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論舊事兩兩情難掩
陳之祺在心裡斟詞酌句,卻又覺得無論他怎麼回答都有漏洞,正思忖間,佳音已回頭,盯住他的眼睛道:「我要你說實話。」
「是,我在乎,曾經很在乎,可是,比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我更願意忽略它,阿音,我最在意的人是你,將來或許我們之間還會有分歧,但那都不重要,因為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一輩子在一起。」
陳之祺鳳目如深邃的湖,卻又清澈見底,他的眸底包容她小小倒影,讓人沉溺,不知不覺就受了他的蠱惑,彷彿,就這樣互相凝視,轉眼就皓髮白首,一輩子觸手可及。
在一起,他不止一次對她說,佳音次次沉醉不知歸,在自己又要感慨之前,她慌亂的錯開眼睛:「我知道了,你不介意就好。」
不知不覺,又是日暮時分,幾個宮女躡手躡腳地進殿,點亮燭火,太監總管楊公公躬身稟報道:「聖上,該用晚膳了,奴才叫人準備了大小姐愛吃的幾樣菜,不知大小姐還想吃什麼特別的,奴才再教人去做。」
陳之祺便問佳音:「阿音?」
「我想吃點清淡的。」
「那就揀青筍豆腐另做幾樣菜,對了,再熬一碗血燕粥送來。」
「是。」楊公公應命教人去準備。
吃飯的時候,陳之祺見佳音飯量比從前大了許多,不禁笑道:「看來御廚今日用心了,傳旨,賞!」
楊公公喜眉笑眼地命令宮女傳話去了,又趁著皇帝高興,插言道:「大小姐這次回來比先前胖了,越發地端莊氣派,先前老奴險些沒認出來。」
陳之祺正為佳音夾菜,聞言放下手裡的筷箸,仔細地看了佳音幾眼,笑道:「是胖了,怎麼竹園新雇了好廚子麼?」
佳音不動聲色地回答:「是。」又道:「你也吃,累了一天了,別光顧著給我夾菜。」
陳之祺聽出佳音關心他,自然高興,果然就多吃了一碗飯。又勸佳音:「你方從城外回來,想必宅子裡還沒收拾好,不如就歇在宮裡罷?」
楊公公亦跟著幫腔:「是啊,大小姐,聖上吩咐明月宮伺候的太監宮女都不許撤換,且天天灑掃,傢俱擺設都是老樣子,您住著也方便。」
佳音點點頭:「那好,就住一晚。」
陳之祺立刻喜不自勝,提聲吩咐:「把朕藏著的那套茶具拿來沏茶,對了,要紅蕊鐵觀音。」
至大殿,佳音順手拿了一本書坐在椅子上翻看,陳之祺見她一付拒人千里的樣子,只得挨著另一把椅子落座,叫楊公公把案几上的折子都搬過來,兩人一個看書,一個批奏折,互不打擾。
殿內只聽紙頁反動的聲音,楊公公只急的撓頭,就不明白皇帝盼了又盼,如今人就在跟前,怎麼又沒話可說了?
宮女送茶進來,楊公公忙接過來,親自送到佳音和陳之祺座位中間的茶几上,賠笑:「聖上,大小姐,先喝幾口茶罷,方才吃了飯,靜坐不動仔細積食。」
佳音抬眸,瞟一眼茶几上的茶具,目光就不動了。
陳之祺放下奏折親自布茶,百鶴沐浴,觀音入宮,懸壺高沖,春風拂面,關公巡城,韓信點兵,呂啜甘霖,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和佳音當初一模一樣不差半分,一面含笑道:「我練習好久,泡出的茶味終於和你的一樣,說起來,該稱你一聲師傅才對。」
一隻青花瓷釉色茶杯遞過來,佳音接住,茶香暗幽,茶色淡黃,折射出燭光紅影,一波一波的盪開。她小口輕啜,茶香在口裡散開,一盞茶很快見底,卻遲遲不放手,手指沿著茶杯口一圈一圈的划動。
陳之祺也不催她,只含笑問道:「我沏茶的功夫可過關?」
佳音怔怔回答:「還好……」她一直盯著手裡的茶盞,似要透過薄薄的瓷胎看透什麼,良久,終於一翻手,杯子兩個小字清晰映入眼底:佳音。這兩個字是她當日在明安園寫在紙上,連同畫好的茶具形狀交給陳之祺。
另一隻茶盞亦被陳之祺翻過來,和她手裡的茶盞貼在一起,杯底寫著:之期。
「這套茶具只做了兩套,一套在我這裡珍藏,另一套送給你做喬遷之喜。興許是這套茶具樣子的確新穎實用,皇家瓷窯的師傅又私自做了幾套沒有字的送給了旁人,你不會生氣罷?」
佳音仔細回想起來,在莫昭儀的那裡看見的那套茶具和現在手裡拿的一模一樣,當時懵了,並沒有來得及細看莫昭儀那套茶具的杯底究竟有沒有字,現在聽陳之祺一解釋,才知自己竟是自己錯怪了他。
見佳音不說話,陳之祺只當她氣惱,又解釋:「瓷窯的師傅的確膽大妄為,我已責罰他了,不過那幾套茶具已經送出去,再要大張旗鼓的收回來,反倒不值。」
佳音回過神,掩飾地笑了笑:「茶具原本就是給人用的,多做幾套也沒什麼,我並沒有生氣。」
陳之祺點頭道:「我就怕你多心,若是在別處看見了,指不定心裡埋怨我。」又指著杯底的字笑道:「不過,瓷窯師傅還沒膽大到糊塗的地步,幸而其它茶具上沒有這四個字,阿音,如今『佳音之期』已定,我們終於應驗了當初之約。」
佳音倉促地將茶盞往茶几上一放:「我累了,先回明月宮,你也早點歇息罷。」
陳之祺眸色在燭火下明明暗暗閃爍不定,終究沒再說什麼,只道:「我送你過去。」
他擊掌叫人,親自給佳音繫好披風,楊公公亦伺候他披了一件半舊的短狐大氅,一行人提著琉璃宮燈,簇擁他們往明月宮而去。
果然,明月宮和從前一樣,所有佈置未變,原先宮女太監也都還在,見著佳音問安伺候一切如故。
佳音原本擔心陳之祺藉機留在明月宮不肯走,可怎生是好,卻不想,他送佳音進寢室,便道:「你歇著罷,明日下朝我在來看你。」說完,竟毫不拖泥帶水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