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佳音怔怔落下淚來:「你明白就好,咱們雖然是官奴,但總有辦法可想,你放心,總有一天我會做到!」
秀秀點點頭,亦是紅了眼圈。
佳音歇了一會,胸口憋的一口氣漸漸緩過來,臉色也好多了,給秀秀打打下手,做好晚飯,端到王婆房裡。
王富貴居然回來了,和王婆誰都不理誰,別彆扭扭吃完一頓飯。
佳音秀秀收拾完廚房,回房裡說話。
佳音問:「秀秀,你說要是士族與平民結親,會有什麼後果?」
秀秀道:「我也不大清楚,總之很嚴重吧。」
佳音皺眉道:「難道就沒有變通的法子麼?平民也是人,以門第界分,未免失之平等。」
「阿音,你就愛胡思亂想,難怪身子弱。」
「秀秀,王婆不是官媒麼?怎麼我沒見她往官宦人家走動過?」
秀秀撇撇嘴:「怎麼沒有,不過是背著我們罷了。」
「卻是為何?」
「她怕我們與官宦人家的僕從結交,不好管教。」
「哦。」
佳音為閔初蘭的事發愁不已,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好辦法,只得撂下。
佳音並不知道,她推辭不見陳之祺,夜影去品仙居茶館覆命,陳之祺聽完後神色鬱鬱良久不語。
他直身佇立窗口,凝視天際五彩流溢的霞光晚照,江山如畫,萬民安康,而他的心卻無盡蒼涼。
那天在梅園,佳音連一句話也不肯和他說,他就知道事情完全背離他的掌控。
一直以為,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可以由他控制,但是預料不到他唯獨控制不了自己心情。那一刻,一扇門關閉,眼睜睜地看著她決然離開,從未有過的無力感瞬間攫住他的心臟,什麼東西要從身體裡流逝而去,他沒辦法阻止,只能任由她無視他的存在。
猶記得第一次見到佳音的情形,她幫他抓偷玉珮的小乞丐,然後又慷慨直言,替那個小乞丐出頭,之後她在茶館痛斥虛偽世情,設計捨身擒採花賊,幫別人做媒,似乎她一直都那麼善良,可以幫助任何人,不論卑賤,都能設身處地為別人考慮。
唯獨,對他,她是那麼殘忍,因他無意一句話就抹殺他們之間若有若無的情意。
情意?或許,她從未對他有過情意吧?只是他一廂情願,以為那些默契,那些會心微笑都真實存在過,而現在,全部被她棄之不顧。
她甚至不肯來見他,不肯給他機會解釋,就認定他有罪。而自己,一向驕傲,自負的自己,居然在這裡黯然傷神,多麼可笑可悲。
即使是這樣,他還是放不開!至最後,刺客來襲,佳音不顧性命抱住他轉身,他就淪陷了,此生此世,他再不能捨開她。
「林佳音,就算要選擇放手,也只能由我來做!」
夜影垂首站在陳之祺身後,暗暗覷探陳之祺幾乎化為石像的凝固身影,他不敢出言相勸,也不知從何勸起。夜影從來弄不清自己的主子心裡在想什麼,或許習慣使然,他只擅長服從命令。
「夜影。」陳之祺突然開口。
「是。」
「派人去查查林佳音的相貌和誰相似。」
「是。」
陳之祺轉過身,鳳目炯炯如暗夜裡閃爍森寒光芒的星子,令人不敢仰視:「還有,最好查清她的來歷,和張家有什麼關係,不得出紕漏半點。」
「是。」
這日,張書林來婚介所找佳音,被香草請進靜室,見佳音正埋頭做賬,他湊前一看,見是些歪歪扭扭的字跡,不禁奇道:「你寫的什麼東西,怎麼我一個字都不認得?」
佳音抬頭見是他,笑道:「你來啦,請坐,我正說抽空去看望你,傷養的如何?」
張書林抬起手臂:「還行,就是裹著布不方便寫字。」
佳音見他的手掌仍舊密密麻麻纏著白布,頑皮心頓起:「你別動,讓我在上面留幾個字作紀念。」說著,拿起筆就湊過去。
她一隻手抓住張書林的手臂,頭埋在他胸前,毛茸茸的碎發拂過,皂角的幽幽草香與她身上清甜的氣息撲鼻而來,張書林的心驀然一動,不禁漲紅臉,卻捨不得往後退讓,強自凝神看她認認真真地在他手臂上寫字。
佳音一筆一劃寫道:大恩不言謝,滴水之恩湧泉相報,阿音留念。寫完後莞爾笑道:「我的字可有進步?」
張書林看後不禁失笑:「什麼大恩不言謝,我可不是你的恩人。」
「當然是,你救了我的命,要不是你抓住刺客的劍,說不定我的命就沒了。」
香草送茶進來剛好逮住最後一句,忙啐幾口:「呸呸,小姐,你福大命大,千萬莫說不吉利的話。」
「就是,童言無忌。」張書林也說。
「什麼啊,你才比我大幾歲就冒充大人。」佳音愀然不樂。忽而又繃不住笑意:「看看,我寫的字是不是比以前像樣?」
張書林仔細看看手臂上的字,點頭:「嗯,是比以前寫的好,勉強可以見人。」
佳音並不以為意:「毛筆字本來就難寫,我能寫成這樣就算不錯,不過你別怕,我不會告訴旁人我的老師就是你。」說完吐吐舌頭,俏皮地做個鬼臉。
面前的她巧笑嫣然,一派天真嬌嘖而不自知,張書林的手心都冒出汗來,鼓足勇氣道:「阿音,你今日可有空?」
「什麼事?」
「我想,想請你去我家裡坐坐……」怕佳音多心,張書林解釋道:「我來婚介所找你不方便,你去學堂也不大合適,不如認個門,以後走動也方便些。」
「好啊。」佳音並未覺得不妥,捏揄道:「你來婚介所是不大方便,這裡好多姑娘要我做媒呢,只可惜你不願意。」
張書林大窘:「阿音,你莫胡說。」
他一個大男人如此害羞,佳音由不住樂道:「張書林,你也太老實了。算了,我們走吧,省的你坐不住。」
原以為張書林父母雙亡,他一定在舅舅家借居,佳音還想著貿貿然拜訪不大方便,出了婚介所略有猶豫:「你怎麼和你舅舅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