裡甜中泛澀。他現在是因為這個孩子才妥協了又妥協,待日後知道自己的居心,又會怎樣呢?他赤誠不摻任何欲圖的愛,鏡水硯朝每一次聽他說這些話,心裡就會害怕。
害怕有一天失去,害怕有一天他覺得自己用心險惡,再也不願意對自己好。
因為即使晏逆昀一點都沒有懷疑過,鏡水硯朝自己是很清楚的,自己趕到惠靜來,不僅有擔心他出事這一重,還擔心著他會不會讓事情變得更糟。就連當初決定留下孩子,也是因為這個孩子的出處能讓他不用擔心,而不是因為……孩子的另一位爹是誰。
「硯朝?」晏逆昀擦著臉,突然停下來看他。
「沒事,你還是去洗一下吧,擦不乾淨的。」你也騙過我,所以……
洗乾淨花貓臉換回男裝後,晏逆昀又很快回到床邊,不過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整個人都處於心慌意亂萎萎畏畏的狀態,說話都小心翼翼,話出口想三想。
「你到底想說什麼?」看他欲言又止很多次後,鏡水硯朝直接問。
晏逆昀嘴唇嚅動了一下,說:「我想……要一樣東西。」
要東西?印象中他沒開口要過東西。鏡水硯朝點點頭:「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一道聖旨。」
「什麼聖旨?」鏡水硯朝奇怪地看他。
「惠靜可以三年什麼都不交的聖旨。」
「……」
「我聽蝶羽姐姐說你們來到這裡以後直接就上山來了,惠靜城就像一座死城一樣。我想……不管最後你說的那些糧草去了哪裡,如果幾年時間可以什麼都不用上繳,應該能過上正常日子吧?你……你覺得呢?」
鏡水硯朝沉默了好長時間。
「你不同意嗎?」
「並不是不同意,朕只是在想,失蹤的賑災糧款,還有今年收上來的稅收和糧食,都去了哪裡?」惠靜既然有可能叛變的勢力,留下這些軍備未免太危險了,如果能追得回來,分發下去也能起到安撫民心作用。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今天在山下找到了覃驍他們,我讓他去找了。」
「你已經交代下去了?」
「是啊,我也想知道會什麼我到了惠靜連肉都吃不上。」
「別人都揭不開鍋了你還想吃肉?」
沒什麼責備味道的反問,晏逆昀手托下巴:「托惜紗姑姑的福,娘和我還沒有經歷過沒肉吃的日子。」
突然在這裡提到已過世的母妃,鏡水硯朝有些失神。
那個姓袁的人也說自己的母親和她相識,雖然沒有明顯的證據,可是總感覺是假的,為什麼呢?
「那……到底、給……給不給?」晏逆昀一邊看他的臉色一邊問。
鏡水硯朝想了想,闔了一下眼:「好,朕寫給你。」
「你寫給我我也看不懂啊。」晏逆昀攤開手。
又好氣又好笑:「那你要怎樣?」
「唔……那你寫吧,我找蝶羽姐姐教我背下來。」
「不要找她。」
「不找她?為什麼,不行嗎還是……」
「這種事情不要讓她知道。她不方便知道。」
「咦?」
鏡水硯朝沒打算解釋他的疑惑,隨意做了個手勢就要下床。「你不再休息一會兒了嗎?剛才難受成那樣。」「不用,朕沒那麼虛弱。筆墨什麼的在那邊的箱子裡,你去拿出來。」
晏逆昀笨手笨腳地幫忙研墨,鏡水硯朝寫完後拿起玉璽蓋上,然後捲起遞給他:「拿好,要背的話去找英玨教你。」
「為什麼找他啊?」晏逆昀對英玨的印象可是一點都不好。
「英玨的身份特殊,朕還不是太子的時候先帝就已經從幾百個人選中挑定了他,花了很多年的時間專門找人培養,先帝離開人世的時候給朕留了三份禮物,一是穩定後宮照顧朕的太后,二是包括你爹在內的三位顧命大臣,最後就是秘密培養的英玨——那個時候他還不是督察,在禁軍裡接受和普通人一樣的歷練。」
難怪這個人總是如影隨形地跟著,晏逆昀恍然大悟般點頭。因為在他的意識裡成天跟在皇帝身邊的應該是小太監吧,為什麼會是個武官,今天有了解答。
「蝶羽的身份也很特殊,她只能負責朕的衣食起居,其他的一概不螚沾。」
「為什麼?」因為她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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