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塵起時 第一卷昭國未知(TXT全文字手打) 第十一章 遇見
    在小轎遠遠地離開了錦繡街之後,蘭塵讓轎夫停下,付了轎子錢,和馮大嬸扶著綠岫轉過兩條小巷,拐入小巷那頭的一間醫館內。

    大夫幫綠岫看傷,馮大嬸急忙向蘭塵道謝。

    「好了,您別那麼客氣,當初我還不是幸虧你們相救麼?」

    「可是剛才真是太危險了,若被發現是撒謊,就怕你也逃不脫了。」

    蘭塵扶著馮大嬸坐下,現在放心,還早了點兒。說來幸好馮大嬸她們今天穿的是很好的綢質衣物,否則還真沒辦法。

    「大嬸,你們怎麼會遇上那種傢伙的?」

    「這不是過不了兩年綠岫就要嫁人了嗎?趁著她表姐結婚,就想來淥州給綠岫多置辦些布匹,誰知道竟然那麼倒霉。」

    「那其他人呢?你們怎麼回去?」

    「他們都忙著呢,我們今天肯定是趕不回去了,要住在我妹妹家。」

    蘭塵看看醫館外面,這條街比較安靜,路上行人不多。

    「這樣吧,大嬸,讓醫館的人幫忙叫兩乘轎子,直接送你們去您妹妹家裡,綠岫的容貌太惹人注目了,你們還是不要再出來逛為好,明天就趕緊回去吧。記得拉好車簾子,那敗類肯定每天都會在街上亂竄的,小心別再被他看到。」

    「嗯,也只有這樣了。」馮大嬸點點頭,又感激地拉住蘭塵的手,「今天真是多謝你了,蘭姑娘,有空兒的時候,你一定要回我們馮家莊來看看啊,讓我們好好謝謝你。」

    「哪兒的話,大嬸。等綠岫出嫁的時候,我一定要去道賀的,小丫頭肯定是天底下最漂亮的新娘了。」

    蘭塵這話是真心實意的。綠岫的婚姻雖然是要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馮大嬸他們極疼愛這個唯一的美麗女兒,還請過先生教書習字的,想必在為她擇夫婿的時候,相貌、人品、家世都會仔細考慮。

    斯人已遠去,縱然綠岫得不到她的初戀,未來那樁婚事也應該會稱小兒女的心意吧。

    何況那初戀的對象,本身就是個身份不明的傢伙。叫蘭塵來選的話,白鴻希,哦,不,也許該叫吳鴻吧,可以直接出局了!

    有一個寧靜的家庭是幸福的,蘭塵一直都這麼認為,因為家庭意味著需要與被需要。但是她自己,也許是她太過於執著完美的感情,也許是她太愛懷疑自己和別人,更也許,是她怯於承擔預料之外的責任。總之,她無法走進婚姻。

    從前如此,現在更如此。

    送走馮大嬸和綠岫,蘭塵轉身在附近的文具店裡買了硯台和紙,趕緊回蘇府去,但走上永清路沒多遠,就見那肥男騎著馬迎面而來。

    蘭塵想躲也躲不了,索性坦然地往前走,只希望那肥男不要注意到她。

    可惜剛剛的衝擊對肥男而言太強烈了——眼看到嘴的天仙竟然是寧遠侯府的小姐——所以,不甘心地在蘇府門前轉悠了半天後無奈返回的肥男,一眼就認出了蘭塵。

    去路被堵住了。

    肥男終歸不是白癡,這個時候看見蘭塵一個人走在路上,自然也明白剛才是被人騙了。

    想想早該明白,既然是在城南的碼頭走散,要去蘇府,怎麼也不可能轉到城北的那條市街上啊。而且蘇府要找人,怎麼會只派一個丫頭?

    蘭塵強自鎮定地看著肥男,淡然道。

    「這位公子為何攔去我的路?」

    「哼,少給我裝蒜,你就是那個丫鬟吧,你家小姐呢?」

    「公子這麼問真是無禮,我們蘇府的小姐當然是在內院裡,千金之軀,豈可隨意出門?你這麼問是什麼意思?你是哪家的子弟,小心我們老太爺知道。」

    「好個伶牙俐齒的丫頭,給我拿下。」

    根本容不得蘭塵反抗,惡奴們一擁而上扭住蘭塵的胳膊拖到肥男的馬前。

    「說,那是誰家的姑娘?」

    蘭塵還沒來得及說話,就有人討好地把她的頭髮扯起來,逼她仰頭對著肥男那張油光水滑的大餅臉,肥男威脅似地揚了揚馬鞭。

    「好吧,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能先放開我麼?再說那姑娘有多漂亮,你也知道,我這麼大聲的在路上說出來,你也不怕隔牆有耳?這永清路上住的可都是淥州的貴人。」

    肥男想了想,下馬走到蘭塵面前,盯著她看了幾秒,揮手示意惡奴們放開蘭塵,又示威道。

    「諒你也不敢再騙我,否則,我就把你丟到淥水裡餵魚!」

    「……是,是,奴家再不敢了。」蘭塵露出恐懼的樣子,斜眼看看站在自己身後的惡奴們,「那我說了,你是不是可以放我走了?」

    「當然,本公子說話算話。」肥男得意地昂起頭。

    「你叫他們退後一點,我剛才打了他一個耳光,只怕我說出來了,他們也不會放過我。」

    「退後退後。」肥男不耐煩地揮手,「本公子是什麼人?我說放了你,就沒人敢動手。」

    「公子,小心這女人,她狡猾得很……」

    被蘭塵點名的那個惡奴橫著眼睛插嘴,蘭塵打斷他的話。

    「我還可以告訴你那位姑娘的喜好,不知道公子願不願意哄佳人開心呢?」

    「好,好,本公子當然願意。」肥男擺出十分急色的嘴臉:「快說,小美人是誰家的?芳齡幾何?叫什麼名字啊?」

    「她今年十六歲,叫做紅袖,尚未許配人家,平日裡最愛彈琵琶,尤其唱得一手好曲兒。傳聞連淥州城的名妓薛羽聲都曾私下裡去聽過紅袖姑娘唱歌,還自愧不如呢,說幸好紅袖沒有落入煙花地,否則她薛羽聲就成不了淥州的花魁娘子了。紅袖她父親早逝,家中只有一個母親陪伴,住在城南……」

    蘭塵越說越小聲,惹得肥男傾過身來,蘭塵也就把右手攏到嘴邊,以透露秘密的樣子順勢靠近他,悄悄脫離惡奴們在她身後圍成的那個半圓。而蘭塵的話早就讓肥男把眉眼鼻子全都笑得皺成一團,根本沒注意到蘭塵已經走到他身側了。

    趁這個時候,蘭塵抬起一腳狠狠踢中肥男胯下,並將手中的硯台猛地砸向肥男面部。這猝然的攻擊令惡奴們一時慌亂,誰能想到是他們的主子首先被襲擊,而且還是被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女人?

    有的上前扶那肥男,有的就要抓蘭塵,而蘭塵早已在砸中肥男的同時轉身快速蹬上肥男的那匹馬,一拳砸中了馬鼻子。

    馬吃痛地揚起前蹄,牽馬的人趕緊要勒韁繩,緊緊抱住馬脖子的蘭塵順勢甩出手中的硯台令那人額頭流血而放了繩子。馬疾馳而去,扯著蘭塵衣服的人被拖了十幾米後終於鬆手。

    擺脫了肥男,蘭塵現在卻面臨另一個危機,她不會騎馬,根本沒法讓這匹被疼痛感驅使的馬停下來。所幸這裡不是市街,不會踩踏到路人,但蘭塵已經被顛得頭昏眼花,就快抱不住了。

    前面有馬車緩緩駛來,蘭塵想大聲叫他們快讓開,可一張嘴絕對是咬到自己舌頭。好在那駕車的人發現了異狀,趕緊向路邊閃。

    就在這時,掀起了簾子的馬車裡飛射出一個身影,不等蘭塵反應過來,就感覺有人落到她身後的馬鞍上,伸手勒住韁繩。

    馬終於停下,已經全身虛脫的蘭塵無力地癱在馬背上。她很想趕緊從這匹讓人幾乎散了那把老骨頭的馬身上爬下去,可是,豈止腿軟哪!

    蘭塵只聽見耳邊傳來男子急切的呼聲。

    「爺,爺您怎麼樣?」

    「我沒事。」

    「三爺,再遇到這樣的情況,還請您千萬不要出手,交給沈玨就可以了。否則若是您出了什麼事,沈玨萬死難辭其罪。」

    「哈,別說得那麼誇張了,本——我好歹也是從戰場上殺回來的人,可沒那麼孱弱。」

    一雙胳膊抱起蘭塵,讓她發虛的腳踩上地面。蘭塵自然而然地扶住面前的人,勉力站穩了,這才打量救命恩人的臉。

    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屬於那種相貌堂堂的類型,氣質沉穩而軒昂。

    「姑娘,你沒事吧?」

    「哦,沒事,我沒事。」察覺到自己還被人半摟著,蘭塵退開一步。她不習慣與人有太近的肢體接觸,現在能勉強站穩了,便趕緊放開手,向救命恩人施禮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沒事就好,姑娘不必多禮。」年輕人含笑點點頭,很嫻熟地摸著馬頭讓它安靜下來。

    「救命之恩無以為謝,敢問公子大名?他日若有幸,蘭塵一定回報。」

    「蘭塵?是你的名字嗎?」

    年輕人顯然不在意小女子的報恩之言,他感興趣的是蘭塵和這匹馬。

    看這姑娘那身稱不上高級的衣裳以及素淨的裝扮,跟這匹馬的名貴與裝飾的奢華,好像聯繫不起來呀,更何況還是在失控的馬背上……

    「是,我的名字叫蘭塵。」

    微微一欠身,蘭塵表情淡然地把年輕人身後那文人模樣的長髯中年男子審視的目光,還有另兩個護衛模樣的青年滿臉戒備的神色接下。她不在意陌生人的懷疑,但是出於安全考慮,她還是盡快離開這裡比較好。

    「恕在下無禮,我見姑娘好像不會騎馬,怎麼會被這失控的馬帶著狂奔呢?還是在永清路上。這馬,倒是匹上等的良駒,鞍具也很精良講究啊。」

    「嗯,這個嘛……」

    蘭塵覺得好像不能說實話,年輕人雖是救命恩人,也不像紈褲子弟,但看他衣飾頗有些講究,又是坐著馬車走在這條道上,想必也是貴家公子了。若被他曉得是因為襲擊了刺史的色狼兒子,誰知道會惹上什麼麻煩?

    笑一笑,蘭塵躬身道:「抱歉,這個是有很多原因的,我也不便解釋給公子聽,只是救命之恩,蘭塵銘記於心,冀望來日可以報答。」

    「姑娘客氣了,在下救姑娘只是舉手之勞,不必放在心上。」

    既然年輕人都這麼說了,蘭塵也不多話。只是想起寓言中獅子和老鼠的故事,蘭塵淡然笑了一下,垂眸道。

    「多謝公子,那麼我就此告辭了,希望後會有期。」

    說罷,蘭塵轉身便走,年輕人在稍稍的訝異後叫住她。

    「蘭姑娘,你的馬。」

    「哦,不用了,這原本也不是我的馬,公子若不嫌棄,就給……啊!麻煩您就給放在這裡吧,自會有人將它尋回去的。」

    其實見那年輕人像是個愛馬的,蘭塵差點就想借花獻佛把這良駒讓年輕人牽走算了,幸虧猛然記起是那肥男的馬。如果這年輕人的家世敵不過淥州刺史,他日說不定就會給救命恩人惹來禍端,還是罷了。

    這裡離蘇家已沒有多遠,離剛才打架的地方也不遠,蘭塵加快腳步。她把刺史的兒子踢得夠狠,要是被他們的家丁找上,就死定了。

    被留在原地的年輕人看向蘭塵匆忙離去的背影,四周靜悄悄的,年輕人突然發出一陣愉悅的笑聲。長髯的中年男子皺眉瞅一眼那匹馬,輕聲道。

    「三爺,那女子,很可疑。」

    「哈哈哈,是很可疑。」年輕人朗然地笑了出來,他輕輕拍一拍馬頭,命駕車的侍從除下那幅雕金綴銀的鞍具直接丟進河裡,馬則放其自由離去。「不過放心吧,陳先生,本王敢斷言,此可疑定非彼可疑。」

    「可是爺,對您這樣的人而言,世上沒有什麼巧遇。我們離開臨海也有多日,情況倘若有變,這趟回程就危險了。」

    被主子尊稱為「先生」的陳良道依舊皺眉,年輕人頓一頓正要掀開車簾的手,輕笑兩聲。

    「呵,說得也是。」

    「爺,萬萬不可大意,此番行事比戰場更險惡。」

    馬車重又起步,年輕人的臉色帶上幾分冷肅。

    「……你放心,這種事,本王比你清楚。」

    「是。」

    陳良道不再說話,他知道年輕人的決斷力,那是無須他多言的,也正是他選擇了輔佐這個人的緣故之一。現在,他只需要安靜,讓閉上了眼睛的年輕人,可以好好考慮離開淥州以後的事。

    他自己也要再細細謀劃才行,己方的勢力被擠壓在臨海這麼個偏僻地方,是最大的不利。雖然主子有外在的赫赫威名,但想跟那人鬥,他們目前的勝算還是太小了!

    也許是此行非常順利地達成了目的的緣故,年輕人並沒有立刻進入他縝密的思緒。剛才的事情,令他不禁想起了多年前縱馬北疆的那些歲月。

    說多年,其實並不久遠,只因為這幾年被拘禁得如此沉悶,看多了那些要叫人百般猜測的低眉順眼,那種愜意,就彷彿是太過遙遠的從前了。

    那時,他還不必擔心自己安身立命的問題,只管盡情地享受沙場點兵的豪邁,盡情地說笑,盡情地與各種人交遊。遇見的多少陌生男女,都跟這叫蘭塵的姑娘一樣會自然地面對他,會看著他的眼睛說話,不卑不亢,甚至說到興起處,會提著酒罈,拍著肩膀,跟他稱兄道弟起來,使人備感輕鬆,哪像現在?

    假如他沒猜錯的話,那蘭塵臨走的時候,本是想把馬送給他的吧。不過卻臨時改口,看她出現時那狼狽的樣子,似乎,是惹了什麼吧!畢竟,淥州也有許多人物啊,無論大小。

    不過最讓他好奇的是,當他說不用她報恩的時候,那姑娘眼中閃動的意味,像是有點不以為然。

    民間的女子,到底有趣得多!

    ……若是真能後會有期的話,希望,她跟皇兄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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