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烘著幾個火盆子溫暖如春,佳音被凍的青面獠牙的臉被熱氣一熏,粉撲撲的格外嬌艷,又兼和陳鞘打嘴仗,挽起袖子,露出半截子皓腕也沒覺出來自己舉止不妥當,仍舊興高采烈的樣子。
她先前一直囔囔喊餓,等菜擺上來,偏又忘記動筷子。
冷不丁地,陳之祺在旁邊道:「吃飯罷。」說著,一隻手伸過來,幫佳音往下捋了捋袖子,順手又將筷子遞給她,舉止十分自然,好像他做的這件事再天經地義不過。
不止陳鞘愣住,佳音也愣住,腕子懸在半空中,放下也不是,不放下也不是,只是不敢接那雙筷子。她不敢去看陳之祺此刻的表情,甚至不敢揣測陳之祺因何做出此種舉動。
其實佳音本人只在上大學時喜歡過一位教授,還是那種憋在心裡,打死都不敢說出來的單相思。後來被閨蜜可欣逼迫和很多男人相過親,可惜都沒擦出火花,大多約會一兩次就草草收場沒有下文。
可憐她最嚮往男有貌女有才,天雷勾地火雷死人不償命的愛情故事,而真正實踐起來卻束手束腳瞻前顧後,也是沒遇見可交付真心的人,索性寧缺毋濫。所以,佳音純屬於只擅長YY,不具備獻身精神的矛盾集合悶騷型剩女,感情歷史根本就是一張白紙,平日裡哭著喊著要嫁人,一旦遇見各方面都出色的男人獻慇勤,又立刻傻眼。
佳音最大的本事就是糾結在自卑與自尊的夾縫中裝鴕鳥,將頭埋在沙子裡,迴避一切面對不可意料危險的可能性,反而偽裝大大咧咧不拘小節來掩飾懦弱,往往能欺騙住不瞭解她的人。
見她頭也不敢抬,脖頸潮紅一點點蔓延至耳輪,耳邊碎發因熱氣微微戰慄著,洩露她其實十分膽怯的秘密。陳之祺突然心情大好,不顧陳鞘詫異的目光,舉起筷子夾了一塊獅子頭放在佳音的盤子裡,溫聲道:「快吃吧,李大人說你極喜歡吃獅子頭,我特意點的這個菜。」另一隻手,自然而然的將一雙筷子塞進佳音的手裡。
許久,佳音喏喏開口,聲音極低,幾不可聞:「我不是故意的。」
陳之祺淡淡回應:「我知道。」
佳音終於握住筷子大快朵頤。
陳鞘疑惑地看看佳音,又看看陳之祺,怎麼也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為何自己像是多餘出來的人?
佳音和陳之祺都不說話,專心吃飯,莫名其妙的,氣氛反而融洽許多。只有陳鞘坐立不安,怎麼想怎麼彆扭,又不好問什麼,過了一會,他放下筷子,起身說道:「你們慢慢用,我出去找夜影叮嚀件事。」
待陳之祺出去了,佳音又開始覺得尷尬,菜放進嘴裡味同嚼蠟,一雙筷子在菜盤子裡戳來戳去,終於鼓足勇氣別過臉,正對上陳之祺一雙噙笑的鳳目。
被他波光閃爍,黑曜石般深邃不可測的眸子緊迫不放,佳音的臉驀地火燒一般燙,眉頭輕蹙,嘖道:「你不吃飯只管看我做什麼?」
陳之祺卻避而不答,只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那天,是我太莽撞了。」
佳音愣了一瞬,心裡的委屈突然傾瀉而出,止也止不住。可到底自己為什麼委屈卻弄不清楚,便有些害羞,遂故作鎮定遮掩道:「聽不懂你說什麼。」
陳之祺歎息一聲:「阿音,你在生我的氣麼?那天回去我也想通了,你的性子原本就爽直,於男女大防上也不在意,不然也不會和我與陳鞘做朋友,既然你可以和我們結交,自然也另外有朋友,何況你又想做媒婆,將來免不了走街串巷的結識更多的人,為著這個挑剔你,的確是我的不對。」
陳之祺向來寡於言談,這是他認識佳音以來說的最長的一段話,卻不料佳音聽完後老毛病又犯了,故意迴避重點,只斷章取義,嘟囔道:「你挑剔我好沒道理,我就這個脾氣,能與你們做朋友,自然就能和張書林做朋友,絕不會厚此薄彼。」
她一句話將陳之祺真實心意堵回去,他無奈搖頭,岔開話題:「聽說,抓採花賊的時候,你十分緊張。」
「咦,你怎麼知道?」佳音覺得自己表現出來的足夠彪悍,不可能有人發現她受驚過度的事實呀?
「我聽夜影說的。」
佳音恍然道:「他……原來那個暗衛是他。」當日就覺得攔住自己的暗衛眼熟,原來如此……她忽而露出扭捏的表情,夜影一定將自己嚇得全身發抖站不住的醜事說給陳之祺聽了,真丟人。
陳之祺鳳目一閃,迸出寒意,口氣卻仍舊淡淡的:「你放心,那採花賊的一雙手已被砍下來了。」
佳音不由打個冷戰:「是你派人去做的?你們影幫做事好血腥,太殘忍了!」想了想,半晌又道:「其實被他糟蹋的閨女不少,得到這種結果也算是惡有惡報。」
陳之祺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佳音甩甩頭,將血淋淋的場面從腦海裡拋出去,聯想當日所作所為,又露出一付得意洋洋的架勢:「嘿,你有沒有聽夜影我將採花賊暴打一頓的經過,好刺激啊,就說我去史家是因為……」
佳音眉飛色舞地講述自己鬥智鬥勇,奮不顧身當英雄兼成人之美的事跡,陳之祺時不時應和故事發展起伏或驚歎或詢問,越發引的佳音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說的人和聽的人都樂在其中。
陳鞘進來聽見幾句,故意嘲笑道:「阿音,還講你的故事呢,說說,這回又添了多少作料?」
佳音翻個白眼:「源於生活高於生活,人生如戲戲如人生,你不懂別打岔。」
兄弟二人忍住笑聽佳音將故事說完,只見她將茶碗「啪」地重重一放,搖頭晃腦道:「……從此,史巧兒和田大哥過上了幸福生活,這就是半朵梅花引出的一段人間佳話,有道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人生處處有驚喜,相逢一笑泯恩仇。」
陳鞘一口茶噗嗤從嘴裡噴出來,手指著佳音,咳嗽半天:「我,我真服了你張嘴!」
「那是,咱是誰呀,咱是媒婆,有道是:媒人一張嘴,就知有沒有。」
連陳之祺也憋不住笑了:「普普通通一件事虧你編的跌宕起伏,若編成一本書,定然比那些亂七八糟的野史更有趣。」
佳音俏皮的吐吐舌頭:「我也就是嘴上的功夫,說故事行,但不會寫。」上次在雅和軒佳音深受打擊,原以為自己沒文化還算有知識,結果聽張書林講一番關於筆墨紙硯的掌故後,才知道自己淺薄,所以此後說話也小心了,斷不敢胡亂和人賣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