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情說案 魔鏡 空巢 26 烏龜的本能
    空巢26烏龜的本能

    接下來是稍顯輕鬆的一個月。

    警局裡的工作不忙,徐悠悠有了大把的時間在醫院陪項爸爸。做完手術,按照醫生的吩咐要休養一段日子,兩個星期以後開始接受放射治療。

    這是很辛苦的過程。項爸爸對於疼痛的承受能力非常一般,於是加倍的難過。乳癌切除手術過後三四天,醫生便建議他做些適量的運動,這是為了防止局部水腫和關節僵硬。項爸爸怕疼,不肯動,徐悠悠只好趁他睡著的時候輕輕按摩;拆線以後,醫生又安排了康復治療,幫助他消腫止痛和預防肌肉萎縮,項爸爸每天都想盡辦法逃避,就算徐悠悠磨破嘴皮,他也還是耍賴,每次都要醫生三催四請;最難挨的是放射治療,嘔吐口乾味覺遲鈍,最重要的是心情,他的心情從開始做放射治療起,就沉在谷底,大多數時候呆坐著,誰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醫生說這種情況很常見,只要家人多關心他,多跟他說話,過一段時間總會好的。

    項依然已經把公司的大部分工作都放下,幾乎全力在醫院裡陪著項爸爸,她和徐悠悠一個白天一個晚上輪流看護。本來是請了看護的,項爸爸發脾氣把人家趕了出去。他生病以後一直脾氣不好。家裡有個病人,生活就會一團亂,一個月不到,徐悠悠瘦的下巴都尖了,依然更是糟糕,三天兩頭的感冒,前天還在醫院暈倒了……

    生活是一團糟。徐悠悠知道自己不應該抱怨。項爸爸對她那麼好,她生病地時候他也是不眠不休的照顧她……可是,在項爸爸又一次發脾氣摔碎了她辛苦熬了四個鐘頭的川貝馬蹄鷓鴣湯,她終於忍不住哭了。

    哭也不敢大聲哭。找來笤帚拖把,把病房打掃乾淨,在水房一邊洗拖把一邊小聲哭。她覺得委屈,沒辦法不委屈。她不能和項依然一樣。板著臉說,「不聽話我就不管你了。」項爸爸每次聽到這句話都馬上變的乖乖的。他就好像個孩子。可是徐悠悠不行,她只能一次次的堆著笑臉,看他發脾氣耍賴。

    徐悠悠知道,項爸爸對她,和對依然是一樣的,他當她是另一個女兒,所以無所顧忌。所以任性妄為……可是她不行,她無論怎麼做,都沒辦法對他翻臉。

    他最經常說地話是,「我會死吧?」

    項依然會回答,「我們都會死。」

    徐悠悠只會說,「你不要想太多了,醫生都說癌細胞已經控制住了。」

    她知道他不想聽這個答案,可是她又能說什麼?說你蠻不講理。無理取鬧,惹是生非,你明明沒事還要折騰所有人,我又不是你女兒,憑什麼要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心裡都和她一樣。住著一隻魔鬼。

    徐悠悠擦擦眼淚,提著拖把回病房。魔鬼也好,天使也好,該做的事不都是要繼續嗎?

    項擎朗下了班,先回家看了看依然,確定她沒事,這才來了醫院。水房門口,遇到了徐悠悠,他看了一眼就明白了,「他又發脾氣了?」

    徐悠悠搖搖頭。「有點累。困地。」

    項擎朗明顯不相信,「行了。你回去休息吧。以後也別過來了,我去找個護工。」項擎朗很煩,不是一般的煩,本來他就是沒耐心的人,更何況對方還是他從小視之為仇人的人,能想到過來看他已經是極限了,哪裡還有心情開導他,「都是慣出來的毛病。」他不高興的說。

    剛才看了依然,已經覺得心裡不爽了,現在再看看徐悠悠,偌大兩個黑眼圈,乍看還以為是國寶呢。

    「我沒事。還有三天就出院了,花那冤枉錢幹什麼?」徐悠悠腰酸背痛,實在堅持不住,靠在牆上說。

    「你看看你現在這樣子!幾天沒好好上班了?警局請你來就是幹這事的?」項擎朗嘴裡罵著,也還是接過徐悠悠手裡地拖把。

    徐悠悠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這不是最近也沒什麼事嗎?」

    「沒事你就回家呆著去!你真當他是你爸啊?」

    徐悠悠不說話了。她累的大腦死機,什麼都不想去想了。誰的爸爸都沒關係,只要再堅持三天,出了院就好了……

    項擎朗卻以為自己的話說重了,歎口氣,「他有什麼好?當他的小孩就剩做牛做馬還要提防他哪天吃錯藥,拍拍屁股直接走人……」

    「你不是說原諒他了嗎?」徐悠悠有氣無力的說。

    項擎朗擺擺手,不耐煩的說,「算了,算了。不說這事了。你要是委屈,就跟他說,他又不是你爹,這麼伺候著還不滿意,什麼毛病!」

    「說什麼啊。他心情不好,可以理解。」

    「可以理解你哭什麼?你能理解他,他不理解你,你就不覺得憋屈?」

    「我覺得他沒把我當外人。」徐悠悠垂頭喪氣地說。

    「那你也別把自己當外人,該說就說。」

    徐悠悠苦笑著搖搖頭。

    她和項擎朗就好像兩個世界的人,很難溝通,也無法理解彼此的想法。蔣紅蕾的案子破了之後,她給項擎朗匯報情況的時候,拐彎抹角的說了幾句,意思是,有些人有些事,明明就在你身邊,你還不關心,不珍惜,等到失去後悔也來不及了。項擎朗當時回答說,「這和在我身邊有什麼關係?我珍惜地人就是在天涯海角我也會珍惜,不關心的人就是天天在我眼前晃,我也不會搭理。」

    有時候想想,這句話也有幾分道理,可是她無法苟同。也許這就是代溝……那些活的很灑脫的人,不見得就幸福,如她一般壓抑的人,也不見得就沒有開心的時候。人生如棋,如果到最後誰都逃不脫做棋子的命運,做活躍的棋子和憋悶的棋子,又有什麼區別。

    項擎朗皺著眉頭。他對徐悠悠常年都有一種使不上勁的感覺,好像拳頭對著空氣打過去,輕飄飄地完全沒反應。這幾次破案證明他叫徐悠悠來重案組是正確地選擇,她敏感細心,雖然還有些生疏,但是只要經過一段時間的打磨,一定會成為警局不可缺少地中堅力量。可是也恰恰因為她的敏感,每天接觸的又都是人世間最醜陋凶殘的一面,她能撐多久?

    項擎朗忽然覺得徐悠悠就好像一隻縮成一團的烏龜。或者她根本不需要勉強,這種逃避和壓抑已經成為了一種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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