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情說案 魔鏡 27 我們的選擇
    悠悠記得小時候曾經聽爸爸聽過這樣一個故事。

    男孩犯了罪,被警察抓住了。在回警局的路上路過公園,他說這裡是他和她去世的女友約好每年都要來的地方,他不想遲到,也不想爽約。

    警察同意了,讓他去公園裡緬懷女友。

    爸爸當時問她,「你覺得這個男孩會不會跑?」

    「不會吧?」她不確定的仰起頭,那時候才八歲。

    爸爸說,「人這輩子,要做的選擇太多了。我們已經自顧不暇,根本不可能再替別人做決定——他會不會跑,也許他自己也不知道。

    你只能決定自己的選擇。」

    她聽不懂,問道,「如果爸爸是那個警察,會讓他去公園嗎?」

    爸爸很高興的摸摸她的頭髮,說,「我不會。」

    「為什麼?」她詫異的說。

    「因為……」爸爸笑著說,「我不會給自己機會後悔。」

    那時的他堅毅自信,永遠也不會想到兩年以後,他真的沒機會後悔了……

    現在的徐悠悠,坐在動物園的長椅上,身邊是骨瘦如柴但精神奕奕的安逸,她心裡想:我跟你做了不一樣的決定。

    如果誰都不能保證對方的決定是否和你想的一樣,又何談後悔呢?不管是怎麼樣的抉擇,都沒有後悔的權利——有後悔藥賣的地方,是烏托邦,是不可能存在的美好世界。

    也許安逸會跑。她會後悔自己帶他來;

    也許安逸不會跑,她會後悔自己沒有帶他來……

    人生就是這樣,可是我們不能生活在也許中。不管怎麼樣,她想,至少爸爸說對了一句話:我們不能替別人做決定。

    她轉頭看看安逸,輕輕地說,「想走走嗎?」

    「不了。」安逸微笑,「就這樣坐一會也好。」

    冬天的公園,人煙稀少。剛才路過猴山的時候,居然沒看到一隻猴子。大概都躲在哪裡避寒睡覺吧?她的眼睛轉轉,知道在角落裡,有項擎朗安排的人,也許還有安靜……他應該紅著眼圈,可憐兮兮的躲在樹後面。可憐的安靜,他總是覺得是自己的錯。

    對了,他也很喜歡說也許,也許我對安逸再好一點,也許我早一點發現安逸的病情,也許小時候跟著媽媽的是我。不是安逸……

    這種話,除了讓自己傷心讓大家傷心以外,好像一點用處都沒有。

    徐悠悠有些灰心地想。沒錯,一點用都沒有。可是,我們都需要……有時候沒用的話比大道理更能安慰人,至少騙騙自己也是好的。

    可是安逸不這樣想,他就像得道高僧,拈花含笑的等待最後的死期,從容不迫。

    他對安靜說。「哥,我沒有遺憾了。一個人死前一點遺憾都沒有,你應該替我高興。」

    徐悠悠覺得他說的對。

    很多人都說等死的滋味很難過,可是她想,再怎麼樣也比飛來橫禍枉死的好,至少有時間去做一些你不敢做,也來不及做的事。

    安逸沒有再提起沈清。

    可能是因為他很快就會見到沈清。

    冷風刮在臉上,像小刀子一樣。徐悠悠把圍巾摘下來,幫安逸圍上。

    安逸微笑著沒有拒絕。

    「天真冷。」他側著頭說。「你應該找個工作了。」

    徐悠悠點點頭,「是啊。」

    「我把那些孩子的資料給我哥了。但是他沒什麼錢。可能又要結婚了,到時候買房也是個問題……我那個房子太舊了。不過聽說很快要拆遷蓋新房子,房子過戶給他了,我沒告訴他,怕他囉嗦……」他瞇縫著眼睛,看遠處地山山水水,花花草草,「如果你以後發財了,記得幫我們照顧那些孩子。」

    「我會的。」她又點頭。

    「我一直以沈清的名字和他們聯繫,你不要忘了。」

    「不會地。我記得了。」

    「我不想住院,住院還要花錢。我哥答應我,我的事不會告訴爸爸……我想就這樣死了也不錯,我都好幾年沒見過他了。他們有自己的生活,我不想打擾。」

    「不要擔心這些事,住院的錢你不要管了。」

    「我總歸是要死的,死刑和肝癌,不是一樣?住院只是浪費錢。要不是你和我哥堅持,我現在可能已經在看守所了。不要任性,給項警官添了那麼多麻煩,總是不好意思。」他看她,像一個親切的哥哥。

    她眼圈就紅了。

    安靜這幾天哭的讓人心煩,她不止一次地想踹飛安靜,讓大家都消停點。

    可是現在,忽然有了一種捨不得感覺,這感覺也讓她想哭。

    「我們走吧。」安逸站起來,「我先去警局做筆錄。你給項警官打電話。」

    她沒來由的生氣,「打什麼電話?吹一聲狗哨他就出來了。」

    安逸笑了,拍拍她肩膀,「就算不做警察了,也要管住自己,別太任性了。」

    「你還不是一樣任性?」她深深的歎口氣。

    「哈哈,」他大笑,「如果你跟我一樣,馬上要死了,我保證你有任性的借口。」

    她也笑了。

    項擎朗聽到這些話,一定會生氣吧?

    他什麼時候也忘不了自己是個警察,這當然很好。沒什麼不好。

    安逸當然是做錯事了,不管以什麼理由,殺人都是錯的。

    竊鉤者誅,竊國者侯。這道理只能放在亂世,大俠這種生物是不應該存在於現在的。大俠的悲劇,也是我們的悲劇。

    她搖搖頭,扶著他,慢慢的走出動物園。

    也許是最後一次見他了。

    很快會進看守所,接著也許能爭取到保外就醫,運氣好地話,死在醫院裡,運氣不好的話,死在刑場上……

    就是這樣吧。

    她和安逸走到動物園地門口,項擎朗地車停在那裡。

    安靜忙不迭的把安逸扶上車,「冷不冷?凍著了吧?」

    安逸笑,奈地看他一眼。

    是不是到失去了,才會珍惜,是所有人都會犯的錯?

    她覺得自己今天感慨真多。

    項擎朗給安逸和她一人遞一杯咖啡,她接過,紙杯還是熱的。

    也許她小人之心了,她想。

    也許他也做了和她爸爸不同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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