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離席並未散去,都以姒河蓮為首向牡丹園走去。同時天香前院眾人也進入園中。眾權貴甚少與市井百姓接觸,倒對這種與民同樂的賞玩方式頗感新鮮。
天香園處處掛滿白紗,燈籠也全為白色,但都繪以各式彩色圖案為飾,間或偶有燈迷題於其上。若是猜中便可將燈迷揭下,到指定地點核對答案後可領到一份小禮品。這園中白牡丹不愧是菏澤至尊極品,花團朵朵,大如面盆。娟娟丰容,珊珊玉骨,花瓣垂露,明潤鮮研,一枝雙蕊,婉娩相依,白如浮雲,清麗絕俗,了無纖塵,皓潔耀目,窈窕多姿,似飛燕作舞。
花徑幽深,蜿蜒而轉,偶爾有書案陳列,筆墨紙硯俱齊,卻無熏香,只怕染了牡丹清香。旁有青衣小童或垂髫少女侍墨而立。
卿靈隨在眾人身後,花香襲人,清影搖動,不由心神俱醉。
姒河蓮對眾人說地是與民同樂,實則這些權貴周圍總有人有形無形間,將平民百姓與他們相隔開來。正好走至一地勢稍高處,眾人都停下腳步,憑欄而立,口中吟哦不斷。卿靈也被眾人感染,她本就喜歡詩詞,一時也沒多想,淺淺吟了句「惟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真是好句!我荷澤白牡丹比洛陽的紫牡丹如何?還有句中的京城是不是該改為澤城才對?」姒河蓮不知何時站至她身邊。卿靈側目看他一眼,他長身玉立,襯了滿園的白牡丹,在皎潔月光中看來更如一朵絕世清蓮。
姒河蓮看她眼中迷離,笑得更清絕出塵,一手托向卿靈下腮,「小娘子孤身一人就不寂寞?」再一轉眸,引導卿靈眼晴看向處於權貴人群中央的紫斂。紫斂氣質還是清冷如鶴,身旁不時有人與他說話酬和,他不時輕微頷首,嘴角有淡淡地迷離淺笑。而他的身側,一抹紅艷,一抹嬌黃,在人群中更是顯眼萬份。
「洛陽國主身側二花之嬌艷,可是把我這滿園白牡丹之色憑空壓下幾分啊。」姒河蓮說完,眼內明波微漾,笑意盈盈看向卿靈,「小娘子其實就是那天芝蘭的化身對不?」
卿靈被他一句話嚇得魂飛九天!他怎麼會知道?想到自己下頷還在人家掌握中,抬手毫不客氣將姒河蓮的手打落一旁。
姒河蓮手被她拍落開卻並不生氣,渾身風liu之氣瞬間斂去,看來竟是認真無比,牢牢盯了卿靈眼晴,「那紫斂國主雖地位超然,命運卻早注定,非女子之佳偶,小娘子最好還是不要接近他為好!」再看卿靈目中滿是不解,他狤然而笑,「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定是叫小娘子作洛陽國花使,不知對否?」
卿靈又是一驚!看向姒河蓮的目光不由地變深,這個人看似風liu的外表下究竟有多深城府?她答應紫斂當花使的事他又如何會知道?!再一看向紫斂,他斷然沒有將此事告訴姒河蓮的理由!
姒河蓮似很輕易就從卿靈眼中看出她想法,轉而淡笑,「我身為一國之主,自有知道消息的渠道。而且五國之間關係盤綜複雜之深,非一般人所能表述參與。我看小娘子單純清然,應該是才入世不久,對人心善惡深淺尚不會自測,怕小娘子莫名丟了性命才來好言相欠。」
卿靈聽得一窒氣,眼前這人是把她當成沒有思想的人了?!她可是活了雙十有二,竟然這般沒來由地被人看輕!
「我非虛言,我國花使的結局小娘子是親眼目睹了。」話音一轉,聽來是有清愁無限。「本來她是不用送了性命的,錯就錯在她動了七情之一。荷姬是在襁褓中就被作為花使來教養,身為花使必須斷絕七情六慾。她生活的地方與外界完全獨立,侍候之人全部皆為聾啞,就怕她沾染了一絲人世情緒。不料千防萬防,還是在今天出了差錯!」姒河蓮說到最後,聲音略為低沉。
卿靈聽他話語不由陷入沉思。荷姬,那個看來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竟是在與世隔絕的環境中長大?!心下沒來由地一陣悲哀,卻不是為她的死,而是為了她那一分癡!
再一想,紫斂要自己答應作花使時,並沒有告訴她要絕情什麼的啊,懷了絲僥倖望向姒河蓮,「洛陽國的花使或者與你們的不同呢?」
姒河蓮看著她似笑非笑,「這五國花使都是一樣地,要求斷絕俗世種種感情牽絆。否則參與祭祀時的結局就與荷姬一樣。」
卿靈忽然想起紫斂上九天下地府也不可反悔的原話,垂了頭再不言語。
姒河蓮以為說動她,呵呵一笑,「我荷澤王宮裡隨時有一殿為小娘子保留!小娘子若想通了,不想作那洛陽花使,可儘管來找我!」
卿靈站在牡丹花影中不知多久,待她回神過來,身周寂寂,風過無聲。眾人早去得遠了。忽然覺得花暗裡有點陰沉起來,是因為她孤身一人在此的緣故?忙地提了裙裾往人聲最集中的方向而去。
繞過幾道幽徑,錯過無數花影。眼前豁然開朗,一方平地,中有一亭,白紗繚繞,人群中心坐著個紫斂。淺紫迷離,清冷如鶴。眾人圍了他喋喋而論。他的目光卻只凝向卿靈此刻所站的來路。
卿靈俏影出現在路口時,他眼睛微微瞇了瞇,手中持著的酒杯凝在半空。那抹翠綠在重重牡丹花影裡看來像是一陣煙,一陣風過來都能將她吹散。
卿靈立穩身形、看向紫斂那刻,臨安國主姚黃正坐於他身側,十指纖纖,替他斟滿清酒一杯,他持了酒杯一飲而盡,眼中往日地清冷不見,看來竟是清亮許多。那目光炯炯,望向之人就是自己?
正要猶豫是否過去,突有姒河蓮聲音在一側響起,「良辰美景,在下在此一盡地主之宜,用箏替各位彈上一曲。」
眾人皆道:「荷澤國主箏藝天下第一,我等早就盼著一聞了!偏國主拿這押軸,還是快快表演了罷,我等借天音洗洗俗氣!」
卿靈只聽見姒河蓮在說話,卻看不見他人在哪裡,瞅了半天,後知後覺地抬頭。那人,一箏一案,白衣襲襲,竟是浮於亭前對面地半空!
姒河蓮狀似悠閒地撥了下弦,弦音叮咚,長髮在風中飛舞,「不過在下有個不情之請,今日想向洛陽國主討要個雅物,不知可否?」
眾人被他那將撥未撥地動作調弄得心癢,紛紛而道:「有何不可?不過是個物事罷了。洛陽國主還能給不出來麼?」
姒河蓮卻將手一指,目標所向正是卿靈,「我要的物事就是她!」
眾人又是隨之一楞,不明眼前分明是個人,為何姒河蓮稱為「物事」?
紫斂將酒杯放下,也凝目看向卿靈,眼中卻是前所未有地淡然,「她的去向由她自己選擇。」
姒河蓮又是狂放一笑,「既然有洛陽國主此言,那我就放下心來了!」言畢,轉軸撥弦兩下,箏聲如九天神音而起。卿靈忽然發現身體失去自控,飄然升至半空,隨了姒河蓮所彈箏音,在空中徐徐而舞,似仙子臨凡塵,如霓裳舞寒宮!看來是姒河蓮通過箏音控制住她的身體了?這個人就真的把自己當作他的附屬品了?!
箏聲清越,花影朦朧,淡淡起了薄霧,且越來越濃。眾人卻沉溺於箏音無法自撥,最後三尺之外不能視物,所有人仍無知無覺。
卿靈身形凝在半空中,不再隨箏音而動。試圖動了動手腳,竟然恢復自主了?可姒河蓮箏音還沒有停?他為什麼會在中途放開掌握她?再看眼前白霧還有加濃趨勢,一時覺得大不對勁,再一想此時身處高度,沒有姒河蓮相助,她如何下得去!那人把她弄到這半空來,尚未用完就丟在一邊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