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川的來電響起前一秒鐘,造型師終於完成了對妖孽的定妝。鏡子前站著的美麗女人,竟然嫵媚中透著一股高貴的氣質——如果她能夠不皺著眉頭時不時不雅地抬起胳膊看腋下的話。
樓下,正在沙發上安靜等待的歐陽川看到兩人從電梯走出來後,頓時眼睛一亮,然後立即起身迎了上去。
「歐陽大哥,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劉今上來便不好意思地道歉,眼角鄙夷地看了姐姐一眼——臨出門前,她竟然嫌鞋跟不夠高,不能充分襯托出她的長裙,非要重新換一雙,結果又把鞋櫥裡的鞋子幾乎全試了一遍才勉強定下腳上這一雙。
歐陽川對這種事情似乎已經習慣,絲毫沒有不耐煩地笑道:「呵呵,嬌嬌,小今子到底還是個孩子,對你們女人那一堆麻煩事很是看不慣呢!」
「我哪有!」劉今抗議道。她只是受不了時間就這麼被浪費掉了好不好。
但其他兩人不理她,繼續笑著領著她往外走。劉今左手牽一個,右手牽一個,這感覺,怎麼這麼奇怪?
車子開出市區,走過很長一段路之後才進到一棟別墅裡。
別墅裡燈火通明,早有鋼琴在月下悠揚地演奏。人來人往的人群裡,劉今看到的女人全都是珠光寶氣,男人全都是氣質不凡。
「請吧!」歐陽川故意親自為兩位女士開門。
歐陽嬌嬌自然地挽上表哥的右臂彎,矜持優雅地下了車。劉今看在眼裡忍住笑,乖乖地跟在後面繼續努力讓自己沒有存在感。不過,早有很多獵奇的眼神掠過了她身上的每一處毛孔,只有她自己渾然未覺而已。
別墅的主人是一對金髮的夫婦,也是歐陽集團的商業夥伴,因此對歐陽三人到來很是熱情。在介紹到劉今的身份時,歐陽川如實地說:「這是嬌嬌的義妹劉今,也是我的妹妹。」
都說外國人不喜歡肢體接觸,但她卻不幸地被又摸頭又捏臉,原因是這兩口子很嚮往東方文化,連帶著的對黃皮膚黑頭髮的中國人也格外感興趣,尤其是像劉今這樣粉嫩的孩子。
看出劉今的不情願,歐陽川便好心地不再帶她去四處介紹,自己帶著表妹應酬去了。
劉今一個人,在這裡誰都不認識也沒人認識她,便無所謂地拿起盤子挑了點食物躲到一旁的落地窗簾後面吃起來,一邊透過窗簾的縫隙打量著各色女人們的著裝和首飾,努力將看到的和領悟到的記到腦子裡。
歐陽嬌嬌知道她有隨手畫畫的習慣,便特地為她配了一隻小包,裡面裝著紙和筆。放下食盤,劉今一邊思考一邊不停地畫著,腦子裡的靈感又是噴湧而出。這次,躍然紙上的全都是華美的飾品,應該是受環境影響所致。
不知道畫了多久,感到肚子咕咕地叫了,劉今這才戀戀不捨地畫完最後一筆把東西裝好,然後重新端起已經涼了的食物。
剛嚥下一口鮮嫩的牛排,窗簾一邊突然被掀起,一個黑影迅速地鑽了進來。
想是沒料到有人,來人明顯一愣,隨即卻又莫名奇妙地鬆了一口氣,沖劉今舉舉手中盛滿食物的盤子笑道:「小妹妹,能跟你一起共享晚餐嗎?」
劉今本因為他帥得過分的臉龐而有些失神,聽他如此說,趕緊暗自調整好心緒,回報以淡淡的笑容:「榮幸至極!」
這時,窗簾外面有人走過,傳來一女子好聽的法語:「略哥哥明明剛才還在這的,怎麼這會兒突然看不到了?」
聞聲那闖進來的男子竟然迅速蹲在了地上,而且下一秒鐘還長手一伸,想把將劉今也扯下去——「噓!」那男子面對劉今些許的不耐,只好把手中的盤子放在地上,拱手求饒。劉今見他已經如此不顧形象,只好配合地蹲了下來。
外面另一個略微尖細的女聲應道:「會不會去花園了?Lily,我記得你說過,你的略哥哥最喜歡安靜了。」
「嗯,沒錯,我最瞭解他了!Ann,昨天你跟我說過伯父特地為你栽種了最新品種的鬱金香,能帶我去看看嗎?」
「當然!裡面有種金色的鬱金香跟你今天的樣子很配,你的略哥哥如果看到了你手握鮮花的樣子準會被迷倒的!」很有把握的語氣,雖然帶了點揶揄。
「討厭!快走吧……」第一個女聲嬌嗔道。
「嘻嘻……」
聲音逐漸走遠去,劉今明顯地感覺到旁邊的男子鬆了一口氣。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嗤笑出聲。那男子恢復了紳士本色,先站起身來,然後優雅地把手伸給劉今。劉今也不客氣,大方地把手遞過去倚著他的力量站了起來——能感覺的出,這男子的手纖長柔軟,是只「富貴手」,只是每個手指上似乎都有硬繭,不知道因何而來?這一刻,劉今突然對他的職業起了興趣。
「你會拉小提琴?」雖然有些突兀,但劉今還是問出了口。
那男子卻沒有絲毫被冒犯的反應,反而好脾氣地回答了她的問題:「我的專業就是小提琴。這位女士,很抱歉還沒有自我介紹。我叫尹略,現就讀於佛羅倫薩音樂學院。」
「……」本來還在等待下文的劉今趕緊反應過來,「哦,我叫劉今,來自中國。」
「我知道你。」尹略的回答讓劉今很是意外,「剛才你是跟歐陽舅舅和歐陽阿姨一起來的,我看到了。聽說歐陽家最近要來一位重要的小客人,就是你沒錯了。」
「你跟……」劉今想要問他跟歐陽家的關係,卻冷不丁被外人打斷。
一身紅衣惹火的歐陽嬌嬌猛地一掀窗簾,兩人立刻曝光於耀眼的燈光之下。
「就知道你會躲在這裡!整個屋子也只有這裡能躲人!咦,小略,你怎麼也在這?哦,該不會是,為了躲那個誰吧?哈哈……」
被迫見光的兩人頓時一頭黑線。
下一秒鐘,劉今頭疼地撫額——她一抬頭便看到不遠處門口一個金色禮服的女孩子正滿眼陰狠地盯著自己,而且顯然聽到了妖孽剛才那番話。她旁邊跟著一個作驚訝狀的金髮女孩。Mygod,不會這麼巧被抓個現行吧,可是,自己這小豆芽身板也會被當成威脅?
尹略顯然也注意到了危險,而且迅速做好了開溜的準備。
「嬌嬌姨,晚上回家電話聯繫,我還有事,先走了!小今子,明天見!」
不顧還被他棄於腳下的食盤,窗簾一動,劉今便感覺旁邊的人帶著一陣風向身後的位置竄去——尹略竟然跳窗而逃!
跟嬌嬌哭笑不得地對視一眼——她怎麼都感覺不到這人身上有任何藝術氣息,倒像個正經的紈褲子弟。
「走吧,帶你去認識幾個人。」歐陽嬌嬌從來拿自己這個率性的外甥沒辦法,只能一笑置之。
劉今端著自己的那個食盤跟在旁邊,有些無奈。
歐陽嬌嬌感覺到她的沉默,笑著安慰道:「放心好了,都是一些處得比較好的朋友,只是帶你去認一下人打聲招呼而已,不會待太久。」
「我明白。」劉今知道她和歐陽川是一片好心,便趕緊掩飾了一下自己有些外露的抵制情緒,隨即又想起剛才的事情便問道,「嬌嬌姐,剛才那個叫尹略的是歐陽家的親戚嗎?」
「他呀!」歐陽嬌嬌提起自己的外甥就一臉無奈,「準確點說他是表哥的親外甥,也就是歐陽伯母大哥家孩子的孩子,不過從小在這面長大,所以跟我們的關係都比較親近。哦,對了,他可是個小提琴方面的天才,有機會的話你可以向他請教一下。不過他現在在意大利讀書,週末偶爾才回來一趟,我們要見到他也不容易。」
「哦……」劉今難得聽到小提琴時遲鈍了一下,心裡只在默默計算剛才提到的親屬關係。
這不能怨她,人的大腦總有弱點,劉今迄今為止發現的自己最為明顯的一個弱點就是理不清親戚關係,兩代以內的可以,加上第三代就麻煩了,經常給人家換輩分。為此爺爺曾經擺了滿滿一桌子的火柴棍向她演示自家十代以內的家譜,結果當時懂了,火柴棍一撤她又凌亂了。
沒等弄清楚這些輩分關係,人已經走進了交際圈。
只好堆起一臉虛假的笑意見過了幾個歐陽家的幾個所謂的世交,伯伯叔叔地喊了一圈,最後歐陽川插進來引著兩人來到了一對夫婦面前。
都說夫妻之間有夫妻相果然不假。劉今只看了一眼這兩人,便從他們平凡的臉上找出了至少五處相似點,最主要的一點是,這兩人看向她的眼神中無一例外地帶著居高臨下的俯視感。
「今子這是吳伯伯,吳伯母。吳先生,吳太太,這就是我們的義妹,劉今。」歐陽川給雙方引薦了一下,劉今便趕緊禮貌地喊了人。
只是這兩人很是不禮貌地沒做任何回答,只是矜持地點點頭,然後轉向一旁的歐陽川和歐陽嬌嬌——劉今驚奇地發現,兩人的眼珠一從自己身上挪開,眼神立刻由冷淡變得熱切起來,言語間似乎非常熱絡,而歐陽川也是應答有序。不過,她能敏感地感覺到,歐陽川本來搭在自己肩頭的那隻手似乎略微收緊了一下。
歐陽嬌嬌似乎對他們沒啥興趣,拉起劉今的手安慰地捏了捏,然後禮貌地說了一句:「失陪了,我們過去那邊。」
「去吧,再吃點東西,我們一會兒就離開。」歐陽川沖劉今眨眨眼睛,示意她跟著表妹走。而對面吳家夫婦似乎對兩人的存在或離開都不感興趣,這回連頭都懶得點了,沒等兩人轉過身便又迫不及待地跟歐陽川交談起來。
遠遠地兩人拿了食物一邊吃一邊聊天。歐陽嬌嬌似乎也很反感這家人,因為她對他們的評價很差:「吳克良夫婦是從美國遷過來的,據說來之前在那邊就已經聲明狼藉。但仗著吳家上一輩在這面打下了不小的基業,所以才能重新耀武揚威。雖然比以前收斂了很多,但人性難改,很多業內的人都不看好吳家,以至於現在公司能保持住不倒退已經很不易了。不過我聽說最近兩人又在打其它的主意,很可能跟他們那個寶貝女兒有關。」
「女兒?」劉今吃驚地看著剛才尹略拚命要躲開的那個女孩偎在了吳克良和他夫人身邊,「你說的該不會是……」
「對,就是她。怎麼,你認識?」歐陽嬌嬌抬起頭確定了妹妹的擔憂。
「不認識,但是見過。」劉今搖搖頭,心裡暗道冤家路窄,「尹略好像就是在躲她。」
「哦,對了,哈哈,我怎麼把他給忘了!對!那個吳麗瑤一直對我那外甥鍥而不捨,我們看了這麼多年貓捉老鼠的戲都習以為常了,哈哈!」
劉今在心裡為尹略默哀——捨身為家人上演了這麼多年的戲碼,竟然只被當成小孩過家家般的玩鬧,太不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