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篇:世事繁花
卻說心愛的小師妹滿十六歲,依著紫府慣列,女弟子滿十六歲若有心上人同為修行之人,那可向紫陽真人表請為媒,紫陽真人會將雙方喚到面前詢問,若是能雙雙合意,可由雙方交換信物,再在兩年後婚配。
玄璣一大早來到婕倫閨房門口,只聞著裡面有陣陣如蘭似麝的香氣傳來,嗅之可酥心醉骨。初時玄璣還暗裡奇怪下,這小師妹雖然總是甜笑迎人,而且她平時體上本就帶了股甜香,為何這時卻學那俗世之人用起濃香來?喚了兩聲不聽人回應後,玄璣大感不妙暗叫一聲「得罪!」吱嘎一聲推開婕倫房門。
卻見裡面除去案上一枝細瓷長頸白瓶插著的梅花外,便是一床、一桌、一椅、一瑤琴。琴前一個五足圓鼎小香爐正青煙裊裊未盡,香氣正是玄璣在室外嗅到的那種。知道小師妹素來愛簡潔,房裡並不如其他師妹那樣或裝點字畫,或布以其它閨閣秀氣物。
紫府雖在雪山之巔,但由於建築是木製結構居多,尤其忌諱火種。紫陽真人規定凡門下弟子,火不能離身,即有火燃著時,必須有人在旁看護,若是離開,則必須將火種熄滅。雖然為婕倫所冷,但玄磯深知表面看似單純的婕倫師妹實際上是眾師妹中最為細心的人。像這般丟下火勢未盡的香爐閃身走開的事決不是婕倫所為。唯一的推斷就是婕倫遭遇到什麼不幸或者是突發之事。
這麼一想,玄璣本來熱情如火的心裡驟然一冷。小師妹要出了事,他這個大師兄於情於理都難辭其咎。萬般憂心之下先是自行將整個紫府婕倫愛去的地方,包括紫斂的房間都去查看一番,還是沒有發現婕倫蹤跡。偏紫斂和他帶回來的那個女子也跟著消失不見,玄璣憂心外更是疑惑大生。
自從紫斂在一年前拜入紫.府門下,他這個大師兄的光芒就一日日地被紫斂奪去。以前總看著自己,眼裡會閃出無數小星星的眾多紫府女弟子都將目光轉投來紫斂身上。尤其是婕倫,幾乎全部心思都在紫斂身上。紫斂進入紫府的吃穿住行大部份由婕倫出面細細打理了去,昔日對玄璣充滿畏懼的眾多師兄弟們早以好奇的目光投向玄璣和紫斂。
紫斂與他們不同,他雖然自稱平.民出身,因為一心向仙所以才來紫府投靠。但身上如仙縹緲氣質和冷若仙人的容貌卻令眾人不得不生疑。面對眾人疑問的眼光,紫斂選擇視而不見,他保持慣有的從容冷靜,有人招呼時,他禮貌地點頭,雖然同是禮貌回應的動作,紫斂做來卻始終有一種拒人於千里的感覺,再加上他冰冷若神的外貌,眾人雖然對他暗生佩敬,但更多的卻是敬而遠之。
這麼一個如仙清冷的人出現.在紫府,照理說應該會引起各方高度關注。可紫斂來紫府一年多來,除去那日的拜師禮,眾人也沒見著師父教授他什麼修行術,而他沒事也就愛窩在自己屋裡,並不如其他弟子,為了學到更多東西,經常與眾人交流。眾人慢慢地也由初時的高度關注轉為現在的漠而視之。唯一對紫斂投以關注的,還是他與婕倫和玄璣之間的糾葛上。
雖然眾多紫府女弟子初時都想像婕倫那般與紫.斂親近,但往往是好不容易帶了準備好的表達之物找了借口來到紫斂身邊,卻被他身上自內而外散發的冷若千年玄冰的寒意給逼退回來。就是有幾個膽大的,定定站在紫斂面前,看著他不緊不慢地倒了一杯茶,悠然而飲的樣子卻覺得這如仙似神的人分明在眼前,可自己腦袋裡卻生出這人似高高在雲端的幻景來。
從地上到天上,距離太遙遠,雖然是修行之人,但想.著自己求的是共渡一生的伴侶,這樣清冷渺遠的人在身邊,有了等於沒有,怔然加猶豫後,眾女還是選擇放手。從此只在遠遠的地方看著紫斂,純粹是把他當藝術品賞玩了去。
不過紫府上下,也有唯一不介意紫斂清冷灼身.的人,那就是婕倫。
而紫斂初時對.婕倫也如對其他女子一般淡然,但時間一久,旁人都看得出紫斂在遇到婕倫時,身上的冰寒之意會略略散去。不過這冰寒之意散去的時間限於只有婕倫在他身邊,若是有第三人看見或經過,這如二月初春才現的暖陽立刻就被料峭寒意取代了去。
奇怪的是細看紫斂五官,除去精巧、完美的形容詞外,卻又找不到清冷二字的具體表現。
初時婕倫也覺奇怪,不過她看時比其他女子來得細心,她發現紫斂的冷清來自他那雙眼睛,這雙眼恍然一看下似清水無波,再細看時,這水面卻時不時地有暗流和寒冰流過。
對於紫斂身份,她同樣心生疑問,不過她與別的女子不同之處在於,她看向紫斂時,眼中除了笑意便是完完全全的信任。而這種信任體現在兩人相處時,卻是極簡單的相處自然和一言一語都沒有任何試探和打究。換言之,這樣的相處,雖然不用過多言語,但卻能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受。
婕倫全然無防地與紫斂相處,甚至將自己在紫府因大師兄原因生了不少困惑的事講給紫斂聽,紫斂聽了只是淡淡一笑。那日杏花剛好開在他的頭上,疏枝花影裡這人失了平常慣有的清冷,饒是心思清純的婕倫也不由看得眼神迷離了去。
恰好一朵粉紅的花飄零在紫斂掌心,那修長的五指攏住花瓣,眼中卻是縹緲虛無看向遠方。口中看似無意道:「世事如繁花,念怒貪嗔,與其纏綿其中,不如做這落花,有意自隨風去,無意不如自投杯中,拼卻一縷清氣幽香,也能有個斷然分明的歸宿。」
紫斂說完將花瓣將花影石桌上的茶裡一丟,那裡面有婕倫才為他泡好的上好清露荷葉茶。只是茶水才從爐上紫砂壺中倒出,熱氣蒸騰下花瓣很快失了原有的顏色,但撲鼻而來的茶香中卻多了一縷花瓣化成的清氣之香。
婕倫猶自望著茶氣繚繞的細瓷白杯發呆,紫斂傾眸向著她眼若春水一笑,「婕是選擇隨風去,還是拼卻一縷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