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口水燉菜
失眠,徹夜的失眠。淚水像一團麻纏著我。我從一開始就不懂這個男人,而其越來越不懂,既然不懂,就不要去懂了,放棄吧,但放棄比去瞭解還困難。
天亮了,我終於睡著了,睡到中午醒了,但不想動,懶得動,感覺一切毫無意義,一直在床上賴倒傍晚。
門被敲了很多次,我不理。
「小雪,你怎麼樣?還活著嗎?答應一聲,不然我撬門進去了。」
林啟峰的開鎖技術我太瞭解了,我要麼裝死要麼答應。還是答應吧,裝死遲早要暴露。但張開口卻發不出聲音,一天一夜滴水未進了。
這時門開了,林啟峰進來。
「這不活著嗎?怎麼不說話?」
我使勁兒讚了一口唾沫嚥下道:「你才死了。」
「你打算在床上賴到什麼時候?
「管你事嗎?」
「這是我家。」
我理屈了,對,是他家。「你要我起床做什麼?」
「給我做飯。家裡女人不做飯,你還想讓我親自下廚不成?」
跟他講不出道理,我縮進被窩道:「你出去吧,我一會兒就起床。」
「一會兒是多久啊?」
「一會兒就是一會兒。」
「天下好男人多得是,不要吊死在那棵歪脖樹上好不好?」
我不語。
他又說:「其實你現在鑽進牛角尖了,好吧我不說了,一會兒起來吃飯。」
他走了,但好像又有一個人進來,這個人的對我有著不同的磁場,我能感覺到。
他在我床邊坐下,我依然縮在被窩裡不出來。
「小雪,別這樣不爭氣,今天就算了,明天正常上班,我給你做了個燉菜,一會兒起來嘗嘗怎麼樣。我還有事,先走了。」
他起身出門,關門。
我再也忍不住,失聲抽泣。哭完之後,怨自己,是我自作多情,是我癡心妄想,是我暗戀,為何要求別人改變?
爬起來,洗漱完了,吃飯,林羽石不再。林啟峰坐在沙發上跟電視遙控器較勁兒。
「你們都吃了嗎?」
「吃了,砂鍋裡的燉菜是你的心上人專門跑來給你做的,我們可一口都沒敢嘗,裡邊要有砒霜與我們無關。」
什麼論調?寒夜雖然奸猾,但還不至於害我,我又不威脅他的事業。
打開他專門跑來給我做的燉菜,還真有一股特別的味道,豬肉白菜燉粉條,這是我們北方人很喜歡的亂燉。他手太輕,鹽放少了,白菜燉爛了,豬肉放得太多,粉條吃著正合適。他的手藝差林羽石遠了。
吃完飯,收拾了碗筷,坐在沙發上發呆。林啟峰在旁邊不停地換台跟電視廣告較勁兒。
我們互不干擾地過了很久,林啟峰突然說:「那個燉菜吃著怎麼樣?」
「還有呢,你自己去嘗嘗。」
他嘿嘿笑道:「我可不敢吃,他一邊做一邊嘗,從放材料到燉好,嘗了三十次還要多。估計裡邊已經燉了他好多口水,我不喜歡吃別人的口水。」
幹嗎說得這麼噁心?我舉起一個抱枕扔到他頭上。
他嬉皮笑臉地道:「你不要嫌棄他哦。反正你們接吻的時候你還能找回平衡的。」
我只剩下翻白眼。寒夜也太過分,你做個燉菜,把材料放進去燉好了,你總嘗什麼呀?幸好這不過是普通的豬肉白菜粉條,如果你這樣做廚師,遇到名貴的菜,材料本來就少,沒等出鍋就被你嘗光了。
林啟峰過來坐到我旁邊,側身靠在沙發上看著我挖苦:「這次是真受傷了,就是不知道癒合這個傷口能不能結出珍珠來?」
我神遊。
他將頭後仰過去,看著天花板道:「你知道這房子的來歷嗎?」
我不語,房子還有什麼來歷?某個房地產商拿了地,僱傭幾個農民工蓋起來,再僱傭幾個售樓小姐售出去。
林啟峰自言自語:「有一個男人為一個女人在她喜歡的小區,買了一棟她喜歡的房子,按照她喜歡的方式做了精心裝修,所有她喜歡的結構、顏色、裝飾。在她生日的時候,將屋子裡堆滿紅玫瑰。然後捧著鮮花去她樓下下等她,但這個男人很挫,比另一個男人晚到三十秒鐘,他愛的女人收了另外一個男人的鮮花,跟人家走了。他自己回去將整屋子的玫瑰拉到海邊,全部拋進大海,然後淋著雨哭了一夜。」
三年前,我和江水月一起出了門到樓下,姚增哲捧著玫瑰、寒夜捧著百合那一幕在眼前浮現。這房子原來是他買給她的,難怪我第一次來就有一種熟悉的感覺,都是江水月喜歡的格調。
他一直都愛著她,沒有人能取代她在他心中的位置。我是個傻瓜傻蛋和別人順手的工具。一廂情願暗戀、一廂情願被利用、一廂情願做夢,而夢到現在做不下去了,人家不准我再做了。
第二天早上,我早早起床,為兩個姓林的男人做了豐富的早餐,讓自己看起來微笑,微笑面對一切。
林啟峰打著呵欠穿著拖鞋下了樓。
「早。」我先微笑著打招呼。
「早。」他迷糊著答應,看清我後吃了一驚,「你是誰?」
不至於吧?連我都不認識了。「快點洗漱吃飯,一會兒還要上班。」
他嘀咕了一句不知什麼話去洗漱。
很快林羽石晨跑回來,他看到我在廚房忙碌也很意外,但沒說什麼。這兩個姓林的,功夫一樣好,做事風格卻截然相反,林羽石每天早上去鍛煉,林啟峰每天下午四五點去鍛煉。平時兩人很少說話,彼此互不干擾,似乎都當對方不存在。
我們三人一起坐在餐桌前吃早餐。
林羽石總是不聲不響,林啟峰吃飯也堵不上嘴,我懷疑他的吞嚥結構特殊,不然怎麼都嗆不著?
「……不錯,這是我有生之年吃的最豐盛的早餐,最好以後天天這樣……作為一個女人呢。就該這樣……以相夫教子為業……」從頭至尾,只有林啟峰一個人在唱獨角戲,我和林羽石一言不發。
所以我開始有些理解石頭,他的感情一定曾經受過巨大挫折。
林啟峰開車,我和林羽石搭便車。
路上,我突然提出:「我要搬回書苑小區。」
林啟峰道:「舉六隻手贊成。」
「你一個人哪來六隻手?」
「我自己舉兩個,替榮貴龍舉兩個,替吳磊舉兩個。」
我不說話了,寒夜是回來了,但我和榮貴龍吳磊之間的梁子已經結大了。
到公司,我重新回到策劃部。聽同事們說,趙凱因為天天幫**盤不到公司,差點被岳冠山給開除,雖說因為寒夜出獄,減輕了處罰,但還是被免去策劃部經理一職。
我感覺特別對不起趙凱,但他卻很釋然地說:「無官一身輕嘛,再說,我當這個官也不是自己能力到了,是你把我推薦去的,我應該受到更多的歷練才有資格做經理。」
這樣我和趙凱重新回到市場調研組打夥計,這樣子其實也蠻開心愜意的,白天繁忙的工作,晚上約上趙凱夫婦和幾個不錯的同事AA制聚餐,有樂趣有收穫。
寒夜已經被我放在內心一個角落裡,成為遙遠的夢,但當我放下的時候,他卻又主動找上門來。
中午從餐廳回來,新任的策劃經理通知我和趙凱:「3車間有請。」
我們不敢耽擱,一路狐疑到了寒夜辦公室。侯羽箭已經在了。
這個巨大的辦公室又恢復了以前的樣子,我記憶裡的荒涼也許只是一個夢。
從看守所出來後就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寒夜正坐在他的辦公桌錢打字,速度之快令我咋舌,我印象裡,打字快的一般都是女人。
我們進來他也沒抬頭,只是說了聲請坐。我和趙凱就老老實實坐在沙發上與侯羽箭「眉來眼去」。
看侯羽箭的神情,今天招我們來不是吃熏雞的,而是要嘉獎我們。
真正的付出過,就不會在乎收穫了,因為付出的過程本身就給予我巨大的收穫,我淡靜地等待寒夜結束他的操作。
他很快就完了,站起身來,剛要到我這邊來,「啪」一個東西砸在他頭上,原來是老化的房頂上的泥皮脫落了。
寒夜誇張道:「靠,這麼晦氣!我今天中午剛剛理的髮型。」
我沒忍住,呵呵笑出聲來,侯羽箭和趙凱老老實實憋著。
寒夜擦掉臉上的泥屑。梳了梳頭髮,坐在我旁邊。我終止了笑聲。
寒夜道:「看來我真的該蓋辦公樓了。」
侯羽箭道;「我們在浦江邊不是有寫字樓嗎?吧那些租用的公司都轟出去,咱們搬過去好了。」
寒夜道:「不嘛,我嫌浦江裡的輪船麻煩,我要在這裡蓋辦公樓。」
我想都沒想,脫口而出:「不要把荷花塘添了。」
「那當然,要不小雪,你給咱們設計公司的辦公樓吧。」
「不不不,我可不是設計師,這不是鬧著玩兒的。」我被嚇著了,這種工作的專業性太強,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你覺得咱們的辦公樓蓋幾層合適?」
「那需要具體統計研究,不是我信口開河就能弄准的。」
「就蓋66層吧,不要太高,但也要夠用。」
「6這個數字我不太喜歡,我覺得7好。」
「那就蓋成77層,兩個7很吉利,就這麼定了。」
太恐怖了,我說了個6不好,他就加了十一層,當真是大手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