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北京最昂貴的酒店裡,歐陽川正坐在套房的沙發裡吸著香煙。他提前到了。或者說他對劉今撒了謊,將自己到達的時間推後了八小時。
他希望以此來迷惑展家的那些人,以便留給自己準備的時間。
一下飛機二叔的那個拼頭就給自己打電話要求見面。也好,他正想看看這個女人到底什麼樣,竟然讓一向固守成規的二叔也越出了雷池——雖然他早知此事,但卻從沒見過這女人及其女兒的真容。如果不是這次出事,他這輩子恐怕也沒打算去見她們。
叮叮咚。
門鈴聲想起。外間一個保鏢進來稟告:「是個男孩。」
不是王家的人?歐陽川眼神暗了暗,掐滅香煙:「讓他進來。你們出去守著,不准輕舉妄動。」
「是。」
保鏢走了出去。外間傳來開門聲,沒有隻言片語,片刻之後便是關門聲。外間的人似乎真的都出去了。
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走進歐陽川的眼簾。他身形消瘦卻不顯羸弱,面帶笑容卻讓人感覺不到絲毫的笑意,整個人在行動卻不帶任何聲響。這個人明明還是個孩子,卻讓人感覺到滲入骨髓的危險。
「請坐不知展公子大駕光臨有何貴幹?」歐陽川依舊坐在沙發裡,指著面前的位子道,話語裡也滲露出冷意。
展令雲不客氣地坐在了那位子上,笑容不變地打量著眼前人。爺爺不許他恨,所以他從來沒有恨過歐陽家。但這不代表他會允許歐陽家再舊戲重演,從他身邊將他最愛的人奪走。這個人,算是個梟雄了,只是任他再強,對於展家來說也只是手中的螞蟻一般,折騰不出花樣。
展令雲一直不出聲。歐陽川本就煩躁,這下更坐不住了。一向定力超強的他竟然破例再次開了口:「展公子,來找我有什麼吩咐請明示。鄙人一會兒還有客人要來,已經約好了的,不便推辭。」
「歐陽家主,不用擔心您的那些客人,他們有點事情會晚來一會兒,不會影響到咱們談話。」
「……」歐陽川的眼神更暗了,他沒想到展家的消息會這麼靈通,難道沈非的偽裝已經被他們看穿了?這樣的話沈非的安全……
「歐陽家主手下的那個人有些本事,差點騙過了我的人。只是他的手段似乎似曾相識,歐陽家主,您的這個手下不會跟展家有過什麼關係吧?」
「怎麼會展公子說笑了」歐陽川額頭一跳,強掩住心虛道,「外面的那些人您也見過了,歐陽家不像展家那般神通廣大,手下的人一個比一個厲害。鄙人花錢雇來的人在展公子眼裡充其量不過是些跳樑小丑,讓展公子見笑了,還請見諒不過展公子對鄙人一直這麼關注倒讓我受寵若驚。難道是鄙人做了什麼事情不合展公子的意?還請展公子明示」
這面展令雲已經把他的細微的反應看在眼裡,不動聲色地應道:「是有件事情。兩年前我二叔偶然遇到一起車禍,車禍中一個受重傷的年輕人他看著眼熟,像是歐陽家主的那個天才外甥,哦,就是會拉小提琴的那個,是叫尹略吧當然,尹略的生死本來跟展家無關,只是那場車禍我二叔看著有些蹊蹺,有些面熟,像是人為的,不知歐陽家主有沒有查到什麼?」
這出乎意料的話語讓歐陽川更緊張了。他怎麼也沒想到展令雲會提起這件事,也怎麼都沒想到,那麼秘密的一件事情,展家竟然早就知曉,而且不動聲色地瞞了兩年多。展家究竟要做什麼?
儘管感覺到自己的冷汗已經滲出了額頭,歐陽川知道現在不能崩潰,就像是一場對己方不利的談判,越是這個時候越得挺住。
「那件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了,無論是什麼原因,我舅舅和舅媽都不打算再追究。而且小略現在的情況已經在恢復,只要人沒事了就好,至於展公子的好意,我帶歐陽家的家長心領了。」
「聽歐陽家主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既然令外甥的病情已經好轉,那可否找個恰當的時間讓我見上一見?」
「這……鄙人不知道展公子跟鄙人的外甥還有交情……」
「哦,不是。」展令雲笑得風淡雲輕,「我之前跟他只有一面之緣。還是因為那場車禍的事情。既然尹公子的情況已經好轉,那我想前去探望一下順便問問他是否還記得車禍的細節。歐陽家主恐怕不知,我父母多年前也是因為同樣的一起車禍喪生,當時的場景跟令外甥經歷的一模一樣,所以我二叔才會起疑。當時罪魁禍首事後不知所蹤,展家這些年一直在追查他的下落卻不得知。現在令外甥的這場車禍讓我們想起了以前的事情,這兩起事故的手法太像了,簡直就是一人所為,或許能通過令外甥提供的線索找到那個兇手也不一定,還請歐陽家主原諒我的冒昧,希望您能體諒我為父母報仇的心願」
說到這裡,歐陽川覺得自己的精神已經撐到了極限。展家肯定查出了什麼,不然這孫少爺不會主動過來跟自己說這些。現在該怎麼辦?通知沈非躲起來嗎?展家多少眼線在盯著,一旦自己有任何動作都會打草驚蛇。就這麼任其發展嗎?萬一展家順著這條線索查到了沈非,那他便擺脫不了窩藏兇手這一罪名,到時候展老爺子怪罪下來,歐陽家的好日子恐怕要到頭了
「歐陽家主,是不是有什麼為難之處?」展令雲還是滿臉笑容地問,打斷了歐陽川的思路。
「哦」歐陽川反應過來,不自覺地又抽出一根煙點上,隨即看到展令雲又趕緊問,「對不起展公子,您介意的話……」他指的是手中的煙。
「沒關係,您請」
「哦,謝謝……」歐陽川狠吸了一口,覺得那煙進了肺裡才舒服,身上的血液也開始恢復了流動,「是這樣,展公子,不是我不願意讓您去見尹略。只是他…….跟您說實話吧,雖然他的情形有所好轉,但因為車禍時他的頭部受創,影響到了他的大腦,醫生說即使他醒過來,也有可能失憶。而且,希望我們盡量不要再提起那次事故,以免刺激到他。所以,您看……」
「這……」展令雲做出為難的樣子,不過最後他還是大度地拍了板,「既然這樣那我們也不好意思再去打擾尹公子,以免再刺激到他的病情還請歐陽家主替我給尹公子帶好,希望他能盡快康復」
「一定一定」歐陽川覺得自己總算可以鬆口氣了,忙不迭地應道,「展公子,你看,還有什麼事情……」
「哦,沒什麼了。我想你的那位客人就快到了,我也不方便就留,那就先告辭了。」展令雲起身要走。歐陽川趕緊站起來送客,離開沙發時他才感覺到,剛才那陣汗出得,他屁股已經濕透了
「歐陽家主請留步吧。」展令雲客氣道,走到套件門口時想起了什麼又轉頭說道,「哦,對了,還有一件事。歐陽家主,一會兒來見您的是王琳的父母吧。素聞歐陽柏先生作風嚴肅,當年是不小心落入別人的陷阱才發生這樣的事情,所以這件事責任不在他。鑒於她們女兒精神狀態太過危險,我們覺得還是將她送進康復中心接受長期治療為好,不然以後再做出這種害人害己的事情,也有損歐陽集團的形象,您說是吧」
歐陽川放鬆下來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邁出去送客的腿也僵在了原地。這算什麼,警告他嗎?
外面傳來關門的聲音。
歐陽川顧不得查看人究竟還在不在,一屁股又跌回了沙發裡。這半小時過得,簡直比他這三十多年的時光還長現在他的大腦一片亂麻——沈非的安危,尹略的那場車禍,還有那該死的私生女到底該怎麼才能將這些事情全部平息?
叮叮咚叮叮咚
門外又傳來按門鈴的聲音,聽上去格外急促,擾人心緒
歐陽川現在真的不想見任何人,但門鈴聲似乎很有毅力地持續不斷,還夾雜著強烈的砸門聲那些保鏢幹什麼吃的?不知道這種情況下該怎麼做嗎?
「NND」歐陽川壓抑已久的脾氣開始爆發了出來。他罵了一句髒話,起身要去打開門,然後不管面前站的是誰都要狠狠教訓那人一頓,但是——他腳剛邁出套間,就發現他的那四個保鏢橫七豎八地躺在外間的地上,這情景讓他的心跳又是一滯——剛才到底有多危險,他竟然絲毫未覺展令雲的時間掐的正好,此時這被放倒的四人已經開始動彈,好一點的那個已經睜開了眼睛茫然的四處看。
外面敲門聲不斷,隔音效果很好的門外隱隱傳來一女人粗俗的喊罵聲。
歐陽川的眼睛冷到了極點。他邁過手下的身體走到門前大力拉開門,噪音瞬間停止,但隨即——一個珠光寶氣得有些晃人眼的女人跳到他眼前,扯著嗓門大嚷:「呦架子不小啊有本事你這輩子別給老娘開門我倒要看看歐陽柏那沒良心的還想不想再見他女兒」
一個個頭嬌小氣勢卻兇猛的中年婦女,身後站著一個尷尬的猥褻男人。想必這就是王家夫婦了。
歐陽川面無表情地聽著她叫喊。但身後那四個人站起來後,她的叫囂聲便銷聲匿跡了。他們愧疚地站到歐陽川身後,那個最先起來的小心翼翼地叫了聲:「歐陽先生,我們沒用……」
「少廢話」歐陽川一個手勢制止了他的話,「你們長著眼睛幹什麼的,沒看見現在什麼情況嗎?還需要我提醒你們嗎」
四人看了眼門口那個還一臉不服的女人,又相互望望。下一秒,隨著那女人驚恐的叫喊聲貫穿整座大樓,那四人已經拎起這兩人的衣襟將其一直帶到一口門口狠狠丟了出去。
「歐陽柏你這個混蛋我要讓你身敗名裂」
這是那女人離開歐陽川視線時說過的最後一句狠話。歐陽川摸摸下巴,當年的事情他只知道結果不知道經過,看來有必要跟二叔瞭解一下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