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四不合時宜的表白不敢承受的愛
踏上台階,緩緩推開門。每一個動作都讓我的心跳加快數倍。房間內溫暖如春,還散發著鮮花的淡淡清香。
我再向裡走,地上堆滿了紅色的玫瑰,卻看不到一個人影。他去了哪裡?為什麼滿屋子玫瑰?莫非他在這裡有了新歡,為她佈置了整屋子玫瑰,送過浪漫之後,兩人現在去激情了?
我來的太不是時候了,會掃了人家的興,我就像一個掃把星,總是在不合時宜的時候出現,幹些不合時宜的蠢事。
我猶豫是去別的房間找他,還是離開醫院暫時迴避?我猶豫地轉過身,被一隻毛絨笨熊嚇了一跳。
它扭動著蠢笨的身體向我走來,然後停下,憨態可掬地鞠了一躬,像個傻蛋紳士,說道:「親愛的小雪,情人節快樂!有個傻蛋說他愛你,如果你願意做他的女朋友,就收下他的玫瑰。」它舉起笨笨的手臂向後指。
我順著它的手臂向後看,有個人捧著一束鮮紅的玫瑰。對我笑,臉上再也不是隱晦不明的曖昧,是熾熱的愛戀。他潔白的襯衣、健康的膚色、英俊的臉龐,捧著鮮紅的玫瑰,站在鮮花叢中,就是童話中向公主求愛的王子。
這個夢幻般的景象,從來只是我夢裡的奢侈場景,甚至我做夢都不敢收那束玫瑰,此刻,它終於在現實中呈現在我眼前。
但是,它呈現得更加不合時宜,幾乎就是為嘲笑我而準備的。
我用一個下屬恭敬的、甚至恐懼的語氣道:「寒總,我是來向您匯報工作的。我沒有完成您交給的任務,我沒有阻止段途回國,他,在元墓島跳海自殺了。對不起。」然後,我等待著,那怕是世界末日的災難。
沉默,可怕的沉默,持續了十多分鐘,對我,每一秒都是一個世紀,我再也承受不了這種壓抑和恐慌。
「寒總,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沒用,我害了段途。對不起、對不起……」我忍著不讓自己流淚,因為我沒有臉流淚。
「啊——」撕心裂肺的粗澀的吼叫在空氣中振蕩,黨寒夜的臉扭曲、抽搐,手裡那束鮮艷的玫瑰頃刻間化成碎片,紅色、綠色的碎片飄飄灑灑落了滿地,我身上臉上都是玫瑰的碎片,紅得、綠的……
他像頭髮瘋的野獸,將精心佈置的一屋子浪漫全部掀翻,他的手淌著血,掉在潔白的帳幔上,然後發瘋的衝出房間。
幾位醫護人員和他的保鏢緊緊追出去。
我懵怔地追出房門,看到的只有留在雪地上的一行鮮紅的血跡。
一個小時後,筋疲力盡的黨寒夜被抬回房間,幾個醫生對他的身體做了全面檢查和傷口處理。
我問醫生怎麼樣,一位美國中年女醫生道:「感謝上帝,幸虧沒出大亂子,他的骨傷恢復得還算不錯。」
「謝謝,謝謝醫生!」
但是,我真的沒勇氣進他的臥室,就在外間,踏著碎爛的玫瑰花瓣徘徊。
小五從裡邊出來對我道:「寒哥睡著了。」
我驚魂未定地點點頭。
「你也去休息一會兒吧。」他的憐惜地看著我說。
我搖搖頭:「我不累。」
「那。一起去吃飯吧。」
我搖搖頭,我不餓,好像我已經很久沒有進食的記錄了,牙齒都感覺有些木然了,但我還是跟著他和猴子出來,到療養區一個高檔餐廳。
走過一面鏡子時,我看到我臉上嚴重的黑眼圈和蒼白的膚色。難怪小五和猴子看我時眼神那麼憐惜,我真的像個可憐蟲。
他們端來飯菜放在我面前,我只是發呆,沒有一點兒食慾。
「小雪,」小五輕輕叫了叫我,「吃點東西吧。」
我勉強笑笑:「你們吃吧,我不餓。」
猴子說:「小雪,不要這樣子,寒哥跟段哥是生死兄弟,聽到這消息,悲傷是當然的。過去了就沒事了,都是男人,沒有過不去的坎兒。再說,你要這樣折磨自己,寒哥看到會心疼地。」
我笑笑,我不指望他心疼了,就指望他罵我一頓,我心裡才會有些安寧。
他們倆又幫我夾菜、又幫我盛湯,我努力讓自己吃下去點。
回到黨寒夜病房,他正在床上發呆。
我站在他床邊,低低地道:「對不起寒總……」然後,我再也說不下去,因為他看我的眼神像閃著寒光的刀劍。我緊咬牙關,不讓自己流淚,不讓自己發抖。
「薛之雪,」他終於說話了,「我怎麼養了你這麼個傻蛋?我養條狗也不會害自己的兄弟。我怎麼這麼混蛋?明知道阿途要出事,還住什麼醫院?你真是蠢透了,我給你那麼多權利,歐洲那邊的聯繫網都交給你了,不要說救一個段途,就算把海都監獄的罪犯都藏起來也綽綽有餘……」
我認真聆聽他每一句教訓和謾罵,前世領導罵我、批我時,我會走神兒,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可是他罵出的字字都紮在我心裡,我們認識九年來,他第一次罵我,用這麼難聽的話罵我,之前,我做好準備挨他罵的,可是,當我真正面對他劈頭蓋臉的話語時,我還是承受不住了,我要哭了。就要哭了。
「你還愣著幹嗎?美國的月亮比中國圓嗎?國內多少事情要你處理?劉炙的生活你安頓了嗎?救不了段途,他的產業也要流落到別人手裡嗎?」他冷冷的一連串問責。
我已經無地可容:「對不起寒總,我這就回國。」我轉身衝出房間,眼淚像爆發的洪水,一路哭著上了飛機。
因為航班的問題,在舊金山又滯留一天才坐上回國的飛機。
回到海都,擦乾眼淚,不計代價的收購了意途高科。意途高科是段途最大心血所在,我知道將來黨寒夜會把這交給段途的兒子的。然後我最大限度的挽救天海集團白道上的產業,不讓別人有機可乘。原本我打算有些東西等到金融危機探底時在購進,但黨寒夜的表現讓我不敢再拖了。吃點虧吧,權當便宜了吳磊和王子謙。
安頓了劉炙的生活,一切告一段落。思美頓和金盛都賺得盤滿缽溢,韓樂翔的損失是暫時的,也是心甘情願地,只是段途不在了,我也無心再留下去了。
海都的春天又朝氣蓬勃的來了。
我和魏晨元律師約好在韓樂翔書店的咖啡店見面。
我很早就到了,在書店選了幾本書,坐在咖啡廳的靠窗一個位置,一邊看書,一邊品茶,很久沒有如此嫻靜過了。很懷念在書苑街居住的那段日子,沒事的時候就到這裡來看書。在這裡認識了何昆老師,在這條街第一次見到如天上神將的段途……一切都已經成為過往了,我也要成為海都的一個過客了。
「小雪,」魏律師出現在眼前,「早就到了?」
「沒有,剛一會兒。」我笑笑,「請坐,魏律師。」
他笑笑坐下,他比以前變老了不少,但精神很好,看得出,他過的得很幸福,有一個愛他,和他每年一起去祭拜何老師的嬌妻。
「小雪瘦了很多啊。」魏律師看著我,憐惜道。
我笑笑道:「我還怕自己發胖,看來減肥效果很不錯的。」
他一眼就揭穿我的謊言:「你哪裡需要減肥?你需要加強營養。」
我笑笑,切入正題:「魏律師,大老遠把您請到海都來,實在是有事相求,我只放心您,所以才不得已麻煩您。」
「不要跟我講這些客氣話了,能幫上忙的,我都會盡力。」
我從包裡掏出一疊資料,推到魏律師眼前。
他拿住細細翻看。我慢慢品茶,等著他。
半小時後。他從資料中抬起頭來,神情嚴肅地道:「小雪,你這是要……」
我點點頭:「拜託您了。」
「小雪,你好好想過嗎?」他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我輕鬆地笑笑:「我從接受這些東西時起就開始想了,我想,我做的應該夠了,我也累了,信念和勇氣都用完了。何奶奶曾經說過,不要拿愛情賭氣,我沒有拿愛情賭氣,可我還是沒有愛情。我想,我應該換一種方式生活。」
魏律師沒再說什麼,從書店出來,我們一起看望了何昆夫婦,何奶奶留我們吃午飯。
之後的幾天,我拜訪了海都的許多朋友,看望了欣欣蔓蔓。最後回到自己辦公室,拿出一張信箋,給他寫點什麼呢?
千言萬語,最後,一個字都沒寫出來,眼淚卻打濕了整個信箋,放下筆,輕輕歎口氣。
出了公司,步行去了地鐵口,乘地鐵去了海都火車站,買了兩張火車票,硬座,還是我第一次來海都的那趟火車。
出了售票廳,夕陽染紅了天空,連綿了許多天的春雨停了,明天是個晴天,這種日子適合出行。
我沿著浦江漫步到夜幕降臨,然後,坐地鐵去王子謙家,就像我第一次去他家給王太太化妝。但是,我沒有進小區,在路邊給他打了一個電話。他很快出來了。
「小雪,怎麼不進去啊?」他向我跑過來,關心地問。
我笑笑:「還記的我跟你說過的話嗎?」
「什麼?」他有些莫名。
我望著他,鄭重地、滿懷期待地道:「子謙,你願意跟我走嗎?」
他愣了一下,然後醒悟過來,沉默,沉默了很久,望著我,難以割捨地道:「小雪,你能為我留下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