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澤當晚住在了松園,為保險起見,蕭澤目前已經中斷了和父親的一切聯繫。而逃婚的真相,是只有他們父子和提出這個建議的門主蕭岳的二夫人孟氏,以及緋聞女主角的父親,人稱「百草仙人」的楚家家長楚茗才知道的。
追蹤蕭澤的蕭門高手最早也得是明天和最快的流言一起到淥州。誰都知道蕭門少主和蘇家大公子為刎頸之交,所以在蘇家發現蕭少主的蹤跡,略略鬧一場,然後消失,他蕭澤便可以暫時堂而皇之地隱身淥州了。
畢竟除了這燙手山芋般的「武林盟主」,蕭門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很多不能放在太陽下的事。
這個最後的寧靜早晨,蕭澤信步走進翡園,蘇府的後花園因為園丁而特別出名,但確實美得很。尤其是秋日的黎明,更顯清曠。
彎過假山,蕭澤在漱玉河邊的小石橋上停下,岸那邊是一排垂柳,裊裊柳枝的後面有金黃的梧桐與灼灼紅楓相映,這邊是高大的楸樹和滿地玉簪花。在絢麗跟寧靜奇妙相融的晴朗秋日裡,枯葉飄飄灑灑落了滿園,猶如羽蝶翩躚的翼,四野無人游賞,只有一個素色衣裙的丫鬟正面向著蕭澤所在的石橋方向打掃。
看她慢條斯理,還眼角帶笑地時不時駐足望天的恬淡模樣,蕭澤感覺這丫鬟不像在做事,倒頗有享受的意思,而她側頭的時候分明看到有男人在這邊瞧見了她,卻視而不見,依然自得其樂。
看來是個心思單純的人吧,還不曾浸染了紅塵的風霜。
暫時無事可做,蕭澤就靠著身邊的楸樹,欣賞佳人與落葉的清淨。
美女他是見太多了,以至於孟姨安排的「江湖第一美女」上官鳳儀的隆重出場實在沒有辦法令他頓時拜倒,心甘情願地成為那棵供棲息的梧桐。而大凡容貌出色的人,總免不了幾分得意,即使不會表現得遭人批為「只有在被打昏的時候看起來才真的比較漂亮」,目下的灰塵卻通常是會比別人少幾分的。
對此種美人,蕭澤敬謝不敏,他沒那個護花的閒情逸致。
這姑娘,雖沒有讓人驚艷的美麗,但那份悠然的雅致也頗有持久的韻味。在南陵呆了半年,看多了綿綿的溫柔網,她那種天高雲淡的寧靜,這時反讓蕭澤覺得清心。
蕭澤想起來了,是昨日傍晚遇見的丫頭。
再細細看,蕭澤覺得好像有點眼熟。他的記性向來很好的,那這位姑娘是在哪裡見過嗎?
正想著,就見漣叔彎著腰從牡丹花叢後面走出來。不想一大早就惹得這位性情冷漠的大叔橫眉怒目地追殺,蕭澤趕緊快兩步跨過漱玉河上的石橋,閃到假山後面。
一個溫和的女聲從那邊傳來。
「漣叔,那叢ju花我昨天已經修剪好了,還有什麼是我可以做的嗎?」
蕭澤忍不住探出頭去,他有點好奇,那個漣叔竟然會讓人碰這翡園裡的花草?不可能吧,想當年,自己可是差點亡命天涯呢。
扶著掃帚,那丫鬟平平淡淡地看著蘇府上下視為怪人的漣叔。而漣叔雖然臉上還是冷得沒表情,卻不似通常的拒人於千里之外。
「你今天休息吧。」
「哦,好。」
丫鬟點點頭,準備繼續打掃。
漣叔走開兩步,又回頭道。
「沒事的話,你可以去我院裡看看墨菊。」
丫鬟抬頭笑笑,「謝謝漣叔,可是我想今兒出去買些紙和硯台回來,等墨菊可以搬來翡園的時候,我再好好欣賞吧。」
漣叔便不再說話,逕直往前走,丫鬟則繼續安靜地掃著落葉。
蕭澤現在是好奇死了,漣叔,那個好像這滿園花草是他許以生死的夫人的漣叔,竟然會主動請人去看花?而且,還是他院子裡的花!
嚇,想當年,他可是差點就成花肥了!
那個有點眼熟的丫鬟——啊,想起來了,是她!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輕而有力,然後傳來蘇寄寧溫雅的聲音。
「蕭,你還記得那丫鬟嗎?」
「嗯,剛剛想起來,是去年吳鴻帶來的女子吧。」
看一眼蘭塵,蕭澤稍稍皺起眉來。他還記得,那時那女子,也是這樣淡然地離開眾人,獨自安靜地站在另一棵梧桐樹下等待。
「怎麼樣,她做了什麼嗎?」
「什麼也沒做,除了翡園和雨園,她就再沒去過別的院落,一年多來也只出過蘇家大門三次,一切的行蹤都十分簡單明白,而且幾乎不與任何人有過深的交往。但是,即使如此,她身上還是有疑點。」
蘇寄寧微微聳眉,「首先,她說自己是大理人,是從南方被拐子帶來的。但即使具體到我們昭國的村鎮,我都找不到一個叫大理的地方,連楠國,我請你幫忙查過的吧,楠國也沒有,想來那大理總不會是在楠國更南邊的國家吧。」
蕭澤抱起胳膊,把左肩靠在身後冰涼的山石上,道:「還有呢?」
「她在蘇府的這一年多,只與淥州治下昌平縣馮家莊上的一處人家有聯繫,因為據說她昏倒在野外時,是那家人救了她。我查過,他們倒是世代的農戶,沒有什麼可疑點,來往的書信,我們也看過,只有平常的問候。但吳鴻,曾經化名白鴻希在馮家莊做了近一年的私塾先生,她到我們蘇府做丫鬟後,吳鴻就離開了馮家莊,不知所蹤。你知道,那馮家莊是威遠將軍馮常翼的故鄉。」
「這件事,竟還能扯上馮將軍?」
「是否跟馮將軍有關,我不能斷定。但是這一年在京城那邊的調查中,不見馮將軍跟馮家莊有過什麼聯繫。」
食指無意義地敲了一下,蕭澤看向蘇寄寧,道。
「馮將軍離家已幾十年,這件事跟他,我看未必有關係。反過來想,吳鴻選擇隱匿在馮家莊,後來卻又如此明顯地露出蹤跡,未嘗不是種隱蔽的策略。我們現在,不就是一頭霧水嗎?」
「你說得也對,但我到底還是不能釋然。以吳鴻的身份,他在淥州地界呆得太久了,這不是小動作。」
「那就還是得看她了,因為只有她與吳鴻有過交集。不過,這也是我們能懷疑她的最大疑點?」
「對。」
「她……不會武功。」
「這也的確是個問題。」
蘇寄寧苦笑著點點頭,那女子絕對是沒練過武的人,而據某次湊巧窺見她使用的另一種寫字方式來看,右手中指和小指上的繭子倒像是因此握筆而磨出來的。但,她的字,雖筆畫純熟,但那手字啊——蘇寄寧是教養良好的富貴人家的公子,對於蘭塵那像喝醉了酒後癱在泥坑裡滾出來的黑色毫豬般的字,他只閃一閃眼角,平靜地說:不太好看!
「另外,我家祖父算是閱人無數吧?」
蕭澤莫名地點點頭,「蘇老爺子的眼睛是毒得很,怎麼啦?」
「祖父很欣賞她,雖然看出她那個被拐子騙來淥州的身世是假的,但祖父說她的眼睛,是那種看透了紅塵後真正與世無爭的眼睛。而漣叔,竟然也允許她幫忙照顧翡園。這些,真是出乎我的預料。」
「老爺子知道她和吳鴻的事嗎?」
「不,我沒說,畢竟那些都只是可疑而已。說來倘若她真是吳鴻的屬下,那吳鴻為何要親自帶她來我家,還特地從正門前走過?」
這是蘇寄寧一直想不通的,蕭澤對他笑道。
「是啊,吳鴻做得太明顯了。那傢伙果然狡猾,說不定讓我們這樣猜疑,正是他的目的呢。」
「但為何是她?若真是要讓我們猜疑不定而亂了陣腳,應該是選一個在府中行蹤模糊卻又找不出什麼漏洞的人才好啊,這姑娘,每日的舉動太清晰了。」
稍微頓了頓,蕭澤唇角的弧度拉得更大,他不甚在意地揮揮手。
「好啦,寄寧,別總是顧慮太多,那只會自尋無盡煩惱。既然這丫頭的舉動很清晰,那繼續盯著就得了。當然,她要真沒什麼就最好不過了,但倘若果然是另有目的,呵,你該怎麼著就怎麼著吧。」
「說得倒簡單,吳鴻那人,豈是易與之輩?蕭,武林盟主之事,沒準這吳鴻就推了一手,你可別掉以輕心。」
「嘿,吳鴻厲害,我們也不是吃素的,以不變應萬變,他吳鴻的主子還沒那能耐把我們一口吞了。哦,對了,那丫頭叫什麼名字?」
「蘭塵,蘭花的蘭,風塵的塵。」
「嗯,名字倒不錯。」
蕭澤隨意地應著,雖說吳鴻因為他身後的那個主子而是他和蘇寄寧共同要防範的對象,但暫且就丟給寄寧煩心好了,誰叫這丫頭是出現在蘇府呢?
所謂天意不可違呀!
倒是自個兒,這回可是有段日子不能恣意行事了,該找點兒什麼咧?
「蕭,你快走……」
蘇寄寧突然叫一聲,話音還沒落,就表情尷尬地看看蕭澤,再看看他身後。
這下不用回頭,蕭澤也知道背後來的人是誰了。在這花草怡人的翡園裡,在蘇府裡,會對他這麼直接地露出這麼強烈殺意的,只有漣叔了。
沒辦法,這次是他先違背諾言的,還是快走吧。
「寄寧,有事再找我。」
丟下這句話的同時,蕭澤已經飛身躍起,足尖藉著漱玉河邊的柳樹枝幹輕輕一點,提氣橫空翻出翡園。
只比他略慢一步,漣叔也使出輕功追了上去。
平常就冷漠的面容此刻更是無比肅殺,盯著蕭澤背影的那個眼神,直可將他伶伶俐俐地凍成冰雕擺在翡園門口以儆傚尤了。
蘭塵本沒在意這邊的,是恰巧抬頭望風景,然後,驚得眼珠子幾乎掉出來了——只見今早看到的那個男子從假山後倏然射出,緊接著,漣叔竟然也以同樣的動作和速度消失在高牆外。
……飛耶,是飛耶!沒長對撲稜稜的鴿子翅膀也沒駕朵黑雲白雲卻騰空挪移十數米的那種行為……
大白天應該不會見鬼吧!
所以,那個真的就是傳說中的輕功啊!
原來蘇寄丞的武術毒癮不是緣於揀到穿越過來的金大俠的小說吶!
那男子,昨天碰見過的,那種俊逸洒然的人物很容易讓平常人記住,以前隔著翡園的花叢也看見過。柳翠兒當時十分激動地拉著蘭塵嚷嚷古今粉絲的通用句型:「啊呀呀!蕭公子,是蕭公子!」
聽說叫蕭澤,是那個武林大派蕭門的少主。
蕭門她是知道的,一年多來,聽多了丫鬟僕婦家丁們聊天,也把這個昭國的世家大族聽了個遍。因為蕭澤是大公子蘇寄寧的好友,蕭門就提得更多些,尤其這蕭少主還是一典型的鑽石王老五,不像蘇寄寧,已經有了才貌雙全、出身不凡的嬌妻。
不過,剛開始聽他們說什麼江湖人的時候,蘭塵還沒多少興趣的。現代的電視裡,飛簷走壁的厲害功夫可看多了,一般般的那些脫不了地球引力的鬥拳弄腳,可沒啥意思。想必這世界裡所謂的江湖,也就那樣吧。
可原來這世界,到底還是不同啊!
蘭塵一陣感歎,別的不說,至少是真的有輕功啊!貨真價實的御風而行,不是電腦剪輯的特效,更沒吊半根鋼絲。
多方便哪,瞧瞧,一跳就上樹了,不像她,爬個樹得半天,虧得還是那種枝杈很低的樹。
啊!蘭塵突然想到,既然漣叔會武功,不曉得她可不可以拜師呢?她不要多的,只需可以拿來獵個野兔什麼的當糧食就好了。
在現代看的那些武俠小說裡,蘭塵覺得武功的用途裡就數這點最好。
混不下去的時候,就歸隱山林吧。既能跟陶淵明一樣「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又解決了基本的生存問題。她是想淡化無謂的yu望啦,但人活著,總得吃飯是不?
看那些俠客們,壓根兒不用擔心沒吃的,反正那大片大片的山野都是老天爺他們家的,誰抓到的野鴿、兔子就歸誰。總之,只要有本事去逮,什麼山珍野味都由著你選。
哪像她那個時代呀,連沙漠都給圈了,整個地球都找不到一塊彈丸之地可以讓咱平民老百姓自由地抓個兔子,不,就算能找到,且不說保護野生動物的問題,你就不怕得個非典啊、瘋牛病啊啥地?
不過,她這身骨頭早就僵硬老化了,大概也沒什麼習武的天賦吧,而且還不曉得漣叔肯不肯教呢?雖說她算是漣叔的助手了,可跟漣叔之間還沒那麼有交情哩。哦,說來漣叔也是個奇上加奇的人了,比主人家還大牌的家僕?超級園丁?完全不知來歷的冷面人?武藝高強?
……呼呼,好多XYZ啊!
就不曉得漣叔和蕭門少主之間,誰更厲害些?
才要加快手中掃帚的頻率,就見一個少年匆匆奔來。
「咦?蕭大哥呢?蘭塵,蘭塵,你看見蕭大哥了嗎?我聽說漣叔又跟蕭大哥打起來了,趕緊跑來的,怎麼人又不見了?」
少年又是懊惱、又是惋惜的表現讓蘭塵忍不住輕輕笑了出來,這蘇家的五公子蘇寄丞是個典型的武俠癡,只要是提起江湖,蘇寄丞對著根木樁子都能神聊個幾天幾夜,直說得天花堆成海、枯樹再逢春。
「你來晚了一步,他們使出輕功上演追逐戰去了。」
蘇寄丞重重地跺腳,頗失望地叫道。
「怎麼又是輕功追逐戰啊!他們都不嫌膩的,男人嘛,乾脆痛痛快快打一場得了,也讓我好好見識見識蕭大哥的厲害呀!可惡啊,我到現在僅僅只見過一次蕭大哥跟武林高手過招的陣仗!」
「哦?原來你還是見過的嘛,我還以為你都是道聽途說的呢。」
「切!」
蘇寄丞不爽地嗤聲,他倒不介意蘭塵隨意的態度,反正從半年前開始,他就知道家中的這個丫鬟根本無視主僕之分的。既如此,本就豁達的蘇寄丞當然更隨性地用白眼來表示自己對蘭塵語氣間涉嫌輕視自己偶像的不滿了。
「蘭塵,你以為我是那種迷信傳言的人嗎?盛名之下,其實難副,這種人我可見多了,別把蕭大哥跟他們混為一談。」
無所謂地點點頭,蘭塵道。
「好吧。那,你僅見的那一次比武,精彩嗎?」
「精彩,精彩得不得了!蘭塵你是沒看到啊,雖然我不能告訴你蕭大哥的對手是誰,不過那人也是造詣頗為了得的人物。高手過招,不動之中蘊蓄風雨,剎那間忽見絕招,漫天劍影,說不得多……」
無視小鬼亮閃閃的眼睛,蘭塵非常乾脆地打斷蘇寄丞熱情洋溢的評書。
「既然見過了那麼精彩的決戰,你覺得這小風細雨還有觀賞性嗎?」
「當然沒有,不過我總覺得漣叔很……」
「告訴你一句真理喔,五公子——曾經滄海難為水。你已經看過一次十分之精彩的決戰,就會不自覺地把對下一場戰鬥的期望值提高,可惜世界上的高手就那麼多,那蕭公子又被你說得那麼厲害,如此的話,你盼望又盼望的結果可能只是一場平庸的戰鬥,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啊,年輕人!好了,再見!」
她坐在那裡,潔白如玉的雙手無意識地絞著一方帕子,心臟不受控制地激烈跳著。那感覺,竟和當年等待他的那晚,如此接近。
可是她必須克制,她不能讓任何人看見自己心緒的激動,除了她的兒子。
「夫人,二公子來了。」
丫鬟在簾外輕聲道,然後一個高挑的身影走進來。
她已經恢復了平靜,那個「二」字總是能讓她激昂的情緒瞬間冷卻下來,她看著站在面前的面無表情的兒子。
這是她的長子,卻只是他的第二個兒子,正如她。雖然沒有人曾在那聲「夫人」之前加個「二」字,但她知道,在所有人心中,她永遠都不過是他的第二位夫人,永遠……
「——澈兒,坐。」
她露出溫柔的笑容,蕭澈冷冷地坐下。
「行李都準備好了嗎?」
「好了。」
「那麼北方分舵的所有情況,你都掌握了吧?」
「是。」
她的笑容更溫柔了。
「好,澈兒,好,這樣娘就放心了。」
她細心地撫平兒子衣袖上一條微微的褶皺。
「你要努力,這是娘給你爭取來的機會,你千萬不要錯過了。澈兒,你是最優秀的,娘知道,你一定比他優秀,你要讓大家看到這一點,不要叫任何人覺得你比他差!澈兒,你絕不能讓娘失望。」
蕭澈沒有回答,就如從前的每一次,母親所有類似的話,他從不回答,只是冷漠地看著母親。
「澈兒,你聽著,這次的機會是娘跟皇上要來的,只要你可以繼承蕭門,皇上就不會動蕭門。知道嗎?只有你。」
「皇上,想做什麼?」
蕭澈突然開口,聲音沒有半點高低起伏。
「……你能猜到的,蕭門的勢力太強大了,皇上有所擔憂是必然的。不過澈兒,娘與皇上雖說是表姐弟,但自幼相處,太后跟前一處長大的,情同親姐弟,你可是皇上最掛心的侄兒呢。若是蕭門由你繼承,皇上便不會有芥蒂。所以,為了蕭門和你爹,你也該繼承蕭門。放心,你外公他們都是支持你的,當朝丞相的親外孫,豈能連這門主都爭不到?」
丫鬟的聲音再度傳來,這次是遠遠地在院子裡。
「夫人,門主來了。」
她趕緊站起來,熱烈的表情立刻變得柔美而端莊。邁著優雅的步子,她走向庭院,帶著多年來都依舊美麗,如今只更添了幾分雍容的笑靨來迎接她那在武林中叱吒風雲的夫君。
在堂中的正位上坐定,蕭岳看著立於一邊的兒子,不禁微微歎息了一聲。這孩子,是從什麼時候起變成這樣的?冷冰冰的表情,冷冰冰的聲音,那雙眼睛看任何人都不帶溫度。到底,他在想什麼呢?
「澈兒,此番前往淥州,你務必謹慎。北方分舵的事務,尤其是馬市並不簡單,遇事一定要多與你嵐叔、花舵主他們商量,不可無視他們,擅做主張。至於你大哥的事就不要管了,有任何他的消息,通知我便可,你只要專心處理好北方分舵的事務就行。」
「是。」
「自己也要多注意安全。」
「是。」
「要是明年你還會留在淥州的話,我叫人送鳳儀過去。」
「是。」
「有空給你娘寫信。」
「是。」
單方面的閒聊自然無法構成父子間的正常對話,蕭岳跟這個個性淡漠的兒子也實在聊不起什麼話題,便揮手道。
「……好了,你回去吧,今晚早點休息。」
蕭澈木然地朝父親鞠一躬,轉身離開了母親的院落。身後,他感覺得到,母親的目光,熾熱得讓他幾欲縱身躍上牆頭,立刻離開這裡。
孟夫人收回目光,溫婉地看向若有所思的蕭岳,關切道。
「岳,澤兒會去哪裡呢?我有些擔心,這樣躲躲藏藏的生活,澤兒從未經歷過,身邊也沒個人可以差遣,會很不舒服吧?」
「沒關係,澤兒是個很獨立的孩子。就算在家,他也很少要人服侍,你不必擔心這麼多。」
「嗯,若是這樣,就還好了。」
孟夫人端莊地點點頭,繼而又攏起秀美的眉峰,輕聲問道。
「……那這次的事件,岳,你想何時才會平息?」
「說不準,看皇上的動靜吧。」
蕭岳沒有胡亂保證以安慰夫人,但他沉穩面容上勾起的微笑卻足以讓人產生十分的信賴。孟夫人唇角隨之揚起柔美的笑容——這個人啊,總是這樣,彷彿天下都盡在他的掌握中,這份氣魄,令她甘於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