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五有愛的魚
我怕陳祥東對我有什麼不軌行為。剛要說讓林啟峰陪我一起上樓,他就先下了車。我忙下車,跟上他。在保安室又讓我們登記又打電話請示,經過嚴格繁瑣的程序後才讓我們進了大門。抬頭仰望高高的辦公大樓,心想,這些高高在上的領導離地那麼遠,還能看到人民群眾的疾苦嗎?
在局長室門口,林啟峰伸手敲了門。陳祥東開了門,見一個男的與我一起來,一臉不快。
我趁勢給他介紹:「陳局長,這是我男朋友林啟峰。」
陳祥東故作親切與林啟峰握手:「不錯,小伙子人不錯,做什麼工作。」
「我在一家公司做保安。」這小子反應挺快的。
「做保安可沒前途,對機會,我讓你到我們公安系統來,有沒有這個意向?」
林啟峰笑道:「那就太感謝陳局長了。」
兩個人對話時,表情各異,我估計陳祥東在想,小子,長得帥怎麼樣,還是戴上了我給你扣的綠帽子。林啟峰可能在想。老東西,騙死你不償命,我昨晚還踢了你命根子一腳,滋味怎麼樣?真想直接廢了你。
我怕時間一長,事態有變,便道:「陳局長,那個批條?」
陳祥東很痛快的寫了批條,他本來想給我的,但林啟峰中間接住了,老傢伙臉上雖不悅,但不好表現。有了這個法寶,我一秒鐘不想再等,立刻告辭要走。陳祥東戀戀不捨得將我們送到電梯口。
路上,開著車的林啟峰道:「小雪,你剛剛說的話是認真的嗎?」
我疑惑:「我說什麼話?」
「我是你男朋友啊。」
這傢伙不至於連我拿他當擋箭牌都沒看出來吧?「你覺得是真的嗎?」
他很一本正經地道:「我希望是真的,但我知道不是真的。我是認真的,小雪,實話說,雖然你那麼愛寒夜,但他不可能娶你。我不同,我可以,我會給你一個你想要的家。如果你執意要愛他,恐怕你只能痛一輩子。我會熱烈的追求你,但我不會等你一輩子,如果我發現真的沒有一點希望,我會放棄你,去娶別的女人。」
他什麼意思?他怎麼知道寒夜不可能娶我?寒夜不愛我當然不可能娶我。如果他將來愛我,怎麼會不娶我?他不是豪門世家,沒有父母家族的嚴格審查,如果我們相愛,為什麼不可能在一起?
林啟峰一定是又在演戲騙我,他是一個騙死人不償命的演員,我不要理他。
在清河看守所,我倒是沒費多大周折就被帶去見寒夜,但是只准我一個人進去。
走進會見室,一個女民警讓我坐在一個窗口前,中間是巨大的玻璃窗。我怎麼都沒有想到,我和寒夜會有一天隔著玻璃幕相見,而且旁邊還要有警察監視著。
他現在是什麼樣子?他一定受了很多苦?雖說法律已經禁止了刑訊逼供,但網上曝出的刑訊逼供案屢見不鮮。何況他是被人陷害的,說不準那黑手已經伸進看守所……我拚命忍著,不讓自己流淚,不讓自己往壞處想。
終於,那邊的門開了,他要來了。我的心跳速度要讓自己暈厥,冷靜,必須冷靜。
他走進來。走得很緩慢。他濃密的黑髮已經被剃光了,臉看起來更加凸凹不平,加上黑白不勻的膚色,好醜,好嚇人!而且他的腳上還拴著鐵鏈,好像很重,讓他曾經矯健的步伐變成遲緩的老態龍鍾。
我再也忍不住自己,站起來撲到玻璃上,淚流將玻璃染得模糊:「寒先生,怎麼會這樣?他們為什麼這麼對你……」
我後面的女警官嚴厲地道:「坐好,安靜,會見時間十分鐘,如果再喧嘩就停止會見。」
我怕了,不敢再大聲叫,乖乖地坐下,望著那邊的寒夜。無情的玻璃幕將聲音完全隔開,我聽不到他的一點動靜,只能看到他,這是他嗎?這不可能是他,這怎麼會是寒夜?
真正的寒夜,氣宇軒昂,舉止間揮灑俊逸,文雅灑脫的氣質,會讓所有女人悄然心動,;他侃侃而談時,連英王室的貴族都敬仰膜拜、心悅誠服;他冷峻的目光睿智的頭腦,讓所有見過他的男人折服……可是,眼前這個男人,這個行動遲緩、老態龍鍾的中年男人。萎靡不振、還有一臉麻木的神情,而且連目光都渾濁不堪。
「不,」我咬著牙,不停地搖頭,眼淚漱漱墜落,「這不是寒先生,你是誰?你們搞錯了,我見的不是這個人……」
他坐下,呆滯的目光看向我,那一瞬間有了一絲吃驚,他提起聽筒,我也忙提起來。
「小雪,怎麼是你?你怎麼回來了?」聲音更加沙啞艱澀難聽,那麼熟悉,但又那麼陌生,沒有了曾經包含睿智的味道,顯得拖沓無力。
我的心要痛死了,泣不成聲:「寒先生……怎麼會這樣?怎麼會……他們為什麼要誣陷你?是誰在害你?你告訴我……」
「小雪別哭了,我這不是還沒死嗎?我好好地啊。」
這怎麼會叫好好的?還有比這更壞嗎?我止不住自己,不停地哭。他在那邊傻傻地望著我,以前我哭,他都會用他幽默睿智的話逗我破涕為笑。現在,他呆滯的神情似乎三魂七魄已經不全。他變傻了?
我突然想到林啟峰的藥,有能讓人產生幻覺的藥,必然有能讓人變傻的藥,莫不是真的有人給寒先生下了藥?
「寒先生你告訴我,是不是有人用藥害你?」
他愣了愣,莫名其妙地道:「小雪你說什麼啊?」
他真的變傻了,他連這話都不懂,而我給他的暗示,他那雙渾濁的眼毫無反應。我的眼淚止住了,但汗水急出來。
「先生,你告訴我。那天晚上究竟怎麼回事?」
「哪天晚上啊?」
「就是……他們說你**沈小櫻的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他剛剛麻木的表情變得痛苦扭曲,伸出他疤痕斑駁的手摀住他被剃光的頭,痛苦地敲打,「那天晚上……不要問我那天晚上,我不記得了……不要問了,我的頭好疼……好疼……那個該死的晚上……」
我肯定,確實有人對他用藥了,而且藥物已經控制了他的大腦和神經。我有一種天塌地陷的感覺,我該怎麼辦?他已經什麼都不知道,我該怎麼辦?誰能告訴我怎麼辦?
「先生,先生你不要想了,我不問了,我不問了,先生,我是小雪,你看著我,什麼都要想了……」
他終於停下敲打自己的頭,呆滯地看著我,眼裡流露出一些溫情,他還是記得我的。
「小雪,你不能逃課的,我讓你在美國學習,你得好好學,知道嗎?你的知識還太淺薄,不夠將來做導演用的。」
我連連點頭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會去好好學習的,你不要掛心,你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我看看時間,馬上要到了,該說的事情什麼都沒說,但是現在看來,說了也沒用了,他變得比弱智好不了多少,「寒先生,我請魏律師給你做律師,你一定要簽字同意啊?」
「魏律師,何平的老公。好吧,我會簽字的,律師真麻煩。」他樣子很不耐煩,似乎想這些事情讓他很累,完全不是以前那個有無窮盡心計、大腦轉起來比光速還快的男人。
「對了,我給你做了很多好吃的,都是你平時愛吃的,他們會轉交給你的,我不在,你要照顧好自己。」
「這裡飯菜不錯的,你做什麼吃的?會把你累著的,以後不要了啊?」他成了這樣,還惦記著我會累著。
我抹一把眼淚道:「好,我知道,我不做了……」
警察冰冷的聲音又想起:「時間到了,請離開。」
我不情願地放下聽筒,寒夜已經放下聽筒站起身來,毫無眷戀地、無所謂地、遲緩地向外走去,給我留下的只是一個萎靡的背影,腳上還拖著沉重的鐵鏈。
我心裡亂糟糟的,原以為見到寒夜,一定會有辦法的,誰知道會是這樣。心裡的最後一道防線也被擊碎,身體似乎被抽空了,第一步沒邁出就跌在地上,身體麻木得感覺不到疼痛。警察將我扶出去交給林啟峰。
「怎麼啦小雪?」他焦急道,「沒見到嗎?怎麼會這樣?」他將我抱起來,抱到車上。
我呆呆地望著車玻璃,不管他問什麼,一句話也不說。
他將我送回家,我就呆呆地坐在沙發上,心裡只記得一句話:人間正道是滄桑。我也不知道怎麼會反覆在心裡出現這句話,反正我的世界好像就剩下這句話。
魏律師來了,問什麼我只是搖頭,後來把何昆爺爺也請來,他對我說:「孩子,你看爺爺都這麼大年紀了,也經過一些很苦的事情,一切都會過去的,你逃避的會過去,你勇敢面對的也會過去。」
我哇的一聲哭出來,一直哭了很久,直到把天哭黑。
晚上程頌來看我,他說這幾天他天天來看我,可是我總不在家。
林羽石買了菜來給我做飯,程頌去廚房幫忙,我跟去坐在餐桌旁托腮看著他們。
他們都是很陽光的男人,只有寒夜是黑夜之子,上天對他太不公平了,似乎對他的折磨無窮無盡,究竟要把他推到哪裡才甘心?
我不能丟下他不管,在這個巨大的黑網下,我只是個手無寸鐵的小魚,但我是一條有愛的魚,我要竭盡所有救我愛的人,如果真的救不出他,我就等他,等他刑滿釋放,到時候,如果他真的變傻了,變老了,我就帶他走,海角天涯,跟他做一對貧賤夫妻,用我的雙手撐起我們家,兩個人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