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城市,高樓林立,霓燈迷濛。
纖長小指向下一按,屏幕上落下最後一個字符。卿靈抬起雙手舒適地伸個懶腰,今天工作總算完成。
揉揉酸漲雙眼,遊目四顧,偌大辦公廳裡只有頭頂角燈發出幽幽光芒。
其餘同事早就走得乾乾淨淨,或許現在都吃了晚飯,正舒服地躺在沙發上看著電視呢。
卿靈,大學畢業在幾家不入流的小公司混了將近一年,又在同學介紹下進入這家全國小有名氣的上市公司。最平凡的職位,做著最多瑣屑事,卻又拿著微薄薪水。
大廈堂廳---
「又這麼晚下班啊?」保安大哥送上熟悉地笑容。
卿靈自動忽視「又」字,衝他淡淡一笑,輕輕嗯了聲。
走出大廈,才發現天空飄著迷濛小雨。右手捏了捏左肩上的挎包,陪她征戰職場兩年的天堂傘竟忘了帶。
初秋時的雨,紛紛揚揚,像柳絮飄落,似蠶絲綿長,夾帶著微微寒氣。
眉頭一蹙,忽然想起前幾天在網上看的一個文章,雨中散步有助於舒緩情緒。嗯,那就試試吧。
好在雨不大,街面上沒有形成積水,車輪馳過,碾起一線細濛水霧。桔黃車燈透過雨霧,與街邊小店裡射出的五綵燈光交織,是種別緻的美麗。
卿靈將白色大包包頂在發上。
身旁過往的人或走路、或騎車都撐著傘,像一朵朵五彩蘑菇從她身邊流過。流水線,現代城市生活還真是一條條地流水線。
真不明白,這些人的傘是從哪裡來的?難道大家都隨時帶了傘在身上?還不是由於昨晚通宵沉浸在一篇精彩穿越文裡,早上出班時差點頂了頭雞窩,傘也就順帶忘了。
平淡的生活,平凡的她,卻總喜歡沉醉於書的世界。而且涉獵廣泛,除了大頭理論,她都有興趣。
從去年開始,又莫明迷上穿越文。工作閒暇時,她偶爾也發發呆,回憶回憶書中世界,那個個精彩的故事就是她心中的桃花源,在那裡面,她平常總平靜無波的心才有絲絲波痕。
雨不停飄落在她的睫毛上,弄得她時不時地合下眼瞼。原來她的睫毛還滿長的嘛,索性將頭頂包包拿下,大大方方在雨中前行。身旁,閃過路人幾道驚異目光。
然而當她走近公交亭,白色高跟鞋正踏上站台,身後莫名起了一陣風,身子一傾,整個重心往後仰去。失去意識前,她敏感的鼻間嗅到股若有似無的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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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似乎從一個黑暗而遙不可及的地方醒來,渾身抽絲剝繭般痛。
身旁有風,寒冽無比刮過,還有什麼東西輕而巧地打落在臉上,帶來透心寒意。
卿靈使勁想睜眼,渾身上下似被凍結,連啟開眼皮的一點力氣也沒有。
耳旁風聲呼嘯,寒意如刀刮過身上,從小生長在南方的她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過,卻也知道她現在所在的地方必然是冰雪的世界。
怎麼回事,自己不是在站台候車麼?而且她記得自己所處的城市分明正是初秋時節,為什麼她一醒來竟已是寒冷的冬天?她很想甩甩頭,或是狠狠掐自己一下,證明自己是不是在夢中?!
身子無法動彈,意識卻又無比清晰,那刺骨的寒意似一把鋒利無比的刀,一次又一次地從她的骨頭上刮過。漸漸地,她在懷疑,自己是不是沒了血肉,只剩了白骨,要不這寒意怎麼會直接刮在骨頭上呢?
風嘯、雪落。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意識再一次進入似醒未醒的狀態。完全陷入黑暗前,她忽然回憶起一種漩暈感,那種感覺過後是後腦傳來撕心裂肺的痛……
莫非、莫非、自己已經----
在腦袋反映出那個可怕的字眼前,她再一次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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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醒來,她不得不接受一個可怕的現實。
現在,她似乎變成一株草,而且是株被壓在皚皚白雪下柔軟而嬌小的草。
她已經恢復了所有感官。唯一不同的是,她現在所有的活動都與手腳無關,只有莖和葉,卻因雪的積壓而無法自由舒展。
奇怪的是,明明沒有眼睛,她能清楚地看到自己在這冰天雪地裡仍就保持了一抹翠色,或者她現在的身體是以一種意識形態存在,附在一株小草上?!
剛開始,她無法接受這個現實。為什麼自己一個好好的現代社會人,竟然莫名其妙地變成草?而且還處在這種極端惡劣的自然環境?如果有刀或者某種利器在手,而且她又能夠自由行動的話,她會毫不猶豫地結束這個荒謬地生命狀態!
她現在的化身很特別,即使是在冬天也保持一抹嬌嫩翠色。
看不到周圍事物,不知頭上積了多厚一層雪?好在她還能感受到一點黑白交替的光感。
經歷了五十個明暗交替後,她一直清醒地意識終於有了點迷濛感。啊,感謝上天!身為人類時的睡意終於回到她身上,實在太可貴了!看來這數十天她一直在咒著的沒眼上天總算睜了點眼角,讓她還保留一點點做人的尊嚴:她還是可以睡覺的!
天知道她這數十天是怎樣忍過來的?雖然身上積雪擋住凜冽寒風,但她仍受不住那刺骨寒意。她無比思念吃了三月泡麵換來的筆記本本,溫暖的被窩,暖和的羽絨服
意識昏昏沉沉,黑暗潮水一波一波湧來,她無比舒適地隨著那暗潮,正要沉入夢的潭底----
一陣金屬快速碰擊的聲音清晰無比地傳入她耳中。
寒粟一波,迅速傳遍全身!
她第一感就是想猛地跳起來,將打擾她睡眠的人或動物痛罵一頓!心念不停地轉,卻無法通過任何途徑傳遞出去。
再次悟到自己現在是一顆草時,她無奈地歎。
而那清脆地金屬相交之聲卻仍綿延不斷傳入她耳中!
那聲音快速、密集、清脆,如大小不等的珠子,連續不斷地落在脆玉表面。
心下轉喜,是人!有人來了!
遇到同類讓她充份體味到他鄉遇故知的感覺!
有人嗎?我在這裡,救救我!她在不停地喊。而那金屬快速交擊聲卻沒有因她的狂喊停下。原因只有一個,她現在根本不會說話,發不出任何聲音!
再次頹敗得想要死過去。
不能出聲那就靜靜地聽吧。
她聽了幾十天的風嘯,這時的金屬交擊聲清脆悅耳,在她靜下心來聽後,竟是天籟般美妙!只因這聲音,令她還能想著自己跟人還沾著點邊。
是有人在煉鐵鑄鋼,還是有人在彈什麼奇怪的樂器?要是發出這聲音的人能夠注意到自己,那該是多好!
可現在自己是一棵草,又有誰會無聊至極來翻一棵深埋雪下的草?
她現在要是一棵樹,如果是一株雪中飄著冷香的梅樹,那發出金屬之聲的人也許就會注意到她了!
正自想著,叮噹不斷的聲音離她越來越近!
那聲音每近一分,她的心就縮緊一分!當她聽到金屬聲就在頭頂上方時,心內的狂喜似要穿雪而出。
透冰雪而來的光線,明暗之間,不停地交織變化。
脆聲相交密集度突然降低。
哧地一響,卿靈下意識的想跳到一邊。寒光凜冽的劍尖透冰雪,貼她而過,深入冰下石層數寸!
劍氣透草莖而入,竟比冰雪帶來的寒意還刻骨冷上幾分!
卿靈此刻如果有腳,早跳跑到幾米開外。可現在她只能乖乖呆在原地。
男子聲音傳來,似透過清朗晴空,又似和著溶溶春水。
「玄璣師兄且慢!再過一百日葛巾花期即到。你我在此過招,要是打擾它的花期可是莫大罪過。要是師父他老人家知道了,我們也不好交代!」
另一個男聲傳來。
「也罷!你的身手不過如此!真不明白師父他老人家是如何打算的,關門弟子竟會挑上你!」一陣衣料細碎之聲入耳,歎息聲漸行離去。
卿靈只覺光線一暗,上方雪層的鬆緊程度卻沒有發生變化。照她所感,那個首先發話的男子雙足此時應正踩在她上方,雪層應該被他踩陷下來才對啊?為什麼她沒有感受到一點重量的變化,莫非剛才那兩個發話的人都是沒有實體的?可這柄劍又是怎麼回事?這究竟是什麼地方,那兩個人的話中說了什麼?師兄?關門弟子?
正自發怔。旁側寒劍突然被人拔起,卿靈身邊雪層附帶脫散開去。
好強烈的日光!什麼時候風雪已停?
那人口中噫了一聲,他先前的聲音平靜無波。此刻,雪下那抹透出的嬌綠卻令他驚奇出聲!
沒見過草麼?有什麼驚奇的?卿靈感覺到兩道視線正含了不解牢牢盯住她!不知為何,在那視線中,她打心底不舒服,似乎自己正被一個男子打量著赤裸的身子?她現在的形態不是草麼?為什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感覺?那麼草該穿衣服嗎?
草穿衣服?這是什麼奇怪的想法?暈,她要被自己的想法繞得暈死過去!
她卻不知自己思想渾亂的同時,一抹嫩綠草影卻在不停地顫動,似在向外傳遞她渾亂地思緒。沒了積雪地厚壓,她現在能以草的形態活動。
那人目中驚奇更甚,手微攬提襟,正要蹲下來細看它。
遠方,渾厚綿長地鐘聲傳來,令他止住下蹲身形。
抬首山脈最高峰,再凝神看下那抹綠,注意到莖葉似盡量往空中招展。他感覺到,它似乎很不喜歡與雪直接相觸,是怕冷麼?
卿靈自渾亂意識中清醒過來,正見一個修長身影於側,一襲飄逸白,與周圍雪的顏色一致,卻又獨立於天地,似要化成白鶴翱翔九天!視線不由盡量地上望,想看清白影的面容。
修長身形略轉,如玉雕的五指掐決。
卿靈看到一個弧度優美的側面,她很想看到這個人的正面,卻只見如玉凝成的膚容,襯著白花花的日光,射得她眼痛。是掩在雪層下太久,眼睛不適應日光的緣故?還是其它原因?
一道銀白光束自掐決的五指彈出,卿靈嚇一跳!這個仙一樣的人要滅了自己?!
雖然是草,但她也怕死啊!雖然剛來的時候想不通,但現在她似乎已經不那麼想死了!
極怕地閉上眼,卻沒有任何痛楚傳來。
倒是身旁冰寒氣息一瞬間消剎無感,似乎一下子變幻到溫暖春天!睜眼環顧,周圍十寸地境,罩著個銀白光罩,將寒冷隔絕。難道他是在幫我?卿靈不解地看向他,難道他看得到附身於草的她?
線條極柔美的唇側微微提了下,他笑了。白光射向那抹綠時,它在發抖?抖得莖葉顫成一團,是怕他害它麼?
再凝神看了下它,他足下微提,身形如鶴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