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昂避開火焰,故意讓樹籐軟綿綿地抽了一鞭,它甚至連他身上的塵灰也沒能激起。不痛不癢地抹了抹臉上的圓斑,里昂哼道:「愚蠢的龍語者,就憑你也敢跟我挑戰?」
一定要評價的話,不自量力也是一種優勢吧。
安格想著,不得已地撥出長劍,擋在摩南與里昂對視的目光之中。
里昂慢吞吞地將視線的焦距從摩南臉上前移,順著劍身轉向安格那充滿警告意味的眼神。他露出一個不友善的笑容,嘲弄似地抱怨:「對於這個鄉巴佬,你管得太多了。」
安格垂下劍:「如果因為你找到了新的幫手,我便丟下僱主不管,那怎樣才能接到下一單生意呢?」
「你可以得到更多,需要做什麼你應該比我更明白。」里昂暗示道。
「可惜我不願意。」
里昂攤開手:「噢,談判破裂,據我所知似乎破裂很久了。不過,有人仍然對你留著一絲奢望,哈,你明白是誰。」
管家沒有回答。
「這世上蠢貨太多——」
評語剛出口,里昂立刻感到脖子上一陣冰涼。盯著安格收劍回鞘的動作,他抬手輕刮頸側,指腹果然沾上了幾滴血液。
「閉上嘴,你的話太多了。」安格平靜地提醒道。
被戳出一個窟窿的不是他,他當然心平氣和,而里昂舔了舔指頭上的血,臉上那種誇張的戲劇般的表情慢慢消失了。
摩南完全不明白這兩人幹了什麼以及正在幹什麼:「安格?」
隨著里昂·維納一個小小的手勢示意,土著們湧上來,將武器的尖頭對準這群闖入者。只持續了不到一秒,這些人立刻面露驚恐,連連後退。
因為一條巨蛇唰地從摩南身後豎起頭顱,絲絲吐出信子瞪著他們。
蛇女低聲詠唱著詛咒,毒蛇在人們眼中漸漸變得巨大,愈加猙獰。
里昂·維納伏下身體,像田鼠一樣躥到摩南背後,他一把掐住蛇女的脖子,伸手覆蓋了她的口鼻。
巫術的氣息陡然中斷,巨蛇頓時煙消雲散。
摩南終於反應過來,轉身一拳揮向敵人的臉。
里昂的動作當然比他快得多,只見這傢伙悠閒地放開蛇女,啪地一巴掌拍在摩南額頭上,隨即用肩肘撞開了笨手笨腳的領主大人。
他的手再回到蛇女脖子上的時候,已經多了一把明晃晃的短劍。
「住手!」安格的劍也及時到達里昂的耳側,「殺人狂,這女人的命不能丟。」
「你保護的人又多了一個?」里昂作勢驚呼,「哇噢,我從沒見過這樣善良的傢伙。需要立碑嗎?還是大理石的雕像?」
「我是在救你,小丑先生。」安格說,「她是另一個土著部族群落的領袖人物,傷害她對你們沒有好處,至少對克倫卡·克里特來說是這樣。」
里昂聞聲停下了手。
「我憑什麼相信你?」他挑釁地歪過頭。
安格反駁道:「你憑什麼懷疑我?立刻被戳破的謊言,對我有意義嗎?」他拉起被撞得喘不過氣來的摩南,看了看里昂的神情,再次收回劍。
里昂也盯著安格的眼睛,見他坦然回劍入鞘,便哼了一聲:「好吧,讓我們看你的謊言什麼時候被戳穿。」
天色將明的時候,摩南一行人被押送到佐爾山的山腳下。
「不是很好嗎……至少不會迷路或者費勁躲藏,等會兒也許還有早餐。」安格打了個呵欠,在依稀的晨光中打量四周。
「真不明白,那些土著幹嗎不把你也捆起來?」摩南的怨氣可就大多了。
他似乎被當作危險人物,綁上雙手雙腳,橫放在垂頭喪氣的多角龍背上。現在他可是全身上下都給硌得麻木了。
而安格、蛇女和薩滿,竟然連手腕也沒有被限制。
「因為你實在很重要,摩南,抓牢了你,我們這幾人誰也不會跑掉。」管家說。
「我覺得你話中有話……」摩南懷疑地皺眉。
「啊,被發現了。」
安格笑起來。
『如果我能聽懂你們在談些什麼,那麼快樂便能分享了。』蛇女吻了吻路邊金幣大小的白花,在上面留下蛇能探索到的信號。
『剛才那個原住民對你和鳥圖騰的女孩說了一句話,相比之下我更好奇那個。』安格說,『她好像十分憤怒。』
『這個部族的人打算讓加泰神殿送食物過來,贖回我們。小薩滿氣鼓鼓的,因為我值十二頭鹿,她只值十頭。』
蛇女用手指梳理長髮,繼續說到:『就很多方面來講,我認為我值更多。』她抿了抿嘴唇,露出一絲隱藏的驕傲。
『確實。』
安格附和著,注意力飄向嘴噘得老高的小薩滿。她氣得小臉紅撲撲地,因為兩頭鹿的差距而咬著草莖洩憤。
蛇女說:『你讓我詢問的事情,我已經從談判的對話中得到了答案,從這一點上看,我們的語言確實十分方便,也難怪你羨慕。』
——習慣坦誠相對的她們根本無法想像,對於彼岸那些爾虞我詐的同類來說,這種靈魂的交流方法是多麼多麼地不便。
安格想著,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
蛇女告訴他,她從簡短的對話中得到了許多額外的消息,她將剔除那些自己認為沒有什麼意義的東西,只講述重點。『即使如此,這項工程也浩大得可怕,就像要求一隻小鳥填平整個大海。』她優雅地苦笑。
安格認為她所謂的「沒有什麼意義」或許正是重要的部分,他想了想,提議道:『那麼我提問,你作出相應的回答,這樣如何?』
蛇女頷首。
『我盡量配合你的思路,但願那對我們有利。』她說。
『……只是一些細節,以免我們在黑暗裡摸索而已。』
蛇女不喜歡他的比喻,她輕聲道:『我們來到這裡,明瞭自己的來意,並不害怕潛在的危險。這世上到處都是指引你的靈魂之光,即使無法看見,那也不證明你是孤立無助的。』
『是的,女士。不過我認為可以更明亮一點。』
安格微笑起來,第一縷陽光穿透過樹葉的屏障,落到他們腳下。
那座閃著金光的佐爾聖山已經不遠,乾燥而溫熱的氣息被晨風吹送過來,夾雜著一股陳舊的腐爛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