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篇：選擇留下
竹林臘梅樹下，卿靈再度醒來，眼側濕意風吹生涼。旁邊一雙比淚意更冷的手伸來把住她雙肩。
卿靈一愣抬頭，頭上臘梅已是花盡青葉生，梅君一臉凝重將她擁入懷裡。再想及夢裡幻境血腥而淒涼的慘景，卿靈心裡前所未有地酸楚和無助！她好想找個懷抱靠靠！
面前一人，桃花面生赤，一雙邪魅而充滿關切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凝視她。
卿靈再也忍不住，靠向面前人懷抱嚶嚶而泣。
再回想起二十一世紀時平靜而寂寞的二十二年生活，真恍如隔世卻又對以前的平靜生活充滿懷念。
想想以前還總在忙碌工作之餘感慨生活的枯燥無趣。如今真經歷了大起大落，看盡身旁人的生生死死後內心卻對以前的平靜起了無限懷念。
梅君任著卿靈在懷裡哭泣，.一向總在邪魅笑著的臉上起了凝重而憐惜的神色。其實無名書生令卿靈進入千年前的迷夢後，他也以靈體進入卿靈夢境片刻，卻是極短時間內被一股強大力量排斥出來。
卿靈哭泣片刻後，就在梅君懷內.沉沉問道：「千年前的事你還有著記憶麼？」感覺梅君微微點頭，並將她更緊抱入懷內後，卿靈以雙手抵在梅君胸前，身體微微後退問道：「那你又是為了什麼來到幻境中？」
看著卿靈一雙清泉雙眸不帶.一絲雜質望向自己，梅君一歎後面色帶笑已恢復平常慣有的邪魅神態。
「我將在人界建立一個國家，國號魅。與其它五國相.比，我的國家偏向西北山地，物質資源優勢比不過它們，但如果能得到身關天下泉水總源的玉帝出力相助，我有把握可在短時內令國勢強大到與其它五國平起平座的地步！」梅君邊說邊將目光投向遠方。
在他的眼光裡，一個疆域廣大，國力強盛的國家似.乎正呈現在他的面前。
卿靈看著梅君眼裡光亮大盛，瞬間，他身上邪魅.之氣換成一股霸氣，周圍三尺地境因他這股氣勢而充滿壓迫感。
梅君邊沉醉於.自己夢想的境界邊道：「其實我身為地府冥王，這人界的一國之主對於我來說並不是什麼稀罕之物。但最近，我發現，人界的一切，比地府有趣多了。地府終年到頭只有鬼哭靈嚎，但人界卻有著各種花花物事，更有智術權謀，爾虞我詐間樂趣無限！」梅君邊說邊興趣大盛，向卿靈講起他建國過程中施展的幾個得意權謀之術來。
卿靈卻只在廣袖下摸撫著一卷畫軸，沉思無限——
幻夢裡，五仙重歸天界後。卿靈再度身處囚禁眾多修行之人靈魂達千年之久的大宅。
金光閃處，金婆幻影重新出現在卿靈面前！身後跟著一個青衣書生，正是竹林裡的無名書生。
他跟在金婆身後，面色平靜卻又帶著無限幸福，時不時地在旁將金婆瞧上一眼。
卿靈隱隱嗅到從書生身上散發出淡淡的臘梅香氣，心裡一動，不由微帶了懷疑向書生問道：「令我來到這個地方的人正是你？」
無名書生向著卿靈一鞠至膝，「之前的得罪還請上仙多多恕罪！雖然我也是受人之托行事，但上仙如果有何責怪請儘管找我，不要責極金仙！」
金仙轉頭看向無名書生時眼中微有惜意，再看向卿靈時目中卻變得清冷起來。
「我和銀仙二人奉命在幻境守候千年之久，千年之間，青絲白盡，紅顏成枯骨，要說沒有一點怨意那是不可能的。但這一切就算重來一次，我二仙還是會做出相同的選擇，倒是上仙這回重歸天界，是否還會像千年前那樣逃避責任，將一切丟下不管逃往異世？」
卿靈微一低頭，再抬頭時，眼中已多了幾分毅然，「如果真是我的責任，這次我決不會再輕易逃避！」
金仙在半空再定定將卿靈看了兩眼，直到確定卿靈並沒有因她的盯視而有絲毫眼色改變後，爽朗一笑道：「也好！我再信你一次，同時也給你一個回到異世的機會！」
金仙說完向著卿靈一指間，卿靈身周立刻盈滿如岩漿般滾燙的火紅液體將她淹得只露脖子在外！
「這是冥界專門用來懲治不肯進入輪迴投胎的魂靈的回心漿，之前一直被囚禁在大宅裡的魂靈投到下一世前都必須在這回心漿中浸上一夜。照他們生前作為來說，是不該受上這等煉心之苦。但都因你當初身為人界司主卻帶眾貪圖異世之物便利要受上這天譴之災！同時我在你上方打開通往你身體所在的異世的入口，如果你熬不住，只需要一個心念就可通過入口回到異世！」
金仙說完空中金光一閃，同時淹住卿靈的岩漿裡冒出無數人頭咬向她的身體，人頭一邊狠命啃咬卿靈身體，一邊狠聲道：「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我等如何會染上異上之疾，魂靈被囚在幻境達千年之久！」
卿靈一邊忍受群鬼噬體的極度痛楚，一邊看著這些極度扭曲的面孔。
身上劇痛的同時，心裡卻不由對這些靈魂產生憐惜。如果是她死後被囚禁在一個大宅裡寸步不離達千年之久，她也許會比這些人產生更大的怨氣！
群魂越咬越使力，卿靈感覺自己肉體正被生生撕開出無數碎裂小口！她將眼一閉，竭力讓自己意識與這些魂靈遭遇易位而思。這樣，她才能感覺身上的痛楚略略減輕！
撕心裂肺的痛感使她數次險些暈了過去，可她明白自己決定不能暈過去。這回心漿全憑著人的意識清醒才能讓人頭部露於外部保持呼吸，卿靈要是暈過去，倒是要整個人沉入回心漿，到時候怕真的要與這些怨魂一起再度投往人世了！
除去眾鬼撕咬的痛感，回心漿熾人如成灰的灼熱感也令卿靈極度難受！這岩漿不愧喚「回心」，這等熾熱溫度就算再失憶的魂靈也會被喚回意識！
卿靈咬牙抬頭向上方看了一眼，現在她身上只有頸子上的部位因沒有被回心漿浸住而遭受眾魂噬體，金仙離去時曾說上方藍光閃爍的光團就是回到現世的入口。卿靈看著那充滿誘惑的入口嚥了嚥口水。
若說她不想回到二十一世紀，那肯定是騙人的。再想及身旁成百上千的怨魂及來到這個時空後所遇到的人，例如依妮、景泰然、荊離、紫斂甚至梅君，她心裡在忍受眾魂噬體極度痛苦之餘，竟然生前一種說不清的牽掛感。似乎無數根看不見的線，已經將她與這個時空的一切緊密相連。
再抬眼將那幽藍充滿誘惑的入口看了一眼，卿靈狠下決心將眼緊閉起來！就算留在這個世界會承受前世遺留的種種問題，她還是決意留下！
岩漿裡一個嬰兒的魂靈突然乘著滾燙漿泡破滅機會仗著靈體輕巧跳到卿靈面上，張了一張小口往卿靈面部咬去！
卿靈只覺面部劇痛一下，左邊腮上已留下一排整齊如米粒大小的血洞！面上的痛感比身上又痛了兩倍不止！卿靈忍不住睜眼往嬰兒魂靈看去。
那嬰兒見卿靈看它，看來天真無邪的唇邊卻露出邪惡充滿怨念的笑容來。小嘴咧處，一排細碎如米粒的牙齒血跡斑斑正清晰現於卿靈面前！
卿靈忍不住打個寒嘌！讓她忍受魂靈噬體之苦是一回事，可她畢竟是生魂，這等詭異事情看來還是驚心無比！
嬰兒見卿靈面露心驚，更是得意一笑，一雙小手緊緊抓住卿靈耳側髮絲穩住魂體，嘴一張，又要往卿靈耳朵咬去！不料卿靈耳垂上紫光閃現處，小鬼淒歷慘叫一聲，已被紫光震得飛開一旁！
同時正圍著卿靈撕咬得起勁的眾魂靈都被瞬間大盛的紫光震得閃到一邊！少數未及閃開的，魂體被紫光照灼處突然化為青煙生出缺口來！
卿靈抬手摸向耳垂大感不解。心念一轉，突然想到紫斂最愛在她耳垂上廝磨，莫非是紫斂無意間在她身上留下什麼防護之法來？她面上一紅，再看向身邊，岩漿仍舊滾燙生泡，眾魂咬牙切齒看向卿靈恨不能將她生吃入腹！
眾鬼見紫光消失，正要再度一湧而上撕咬卿靈，空中銀光一閃，銀婆出現在半空看著身處回心漿中的卿靈長歎一聲。再看著眾鬼仍不肯放過卿靈，銀婆對卿靈的憐惜之色在望向眾鬼時突然變得冷厲無比！
「千年之囚已解，你等還不趕往人世投胎，還在此停留作甚！」銀婆聲音冷咧至極，前一刻還對著卿靈張牙舞爪的群鬼突地失了聲勢，向著銀婆弱聲卻又心有不甘道：「昔日我等相信她有法救我等性命，才放心將身體交給她，不料她卻乘著我等陷入昏睡之際命四仙取了我等性命！我等性命雖然卑微，但生前均是一心向善，勤於修行，本指望著成仙享受天界無邊歲月，卻不料等來千年一囚，而且又是被那樣殘酷的方法殺死，自然心有不甘！」
眾鬼說著眾情難耐，不顧銀婆就在眼前，又要一湧而上再度對卿靈撕咬！
「放肆！」銀婆大叫一聲後，身上銀光如朝陽萬丈將群魂瞬間逼開至卿靈身體五尺外！
「你等好生糊塗！也不好生想想，當初通天鏡出現在幻境時，鏡身上分明有異世之便即為異世之禍的偈言，羅織顧及此言為了防止有人利用此鏡生禍本來有意要將鏡子永世封印，是你們貪圖異世物品便利三番五次請求，羅織才應了你等願望，非但沒有封印此鏡還每隔百年親身到異世為你等取回異世之物！你們再想想，在幻境活著的時候，你們享受了多少羅織從異世帶回的好處！當初享受的時候沒有感念恩澤，一但出事倒將所有禍水倒在羅織一人身上！你等自稱為修行之人，卻有著如此小人情結，仔細想來就不生愧麼？！」
銀婆一席不停氣的話說得眾鬼紛紛低下頭，似在極力回想千年前的事。
銀婆見眾鬼情緒暫緩，這才又緩聲道：「說來說去，羅織丫頭才是整個過程中最受罪的人！她為了你們去到異世取物，每次都是背負著凶險，她在幻境雖是仙體，去到異世時卻是平凡人軀體，有一次還被異世之人用利器刺傷身體，回來後又怕你們擔心，一人獨力隱瞞傷勢，偏偏異世利器造成的傷口又最難以癒合，她忍受了無數痛苦才將傷口養好。」
銀婆說著伸手遙遙一指，卿靈泡在回心漿裡的身體突然凌空升起，一道銀光在她背後劃過，卿靈只覺背部一涼，整個後背已露於眾鬼面前！
眾鬼看著卿靈背後可怖糾結如蜘蛛網的傷痕齊齊倒吸一口涼氣，如此可怖傷口眾鬼均是第一次看見！再想及這個傷疤癒合過程中遭受的種種，少數已回憶起千年前記憶的魂靈已面生愧色。
他們被囚大宅達千年之久，加上死得不明不白，漫長歲月中不覺間將千年前羅織對他們的照拂忘於腦後，反而將一腔仇恨牢記心中不忘。如今聽了銀婆的話回想起千年前的種種，冷靜下來想想當初羅織去到異世取物確也是自己的願望，再回頭一想，果真是貪念作怪！
眾人當初被物事迷住心竅，沒有將事情想得分明，如今聽了銀婆的話紛紛如冷水澆頂，紛紛清醒過來。眾鬼再略帶歉意將卿靈看了一眼，紛紛化作黑色光束投胎而去。
少數如剛才咬住卿靈臉腮嬰兒魂靈仍不能自省的，也被醒悟過來的眾魂強拖著投胎而去！
眾鬼去後，回心漿消失，身邊依稀是竹林臘梅下的景色。
卿靈將正抱著她身體一臉焦色的梅君看了一眼，眉宇微動間，銀婆一歎已在道：「千年過去，冥王這混小子仍不能放手，還在這般糾纏又是何苦！看來丫頭你這世回來情債纏身，怕是艱難甚於前世！」
銀婆說著看向卿靈，目中憐惜無限。「丫頭，再給你一次機會，現在通往你身體所在異世的入口還沒有關閉，你還是速速回到異世去吧！」
卿靈看著正將郟靠在她身體面上不斷摩挲的梅君，語中帶著幾份憂鬱卻又有著更多的堅決道：「我還是選擇留在這個世界！」
銀婆聽了卿靈的話目中喜意連閃。同時通往異世的幽藍光團光華幾閃後瞬間消失在兩人面前！
金光閃現處，金婆出現，身後還是寸步不離地跟著無名書生。
銀婆帶著自得之意看向金婆，「怎麼樣？我就說了，羅織丫頭的轉世目前雖然是凡人之軀，但脾性卻是比前世來得倔！而要解決這一世困境，又決少不了她的這份倔性！」
金仙道：「算了，這個賭約是我輸了，」說著看向卿靈的眼中責怪神色外更多暗賞，「不過這個賭輸得實在划算！看來這一世除去四個混小子與她的糾纏不清外，其它事情都不用我們煩心了！我們還是去到天上享受我們的無邊歲月罷！」
二仙互視一笑，再欣慰看了卿靈一眼後，身形快速消失。同時卿靈靈體被身體快速吸回，梅君感覺到卿靈身體有甦醒跡象面上一喜，將她面容細看一眼後更緊地將她抱入懷中！——
卿靈身魂合一，正要睜眼，銀婆看是匆忙的身影突然又出現在半空，將一幅卷軸往卿靈一丟，再度消失前，余聲裊裊，「羅織丫頭，你要記得，解這一世災恑的關鍵就在你身上！這幅卷粙會指示你如何去做！」
卿靈醒來之時，銀婆忙中丟來的卷軸已實實在在握於她掌中。、
半空中，銀婆遙遠而又縹緲的聲音仍在傳來。
銀婆「哎喲」叫了一聲，聽來像是被什麼東西絆倒的樣子，「在幻境中呆得久了，連羅織前世教給的飛昇術都陌生了！險些被那些惡鬼投胎前惡作劇留下的絆術弄得跌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