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過去,小玉再次回來。
腮幫仍舊鼓鼓,將甘露吐出後。它倚著卿靈,沉沉睡去!
由於甘霖之助,卿靈株形瞬間比原來大了兩倍有餘。兩片最為長闊的葉子交疊覆住小玉身子,她打量它。原來頗有光澤的嬌嫩膚質暗淡許多,玲瓏五官略顯疲憊,睡得好沉!應該是經歷了很困難的狀況吧?還是第一次看見這個小人兒露出疲態。
如果能說話,她很想告訴它,她已經恢復過來,不再需要什麼靈液!去雪峰玉宇如果是為了這靈液,她不想讓它再去那個地方!她只要它平平安安地呆在她的身邊就好!有它相伴,她就是做草也沒什麼。
這天晚上,她一直睜著眼,只怕一閉眼小玉又不見了!
小玉就這樣靠著她睡了一天兩夜。
第二個夜半,卿靈呵欠連天,似乎只要小玉在身邊,她就能很好地進入睡眠狀態!意識似醒非醒,忽然小玉微微一動,它的動作顯然是刻意放輕。如果它的動作福度再大些,卿靈倒可能不會這麼注意到它。
它將臉摩挲卿靈長葉數下,再凝神看她良久。卿靈沉在它目光中半天無法自醒,這目光裡有太多看不明,理不清的東西。
無形間,似有若有若無的絲線暗裡縈繞。
這不是她認識的小玉!這些天它究竟經歷了什麼?為什麼單純至極的它眼中會出現如此複雜的情緒。這情緒連她都看不分明,小玉自己又能弄清楚?
看向小玉的眼神不免陌生,這個小玉太神秘,甚至有點可怕。
可怕?心裡滑過這個字眼,連她自己都嚇一跳!不可以,她不可以用這種字眼來形容小玉!小玉是那麼美好,單純至極的小人兒啊!
小玉凝視她的目光炯炯,卿靈覺得它不會是透過草的外形看到她本尊了吧?它似乎注意到她目中一閃而過的陌生,忽然撲來緊緊抱住她!一抱即放,卿靈還未反映過來,它又轉身,再度離去。
方向還是雪峰玉宇。
卿靈伸長了葉捲住它,它回頭,凝神看她,目中光束連閃。彎腰,伸手,解開她的束縛。晃神間,卿靈似乎又看到一個身著淺碧羅衣男子的重影!
小玉的確變了!它,卿靈苦澀一笑,準確來說,她應該稱呼它為他了吧?雖然還是小玉的外形,但它的內在卻好像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一個讓她完全陌生的人!讓它發生這麼重大變化的,應該是雪峰玉宇裡的那群道士。隱隱又有一個念頭似有若無地閃現,小玉的變化不會是取得靈液而付出的代價?
要說意識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可它的眼神裡,又有著她熟悉的小玉獨特的空靈若仙的存在感。它在告訴她,雖然它變了,但它還是認識她!
突然產生一個念頭,不會是那些道士把別的男子的魂放在小玉身上了吧?就像她附身於草一樣?!可這樣做對他們又有什麼好處?小玉如果進食有補,或者早已被他們捉住吃掉。除此之外,憑著小玉嬌小的身子,別的魂附上去怕也做不了什麼。
那他們令小玉產生重大變化的原因又是什麼?又或者是小玉自己願意的?
小玉走後的第二個夜,月色份外明亮。卿靈忽然想起了現代社會的親人、朋友和同事。奇怪,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之前也有孤獨寂寞時候,但也只是腦袋發白如紙,卻沒有想起過這些人。為什麼?是她生性涼薄嗎?不會啊,雖然她喜好安靜寧致,但談得來的朋友還是有好幾個的。她沒有在辦公室了,那些總愛叫她跑腿的同事又會去支使哪個人呢?爸爸媽媽,這兩聲稱謂一現,心裡是刺痛無比!她一直想忽略卻又躲避不開的事實再一次逼著她去承認。她,二十二歲的卿靈,恐怕已經死過一次了!想到和藹雙親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場面,她心裡痛得要暈過去!
她上輩子從小到大一直是眾人眼中的模範乖乖女,連條魚都沒有殺過,如果講因果報應,為什麼這輩子會投身為草?還有她又為什麼會保留上輩子的記憶?
前輩子二十二年,她活得平靜無波,單純良善,對周圍一切人事沒有一絲執意和怨念,父母、朋友不止一次說過她不像是活在現實中的人。是不是正是如此,上天才那麼早地收回她的生命?而這輩子才短短的時間,她的個性已經產生了極大的變化,起碼是學會了抱怨,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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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夜,卿靈帶著點期盼等了一晚。
頭一次,三天過去,小玉沒有歸來!卿靈望著雪峰玉宇,那裡面有小玉,雖然它變了,但它還是她的小玉。
與此同時,疊翠崖頂。一人白衣脫塵,身形如鶴獨立危崖之巔。玄風陣陣,衣袂飄飛,仿若真要化鶴駕雲而去!
除了雪峰玉宇,疊翠崖頂是方圓幾十里地勢最高所在。兩百年前,這裡是出了名的尋短之地,不少人從崖上躍下了結生命。直到有一天,一道人在崖頂結廬修真,稱天有好生之德,阻止繼續有人有此尋短。其廬名為「玄生」,亦即生死一念間「選生」之意。
危崖獨立,方圓百里景致盡都入目。山脈綿延如龍臥平原,田戶人家星羅點綴,汩江如玉帶橫腰而過。好一片秀麗河山,入了這人的眼,卻不知入沒及他的心。他的面容平靜,氣質飄逸脫俗。此刻他的眼裡卻閃過一絲迷茫。似霧縹緲,不可捉摸。
身後一年輕女子綵衣似蝶,動作輕快酣暢,跑到白衣人身邊,掛在他臂上,黛眉微戚,如水眉宇間盡致女兒嬌態,「紫斂師兄,你的傷勢好點沒?這次要不是無憂泉的事,他老人家是不會責罰你到這個冷冷清清的疊翠崖來的。說來也怪,師兄你當值守護泉眼,外圍還有其他師兄弟巡衛,普天下應該是沒有人能進去才對。而且石門上的封印也沒有被動過的痕跡,那封印除了師尊之外沒有第二人能開啟,那人是如何進去並順利取走泉水的?」女子說著說著,漸漸陷入沉思。連紫斂從崖邊往回走了也不自知。
崖後碧樹成林,林前一開闊草地遍開各種野花,顏色形態各異,點綴在一片綠中,看來份外好看。一草廬處在草地中央,紫斂走近,草廬上方有飛逸筆跡題就「玄生」二字的木匾。
回望,那嬌憨少女猶在崖旁僵立發呆,手臂還保持剛才挽住他的動作。紫斂唇邊閃過絲笑意,這個小師妹,一考慮問題就會陷入發呆狀態!吃過多少苦頭了還是改不過來!他這次受傷還多虧她帶了小貂兒採了葛巾才恢復得如此之快!記憶裡,能像她這樣以一顆單純的心對他的人,是少之又少。
「婕倫還不下來,小心掉到崖下去!」
少女怔中回首,笑容猶如春花爛漫。「好,馬上下來!我又給你帶了好吃的哦,紫斂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