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愣的功夫,侍衛夜影已經搜完小乞丐身上,抱拳道:「公子,什麼都沒有。」
「就說沒有,你們冤枉人!」小乞丐得意地大叫,指著佳音:「你那隻眼睛看見小爺我偷東西了,再亂說話,把你眼珠子挖出來拿腳踩!」
如此惡毒的小孩佳音還是第一次見著,駭得倒退一步。
小乞丐從侍衛手裡掙扎出來,便欲逃跑。
「慢著。」白衣公子冷然道:「玉珮,拿出來。」
幾個侍衛往白衣公子腰間一瞅,果然發現玉珮不見了,登時臉色大變,疾撲上前揪住小乞丐,再次仔仔細細搜尋仍舊一無所獲,當下勃然大怒,手底下使了力氣,小乞丐大罵喊疼,就是不服軟。
幾個錦衣公子為難一個小乞丐,旁邊人越圍人越多,白衣公子雖沉吟不語,但誰都看出他極其不悅,幾名侍衛神色變有幾分惶恐。
佳音靈機一動,道:「會不會在他嘴裡含著?」
她話音一落,小乞丐越發掙扎的厲害,被侍衛扳住嘴,一枚晶瑩剔透的玉珮掉出來,夜風趕緊撈在手裡。
這廂有了證據,侍衛覺得丟了臉面,一巴掌虎虎生風扇過去,將小乞丐打倒在地。
小乞丐飛跌出去,狼哭鬼嚎地在地上打滾,殷紅的血和著牙花子零零落落灑了一地,沾的滿身滿臉的血和灰土,慘不忍睹。
佳音不禁「呀」地一聲,急道:「幹什麼打他?!」
旁邊看熱鬧的卻是人群迭聲叫好,笑罵,又的甚至上去湊兩腳,便當那小乞丐是個狗兒,貓兒般地戲弄。
見幾個侍衛還要踢打,佳音忙撲過去護住小乞丐,仰頭怒目而視:「東西已經交出來了,你們難為個小孩子羞不羞!」
侍衛們雖止住踢打,嘴上卻厲聲喝呼道:「既然是賊,就交到衙門裡去教訓教訓,你讓開。」
小乞丐登時嚇的不敢哭了,瑟縮在佳音身後直發抖。
佳音冷笑:「不過是一個孩子,打也打了,還要治罪麼?」
要抓賊的是她,現在護賊的也是她,緋紅衣袍的公子冷聲笑道:「莫非你認得他,要護短麼?」
佳音不畏不懼,淡然一曬:「我從未認得他,不過,他模樣也就八九歲,一個孩子教訓幾句,知道錯了以後不再犯就是,何況他還是個乞丐,必然是餓極了才做這等事,若正經有個營生能混飽飯誰願意做乞丐做賊的?」
陽光照在她白玉無瑕的面孔上,漆黑的雙眸反射出瑩瑩光色,如透明的湖水泛出漣漪,清亮澄明,是沒有被世俗侵蝕過的純淨,方纔的正義感是真,現在的悲憫也是真。
面對她,緋紅色衣袍的公子有瞬間疑惑,半天沒有說話。
身旁白衣公子也不做聲,只靜靜地望著他,黑曜石般的黑眸依舊波瀾不驚看不出任何情緒,良久,淡淡一笑:「罷了,放了那孩子吧。」
「大哥……」緋紅衣袍的公子還要說什麼,就見白衣公子已經踱步離開,一群人趕緊跟上。
佳音鬆了口氣,轉身扶起小乞丐,低聲道:「快走吧,以後莫要做這種事了。」
小乞丐得了教訓,抽抽搭搭,一瘸一拐地也去了。
看熱鬧的人群也說笑著自做自事,佳音耽擱了這半天,心裡不免焦急,忙向旁邊的人問了路,急匆匆地往王婆家所居住的青衣巷方向而去。
她顧不得回頭看,並不曉得人群熙攘中,白袍公子翩然回首,對那一抹灰色露出探究的神情。分明是芸芸眾人中平常的女子,卻猶一種游移世外的悲憫和善良,純淨透明,就這樣,莫名其妙地進駐在他心中一角,掀起微瀾。
不知何時再次相見?
白衣公子突然自嘲一笑,他是高高在上孤獨站立在最高端的人,如何會與一個市井女子有所交集?罷了,過眼雲煙罷了。
搖搖頭,被弟弟和侍衛們護擁著走遠。
回到王婆家,用過晚飯,佳音磨磨蹭蹭地在正房門口轉圈,被秀秀拉到後院,問:「發生什麼事了?」
佳音將四兒的事說與她聽,說道:「我見四兒雖相貌平常,可到底是個清清白白的女兒,若真嫁給張家傻子,白白糟蹋了終身。便想著勸勸媽媽。」
秀秀道:「那也未必,李老二家窮的叮噹響,張家的親事算是高攀了,四兒嫁過去吃香的喝辣的,總比賣到娼門子裡強。你千萬莫多事。」
許多窮人家的女兒被父母買了貼補家用,也不是什麼奇聞,秀秀早已經習慣,又冷笑道:「媽媽賣的人還少麼?這回還算是發善心,想必,張家給的謝禮比賣到娼門更趁手些。」說完,挑簾子進房做針線。
佳音跟進去,急道:「那是四兒還不知道底細,若知道,必不肯的,誰嫁人不想嫁個中意的?就算嫁個窮人家,只要夫妻兩和和美美過日子比什麼都強。」一面將油燈點著,挪到秀秀跟前,撥亮燈火,不禁詫異:「秀秀,你給誰做鞋?」
只見秀秀正鞋底子,尺碼分明是男人的。
秀秀臉微紅,搪塞道:「是媽媽叫我給王富貴做鞋。」
佳音便不在意,繼續道:「到後日,就算我不說,四兒也曉得是張家提親,必然要鬧。到時候看王婆如何收場。」
秀秀卻曉得王婆的手段,心想:「只怕四兒嫁過去才會曉得,已經遲了,鬧也白鬧。」遂不和佳音辯駁,只低聲道:「阿音,這事你就別操心了,人的命天注定,誰都逃不開,咱們尚自身難保,哪裡管得了旁人。」
秀秀說完,呆呆地將鞋底子放在笢子裡,一時間悲喜交集,想起自己的身世命運不能自己做主,將來還不知落個什麼結果,心裡越發難受起來,也沒心思做針線了,上了床和衣胡亂躺下,背對著佳音偷偷落淚。
佳音只當她幹活累了,不敢打攪,躡手躡腳出了門,去廚房倒熱水洗臉洗腳,趿拉著鞋坐在院裡,對著滿天星斗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