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書林亦是失落,沒想到喜歡佳音的人並不只有他一個,面前男子雖素服簡裝,但他氣派不凡的風度,身後威武的侍衛都說明不是普通百姓。又想到佳音天真可愛,招人喜歡也是常情,他悶悶地說道:「阿音,我先走了。」
「呃。」佳音也不知自己為何心虛,一直都不敢看他二人的表情。
張書林離開很久,陳之祺仍是不出聲,佳音偷偷睨他沉鬱的表情,心裡直犯嘀咕,無端端的自己心虛什麼?她和陳之祺有什麼關係,又和張書林有什麼關係,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了?
正疑惑間,就聽陳之祺歎口氣:「時辰不早了,你進去罷,好好歇著,我回頭再來看你。」說著,轉身便走。
佳音腦子裡登時一片空白,想都沒想便抓住他的袍袖:「你,你別走……」
陳之祺愕然地挑起眉峰,乜斜佳音彆扭的表情,緊咬的下唇,他心中更覺抑鬱,冷聲道:「怎麼了,你還有話說麼?」
他袖口處繁複累疊的花紋攥在手心裡刺疼,佳音只是心慌意亂,便覺那刺疼絲絲都攪入胸口處,呼吸都短促起來:「我,我……對了,我什麼時候去史家?」
她結結巴巴半天,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陳之祺不由愣住,若有所思地盯住佳音。
佳音惱羞成怒,突然覺得自己可笑,自己為什麼要心虛?又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而且就算做了,和陳之祺又有什麼關係?她鬆開手,強作鎮定,抬頭笑道:「你來找我,怎麼不事先說一聲?」
陳之祺哪裡受過這種對待?當下鳳目中陰雲密佈,冷笑:「是啊,你果然很忙,我是該事先得到你的允許才能來見你。」
「我不是這個意思……」佳音急道,可陳之祺並不聽她解釋,袖子一甩,走了。
佳音望著他灑脫如故的背影目瞪口呆,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她仍一腦門子的莫名其妙,既想不明白自己心裡因何難過,又想不明白陳之祺因何發火。
待李大人回府的時候恰好看見她在門口轉圈圈,便上前叫她:「阿音姑娘,你在這裡做什麼?」
佳音抬頭仰望萬里無雲碧藍清冷的天空:「我在看大雁。」人字形的雁隊適時經過,在頭頂上嘎嘎亂叫也算應景。
佳音進李府回到客房,就聽丫環說陳鞘陳公子派人找她,估計是陳之祺不好親自出面,所以打著陳鞘的名號行事。佳音暗暗咬牙:鬼鬼祟祟的,當自己是大人物怕人知道麼?
晚飯,李夫人突然派人來請佳音,說是要一起吃頓便飯。
佳音摸不著頭腦,想自己一個媒婆家的丫環,何敢勞動李夫人宴請?但客隨主便也不好推辭,強打精神隨丫環去內宅。
進飯廳,飯桌前坐著一個上身穿一件墨綠色團花窄袖褙子,下穿石青色孺裙,身材略胖,面孔白皙的中年貴婦。她旁邊還有一個穿紅色衣裙的少女,頭上小髻插滿珠翠,樣貌還算可人,但神色驕橫令人見之不喜。佳音估摸這二位就是李大人的夫人和小姐。
果然,那貴婦見佳音來了,矜持地站起身,微笑道:「是阿音姑娘罷?過來坐。」
那少女卻不起身,斜眼看佳音,眼神極其不屑。
佳音便知這頓飯有古怪,也不和李夫人客氣,逕直在她對面落座。
一時間飯傳上來,官宦人家講究食不言,寢不語。李夫人略謙讓幾句,先舉起筷子,大伙冷冷清清吃完飯,茶送上來,漱了口,丫環又上手遞上喝的茶,李夫人喝了一口,將茶盞放在桌上。
李夫人一直暗暗打量佳音的言行舉止,見她有禮有節絲毫不露怯,倒也不敢小看她。其實,李夫人哪裡知道佳音通讀《紅樓夢》,對諸如此類的禮節爛熟於胸,這一頓飯的功夫不過是小試牛刀罷了。
見李夫人有話要說的樣子,佳音忙將手中茶盞放下,做洗耳恭聽狀。
「阿音姑娘幾歲了?」
「十四。」
「倒是巧了,和我家小女年紀一般大。」李夫人又轉頭對自己女兒道:「香卉,你不是一直抱怨沒有人做伴麼?以後有空閒,我們常請阿音姑娘過來做客,你們多親熱親熱。」
香卉冷哼一聲,別過臉不說話。
佳音裝作沒覺察香卉不待見她,仍客客氣氣地答道:「香卉小姐千金之軀,奴婢不敢高攀。」
「什麼高攀不高攀的,你又不是我家的丫環。再者說,就是那陳公子都對你格外看重些,更何況是我家小女。」
佳音暗笑:這便到正題了。
「娘,我整日讀書做活,沒工夫和個沒來歷的丫頭說閒話。」香卉不領情,被李夫人瞪了一眼,不情不願地撇撇嘴。
「阿音姑娘,聽我家老爺說,你住在我們李府,陳公子頗不放心,千叮嚀萬囑咐的,你們很早就認識麼?」
「奴婢和陳公子是因採花案子認識的,若夫人覺得陳公子對奴婢看重,大約也是因為案子的緣故。」
李夫人思忖半晌,笑道:「說起來,小女早就認識陳公子,他們兩個人年貌相當,言語也投機,相處十分融洽,便是上次我家老爺去給陳公子賀壽,他還問起過小女。」
佳音頓時恍然大悟,原來李夫人想讓陳鞘做女婿,又擔心陳鞘對自己另眼相看,所以才設下這鴻門宴,逼她知難而退。
下意識的去看香卉,見她目光躲閃滿面含春,似嘖似羞的少女嬌態也頗為動人。但佳音怎麼看,怎麼覺得李香卉配不上陳鞘。
論相貌論人品,陳鞘都是人中翹楚,而李香卉只是中庸之姿,且言語驕縱不遜,佳音根本不信陳鞘的眼光會如此低俗。
「夫人,採花案子十分緊急,奴婢還有些事尚未處理妥當,這廂先告辭,多謝夫人留宴。」佳音並不想就此話題繼續糾纏,陳鞘的事又與她何干,何苦在這裡看人的臉色?
說著,佳音徑直站起身,不顧李夫人的挽留,不顧李香卉怨怒的眼神,她斂衽行禮,走出飯廳後長舒一口氣:陳鞘,你處處留情,害我背黑鍋,太過分了,看我怎麼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