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圖紙已經托展鈴交給工廠製作,上市的時間定了下來,展老爺子也來信說櫃檯沒問題,都已經準備妥當。現在剩下唯一讓劉今擔心的便是新一的安危——展鈴說他可能還有三天就回來,但語氣裡的不確定更讓劉今不安。
這些天,前期江笑,譚嬌言等人製造的緋言緋語已經散去,因為劉今一直淡然處之的態度讓大家更加喜歡她,她在班裡人心中的威望與日俱增,甚至有人覺得她比班長的威望都高。班主任看在眼裡,有心想要再選一次班委,讓劉今報名,又被她拒絕了。不過這次為了表示一點點歉意,她答應給班主任兼語文老師當課代表,算是矇混過關。
不過班委是要重選的,因為前期的任命都是暫時的,試驗期,那些人能不能坐穩了位子還要看這段時間的表現。
班委的選舉定在週一下午的班會上,不少人都報了名。經過這將近一個月的適應期,很多一開始還比較拘謹的學生都放開了膽子,覺得學生會或者班委是不錯的選擇,甚至有人覺得學生會是個很神聖的地方,連帶著話裡提到那些高年級的部長們的時候,語氣裡滿是崇拜和敬仰。
周銘不出意外當了班長,因為他最大的競爭對手劉今沒有參選。有趣的事情出在文娛的選舉上。本來的文娛是江笑,但這次橫空冒出個譚嬌言來跟她競爭,讓大家大跌眼鏡——要知道最近兩人因為對付劉今而達成了統一戰線,在外人眼裡這兩人要好的很,誰都不會想到譚嬌言會橫空插進來一腳跟好友搶奪班委的位子,而且事先一點預兆都沒有。
但江笑似乎一點都不意外地看著裊裊娉娉地走上講台演講的譚嬌言,嘴角的冷笑一直掛著。同學裡大多數都瞅瞅這個又瞅瞅那個,等待著看好戲。
劉今聽著不遠處幾個人的私語,明白這兩人最近在背後肯定給自己沒少拉票。演講完大家商量的空隙,她告了假謊稱去廁所走出了教室。這些事她不想參與,只想找個地方讓自己靜下心來。
時已立秋,前天的第一場秋雨讓炎熱的天氣終於涼了下來。屋外的空氣很是涼爽,微風習習,劉今站在副樓的外走廊上憑欄眺望,試圖讓自己的心也如這高遠的藍天一樣空明起來。
一件輕薄的外套輕輕搭在了她的身上,奇怪的是她並沒有吃驚,反而鎮靜地回過頭來看了一眼,久違了的新一正笑吟吟地站在她身後,消瘦的臉龐上血色極少。
「我回來了。」新一的笑看起來那麼蒼白無力。
劉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什麼樣的任務能讓一個人在十幾天裡暴瘦至如此?
「哪裡受傷了?」良久,她開口淡淡地問。
新一一愣,蒼白的臉上有些慌亂地辯解道:「姐姐,我……」
「你還想瞞我到什麼時候?」劉今說這話時不覺有些心酸,前一陣冷戰的委屈和這些日子的擔憂一齊湧上心頭,眼眶不禁有些紅了起來。
新一微微歎了口氣,伸手將她輕輕抱在懷裡,喃喃道:「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想讓你擔心的,只是這次有些意外所以沒能及時跟你聯繫,以後不會再這樣了,對不起……」
劉今靠在她胸前,卻聞到一股藥水的淡淡的味道。她的鼻子一向比別人靈敏些,所以即使展徹用了味氣最淡的藥水,也還是被她嗅了出來。
她輕輕撐開新一的懷抱,在他身上打量了幾眼,見他雖然穿著寬大的休閒裝,但衣襟被風吹到身上時還是有地方凸顯了出來——左胸處明顯比別處厚了一塊。
「這是什麼?你受了什麼傷,讓我看看」
說著,她伸手要去掀新一的衣服。新一忙往後一退避開了。
「你……」劉今有些生氣。
「姐姐,別看已經好多了,很快就能恢復……傷口不好看,別嚇著你。」
「什麼傷?」
「……槍傷……」在劉今強大的壓力下,新一不得不猶豫著承認了自己的傷口。
「離心臟多遠?」劉今強忍著眼淚和怒氣問。
新一這次不敢答話了。再近那麼一毫米,他可能就沒命回來了,但這些話他怎麼能對姐姐說出口
劉今差不多明白了他曾經遭遇了多麼危險的境況,心裡既後怕又擔心,同時又生氣他這麼瞞著自己——一想到萬一有什麼不測,他是不是也打算像當初尹略那樣一句話不說就消失掉,劉今心裡更加難受。眼淚再也止不住流了下來。
「新一,如果你打算以後一直這樣瞞著我的話,那不如現在就離開吧。這種事情經歷一次就夠了……其他人呢,讓他們送你回去接著治療。」
「姐姐」新一急了,上前就要拽她,卻因為動作幅度太大扯動了傷口,頓時疼得臉色慘白,額頭上冒出大滴的汗珠。
「你們趕快出來」劉今趕忙扶住他對著四周喊道,那些保護他的人應該就在周圍。果然,幾個黑影從暗處奔了過來。「別亂動,他們過來了。」劉今扶著新一輕聲說。
「姐姐,你能陪著我嗎?」新一疼得直不起身子,卻還是緊緊拽著她的胳膊不放,用盡所有的力氣說出這句懇請,然後在展徹趕到身邊時昏了過去。一絲絲血跡慢慢從他胸口處滲出來,展徹趕忙將他放倒在地上,掀起衣服處理傷口。
「把人抬下去,趕緊去醫院」
另外幾個人立即用胳膊搭成擔架把人抬了上去,但新一的手卻還是死死地拽著劉今的胳膊不放。
「劉小姐,你……」展徹皺著眉看向劉今。
「我跟你們一起去。回頭讓鈴姐來跟學校請個假吧。」劉今跟著他們走了下去,來到市裡的醫院。
醫院的手術室已經清了出來,展徹進去做手術。因為那只緊緊不放的手,劉今只好也跟了進去,不過展徹拿了一盞屏風擋在她面前,以免她看到傷口害怕。
「他會有生命危險嗎?」手術做了一半的時候,劉今問。
等了一會兒,展徹才說話:「已經過了危險期了。他這個情況本來應該在醫院靜養,等著傷口癒合再出來。但誰都拗不過他,只好都跟了來。要是他的傷口再這麼反覆撐裂的話,可能還會有生命危險。」語氣裡的責備很是明顯。
劉今低頭不語。
手術結束後,她又跟著去了病房。因為麻藥的作用,新一的手已經漸漸鬆開了。
展鈴也等在病房,一見面便問:「孫少爺怎麼樣了?」
劉今搖搖頭,虛弱地說:「應該暫時沒事了。打了麻藥,還在睡。」
展鈴看她這模樣,又看了眼身後跟過來的展徹,輕輕摟摟她的胳膊安慰道:「別難過了,我帶了點粥,你先喝點。」
劉今又是搖頭,無力地坐在新一的病床邊。
展鈴歎了口氣,把粥放下,摸了摸她的腦袋,然後沖示意了一下,走出了病房。展徹交待了看床的小護士幾句,跟了出去。
沒一會兒,屋外傳來激烈的爭吵聲,像是剛出去的那兩人,還有展翼的聲音,但是她已經沒心思管這些,眼前新一蒼白的臉還是沒有血色,伸在被子外面的手也還是冰涼。
門外的爭吵聲漸漸平息。她聽到展徹摔門的聲音,又聽到展翼安慰展鈴的聲音。
然後一切又歸於平靜,只聽到旁邊儀器滴答的走動聲。
不知過了多久,屋外黑了起來,屋裡小護士開了燈過來例行檢查。
新一輕輕呻吟了一身,身子動了動。
劉今趕忙湊上前去,盯著他的臉。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張開眼睛,疲憊地眨了幾下,又合上。
「新一,你感覺怎麼樣?」她伸手在他額頭上試了試,還有點燒。
「姐姐?」虛弱的聲音傳來,那雙閉上的眼睛復又睜開,恍惚了半天才把焦距對到劉今臉上,然後勉強笑了一下,「姐姐,我沒事。」
劉今的眼淚差點又掉下來。她抓著新一的手道:「別說話了,留著點力氣吧。想喝水嗎?」
新一搖搖頭。
「閉上眼睛睡吧。休息好了才能恢復。」
新一卻問:「你能不離開嗎?是我錯了,我……」
「好了」劉今有些哽咽地打斷他,「我知道了,我不走,就在這裡陪你。現在你把眼睛閉上,趕快睡覺,我保證明天一早你醒來我還在你身旁,好不好?」
新一滿足地笑了,然後閉上眼睛,手反握住劉今的手,很快便又睡去。
前世劉今有過在醫院陪床的經驗,知道他麻藥過去後會疼的厲害,便咬著牙不睡覺,時不時地起身給新一擦擦額頭上的汗珠,或者幫他活動一下僵硬的四肢——因為疼,他不能自己挪動身體,些微的動作便能扯動他傷口的疼痛。
展鈴要來換班,被劉今拒絕了。
「你們回去休息,這裡還有護士,沒事的。明天一早你們來換我的班,到時候我再回去睡覺。」
見拗不過她,展鈴只好又熬了熱粥送過來才離開。
展翼拍拍她肩頭,啞著聲說了句:「孫少爺麻煩你了」
劉今苦笑著搖搖頭,跟他們道了別。
一夜無眠。
等到早晨天亮時,醫院裡開始有了動靜。這裡是單獨隔斷出來給新一的病房,別的病人和家屬並不能進來這邊。劉今疲憊地走出病房想透口氣,卻撞上來查房的展徹。
他尷尬地想沖劉今笑笑,擠出來的笑臉卻比哭臉還難看。在劉今奇怪的眼神的注視下,他有些惱火地快速走進了病房,劉今趕緊跟了過去。
「怎麼樣?」劉今看著他來回檢查了一遍,忍不住開口問。
「正常了。就這麼養著應該問題不大。」展徹在本子上刷刷地寫了些什麼,頭也不抬地回答了劉今的問題,然後本子啪地一合,快速走出了病房。
他剛離開沒多久,展鈴和展翼就來了。
展鈴先去看了眼原封不動的食盒,歎了口氣,拿過展翼手中新拎來的那只打開來,遞給劉今:「先把粥喝了,不然別想我再帶你過來」
劉今無奈接過來,勉強喝了幾口,卻吃不出味道。
「一會兒讓翼送你回家休息,今天我們兩個輪班。」
「不了,鈴姐。外面有浴室,我在那裡沖個澡就行。一會兒在這張病床上睡一會兒,麻煩你們幫我回去拿套衣服吧。」
「可是……」
「鈴姐,我跟新一保證過的,今天他醒過來時我會在他身邊,我不能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