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深紅的夜晚
米基努斯高原到了夜裡格外的寒冷,外出作業的人都會在日落前回到家中,因為留宿寒風中是極有可能喪命的,更何況,現在已經是秋天了。
「咚咚咚!」力道不均的敲門聲把坐在桌前寫信的人驚動了。
「請問是誰,這麼晚了有什麼事?」放下手裡的羽毛筆,桌前的人拉著長長的袍子走向木門。
「對不起……能不能借宿一宿……實在是……」門外傳來虛弱的懇求聲。
門內的人遲疑了一下,打開了門,寒風立刻灌進房屋,吹滅了壁爐裡的火苗。
門外是一匹白馬,打著響鼻,一個人半掛在馬背上,依靠馬才勉強著地。光線太暗幾乎看不清他的樣子,只知道他穿著最普通的流浪人的粗布衣,披著斗篷。
「進來吧,不過這裡沒有客房,你只能睡大廳裡。」房屋的主人讓出進屋的路。
「謝謝……」來人把馬栓在門口的柱子上,然後扶著牆壁慢慢跟進木屋。
門關上,主人重新點亮了桌上的燭火和壁爐裡的乾柴,不大的木屋頓時恢復了明亮。來人坐在地板上,艱難地喘著氣。
「你受傷了?」主人端了一杯水過去。
「謝謝,哦不沒有……只是消耗過度,沒事的。」那人沒有抬起頭,手從斗篷下伸出來接杯子。
看到他手上隱約浮現的紅色印記,主人眼中亮過一絲光,杯子縮了回來:「你是人,還是附魔?」
「我……」那人看了看自己的手,最後下了決心一樣,抬起了頭。一張還算英俊的臉,氣色很差,那是因為鬥氣消耗過度,除此之外,在他臉頰上和額頭上,都隱隱有一些暗紅色的花紋,仔細看反而不能看清。
主人把杯子放到他手裡:「你到這裡來做什麼?」
那人喝了一點水,緩了一下呼吸,說道:「來找七位大賢者。」
「中和你的魔性嗎?」主人接過空杯子,轉身回到桌邊。
「您知道?」那人面露訝異之色。
主人背對著他坐下:「你叫什麼名字?」
「肖恩希斯薩羅,從南部之國來。」南部之國指的是人類的國度,由於大陸上分佈的種族彼此之間關係並不十分融洽,用種族劃分國家並以此稱呼顯得很不禮貌,於是都用類似的代名詞,人類之國稱為南部之國,精靈之國成為西部之國,諸如此類。
主人不說話,拿起羽毛筆繼續在羊皮紙上寫。
「今晚打擾您了,不知道您怎麼稱呼?」肖恩把杯子放到桌上,滿懷感激地問。
「拉斐爾亞彌西茲,就住在這裡。」主人說著,停下筆對他微微笑了笑。房屋很簡陋,和主人完全不符。拉斐爾是個長得很精緻的男人,並沒有特別漂亮,但是看上去賞心悅目,他的服裝少有裝飾可是裁剪細緻,一看就不是便宜貨。
肖恩默念了一遍,然後說:「那,亞彌西茲先生……」
「不,沒必要那麼鄭重,叫我拉斐爾就可以了。」主人在墨水瓶裡蘸了蘸筆尖,又寫了兩行字,然後再次停下來,修長的手指夾著羽毛筆,等他說話。
「是這樣,我想問一下這附近的情況,如果可能的話,怎麼樣才能找到七位大賢者?」肖恩微微不安地垂了垂眼。
拉斐爾點了點頭,把沒寫完的信捲了起來,放到一邊,然後攏著手開始講述:「你現在所處的地方是米基努斯高原中部偏西南的位置,也就是我隱居的地方。從這裡向東方走大概十天左右可以到達蘇明格城,相信你聽說過那裡。」
「是的,傳說中的賢者之城。」肖恩點頭。
「沒錯,那確實是個傳說,沒有人真正見過七位大賢者,因為他們……」
「請等等!如果大家都沒有見過他們又怎麼會有這樣的傳說呢?」
拉斐爾笑了:「希斯薩羅先生,你能聽完我的話再問嗎?」
肖恩知錯地低下頭,拉斐爾繼續講:「因為他們七個的關係並不像人們想像中那麼和睦,似乎至今為止都沒有人見到過他們三個以上地在一起,並且就在幾年前,紫色之石的所有者離開了蘇明格,至今都沒有消息。你身中的魔咒必須要他們七個人一起才能夠破解,而現在……你知道我要告訴你什麼了吧?」
肖恩支在桌邊的手握成了拳頭:「你勸我回去嗎?可那不可能!我這個樣子根本不能回去,見到血就會發瘋,一旦失去意識就不知會做出什麼事,我這樣樣子……能在哪裡生存?」
「那就找一個地方隱居,總好過連累別人——就像我。」拉斐爾靠著桌沿,神情慵懶地說。
「你知道我不能這麼做。」
「哦,是的,」拉斐爾抬了抬眉毛,「你的國家和人民在等著你呢,是吧費南達爾的國王陛下?」
肖恩苦澀地嚥了下唾液,拉斐爾輕笑:「輕易暴露自己的身份是很危險的,陛下,尤其是當你身在共和區的時候。」共和區顧名思義是沒有國家管轄的,各種族比鄰聚居的區域,也就是米基努斯高原。
「可是,我希望得到您的幫助!」肖恩急切地說,「您一眼就能認出我身上帶有魔咒,並且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留下我,您一定不是個普通人,人們都說米基努斯高原到處都是魔法師,我想……您應該也是吧?」
拉斐爾從椅子上起來,攤了攤手,走向雜物架:「你說的不錯,我懂一點魔法,至少能保證我的房子和住在裡面的我安全,所以我放你進來了。而且把客人凍死在門口,這麼殘忍的事要是我我可做不到。」說著取下一個罐子,在乾淨的高腳玻璃杯裡倒了一杯紅酒。
「要來一杯嗎?」
「謝謝,不必了。」
拉斐爾獨自品嚐起紅酒,那薰衣草色的眼睛微微瞇起的時候,似乎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蠱惑力傳來。
「您願意幫助我嗎?」肖恩再一次問。
「我從不白白幫人的忙,你給我什麼報酬?」拉斐爾晃了晃杯中的紅酒,手在黑色的袍子映襯下顯得有些蒼白。
肖恩早料到一般點頭:「不管是爵位封地或是金銀珠寶,只要價位合理我都可以給您。」
拉斐爾笑著搖了搖頭:「我要那些做什麼?我是個隱士,那些俗物我早就沒興趣了。」
「那您想要什麼?」肖恩想不出自己可以給他什麼。
「你的國家怎麼樣?」拉斐爾開玩笑地揚了揚眉。
「您在說笑吧?」肖恩苦笑著。
壁爐裡的炭塊倒了,發出劈啪聲,兩個人的視線都被吸引了過去。
「我想要的,無非是我能用的上的,你說是吧陛下?」拉斐爾端著紅酒經過肖恩的背後。
「魔法書?或者是道具什麼的?」肖恩回憶著自己有沒有。
「不,不是那些廢物,」拉斐爾將紅酒遞到他面前,「我想要你……」
紅酒在杯中蕩漾著,身後的人每一個字都像是帶有催眠力那樣由不得抗拒地鑽進耳朵裡。
「……蘊藏在身體裡奇妙的魔力,怎麼樣?」
「魔力?」
「是的,」拉斐爾收回了杯子,「你也很清楚那些力量並不能為你所用,但要是歸我,那意義就完全不同了。怎麼樣?」
肖恩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眼前晃過一些不甚明晰的畫面,都是他失去意識以後殺人的記憶。「好,我答應你。」
「那麼,這是契約書。」拉斐爾從袖中拿出一卷羊皮紙,展開來。
那羊皮紙上什麼都沒有,脫離了拉斐爾的手以後平平展開在半空中。
「拉斐爾亞彌西茲與肖恩希斯薩羅簽訂契約,為其尋找解除魔咒的方法,並以這帶有強大力量的魔咒為交換代價。」
隨著拉斐爾沉穩的語調念出,一行行的字跡顯現在羊皮紙上。
「拉斐爾亞彌西茲宣誓遵守諾言。」
右下角浮現金色的簽名。
肖恩有過和魔法師訂立契約的經歷,也不需拉斐爾指導,便跟在他後面說:「肖恩希斯薩羅宣誓遵守諾言。」
印有兩個人簽名的契約書緩慢地捲起,拉斐爾把它收回袖子裡:「好,請記住你的宣誓,現在去睡覺。」
半夜氣溫又降了不少,拉斐爾醒過來,照例披上袍子去給壁爐添加新碳。
因為怕冷,肖恩就睡在壁爐前方的地板上,地上鋪著他自己的斗篷,蓋著包袱裡攜帶的棉被,非常安靜。
拉斐爾繞開他,用火鉗加了幾塊碳,讓火燃得更旺了一些,然後才準備回去睡覺,
就在他站起身的時候,背後突然傳來壓迫感,還來不及避讓就被按到壁爐上。
「啊!」手碰到燒紅的鐵欄杆立刻燙起一串水泡,拉斐爾驚叫了一聲,另一隻手迅速抽出魔杖向後一揮:「捆縛!」
只聽一聲粗重的嘶吼,拉斐爾握著手腕轉過身去,發現剛才還安靜地躺著的肖恩已不在被窩裡,旁邊不遠處的地板上,一個被捆縛咒限制住的魔物正不滿地掙扎。
也有人的形態,不過頭上多了一隻犄角,臉上的暗紅色花紋變得非常明顯,指甲變得尖而長,整個暴走的狀態看起來還是很嚇人的。
「如果不是捆縛咒,估計房子都倒了吧?」拉斐爾給手上的燙傷使了一個治癒咒,然後俯視著這個魔物。
「高等魔物在瀕死的時候會藏進人類的*裡和未出世的孩子融合為一體,出生以後大約在二十五歲的時候就可以吞噬肉體本來的面目,獲得重生,是這樣吧,肖恩?」
拉斐爾蹲在嘶吼著的魔物身邊,好整以暇地看著它。
魔物瞪大眼睛衝他吼叫,可惜他們並沒有能互通的語言,拉斐爾只是托著腮看他白費勁兒。
「選擇了肖恩真是你的不幸啊,人類的皇族都會在出生後到教會接受牧師的洗禮,你大概是被困住了吧?只能在本體失去意識的時候活動是不是令你非常的不滿呢?而且夜裡通常什麼都不能做,真是無聊不是嗎?」
魔物張大了長著尖牙的口,恨不得把拉斐爾撕吃了的樣子。
「不過,倒是好久不見呢……」拉斐爾露出一個逗弄的笑,「我以為你已經死了,沒想到今天又找上門來了,不過,倒顯得很有意思。」
屋外刮起了大風,那聲音響得嚇人,木屋加持過魔法,要不然早就被剮成了碎片。
「還記得我?」魔物眼裡面某些智慧的痕跡逃不過拉斐爾的眼睛。
「真不容易,本來那麼久不見是該給你份見面禮的,不過你看……」
拉斐爾把剛剛痊癒的右手攤到它眼前,新長出來的肉顏色比較淡,看上去粉嫩。
魔物壓低了吼聲,可還是惡狠狠地瞪著他。
「嗯,不錯,看起來我調教那麼多年沒有白費。」
手指按了按柔軟的下唇,魔物立刻停止了吼叫,死死盯著那根手指。
「還記得怎麼做吧?」拉斐爾將食指放在他微闔的唇上,輕輕點了點。
魔物非常熟練地把這根手指含進嘴裡,吮吸,舔弄,甚至用牙輕輕地啃,不斷地不斷地重複,彷彿樂此不疲。
「既然你還記得,我就要好好懲罰你一下了。」拉斐爾把手指退出來,擦掉他順著嘴角流下的唾液,然後頭也不回去睡覺了。
被冷落的魔物再次發出憤怒的吼叫聲,要不是被捆縛咒妨礙著,恐怕早就撲過去咬拉斐爾的脖子了。
「安靜一點吧,不然我會繼續懲罰你。」脫掉簡單披上的袍子後拉斐爾只叮囑了一句就鑽回了被窩。
叮囑沒有起效,魔物更加慘烈地咆哮著,聲勢不輸於門外的大風。
拉斐爾給耳朵加了個隔音咒,繼續享受後半夜的睡眠。
「早上好,拉斐爾!」
拉斐爾被陌生的聲音叫醒——準確說他已經醒了,可是由於輕微低血糖的緣故,剛起床的一段時間內意識不是很清楚。「你……」一下子想不起眼前的人是誰。
「我?哦,是這樣,我發現附近有一條河,去洗了個澡。」肖恩以為他奇怪自己滴水的頭髮,於是解釋。
「唔。」拉斐爾早就習慣自己這個樣子了,懶洋洋地梳著頭髮。
稀里糊塗地去準備早飯,結果把胡椒粉當作砂糖倒進了咖啡杯裡。可憐的肖恩喝了一口立刻噴了出來,這動靜不小,拉斐爾終於完全清醒了。
「拉斐爾,恕我失禮,你一直喝加了胡椒粉的咖啡嗎?」肖恩到還不至於覺得拉斐爾要用咖啡謀害他。
「啊?」拉斐爾困惑地看了他一會兒,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然後皺起眉,盯著杯子看了好半天,突然笑了,「原來如此,難怪最近總覺得咖啡是不是壞掉了。」然後從容地把一整杯怪味咖啡喝下肚。
肖恩驚得下巴都要落地了——那種味道,他是怎麼喝進去的?
拉斐爾卻沒有理會他的神情,只是拿起麵包,開始塗奶酪。
安靜的早餐時間很快接近尾聲,兩個人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卻不約而同地把手伸向籃子裡最後一片麵包。
「啊!」肖恩觸電一樣縮回了手。
拉斐爾拿起麵包看了又看,然後咬了一口,接著道:「我的麵包不會咬人。」
「是的,抱歉。」肖恩看了看自己的手,不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事。似乎是兩個人拿麵包的手碰到了一起而已,為什麼會有種害怕得想逃的感覺?
「吃完早飯就收拾東西,然後就可以上路了。」拉斐爾用餐巾認真地擦乾淨了手,魔杖一揮讓餐具自己去水槽那裡洗澡。
肖恩指著地上的包裹:「已經收拾好了,你有需要幫忙的嗎?」
「我?」拉斐爾攤了攤手,「除了魔杖我什麼都不需要帶,隨時可以出發。」
「怎麼可能有人什麼都不需要帶?就算你是魔法師也需要吃飯睡覺的吧?」肖恩發出驚歎。
拉斐爾推桌而起:「希斯薩羅先生,你可真是個浮躁的人。」稍微帶點戲謔的語氣。
肖恩一怔:「啊……是嗎。」
「我是個無所牽掛的人,」拉斐爾打開了門,清晨的陽光照射進來,「什麼都不需要我,我也什麼都不需要。」
有一瞬間肖恩覺得這句話很耳熟,可是認真回想從昨天到現在,確實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句子,耳熟的感覺是怎麼回事呢?
「上路吧,或者你還想再來一杯加了胡椒粉的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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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嘗試西方文學的風格,與上一篇玄幻試讀不同,這個是耽美,大家選擇吧,六月份看哪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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