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是項擎朗做好了完全的準備,見到安逸的時候,還是嚇了一大跳。
他躺在病床上,睡的正熟。只是臉色蠟黃,形銷骨立,顴骨高高突出。
醫生說他得的是末期肝癌。
項擎朗甚至不知道這樣的病,是不是還能有力量殺人——他看起來實在虛弱的過頭了。
「現在要問話嗎?」安靜看看項擎朗,想把弟弟叫醒。
「我們先出去。」項擎朗搖搖頭。
安靜過了一會才出來,「昨天太著急,好多衣服都沒帶,我要回家一趟。」
「我送你去。」項擎朗說。
安靜點點頭,一邊走一邊說,「本來是乙肝,我母親遺傳的。他一直沒當回事。上個星期一才查出不對勁,我和儷儷陪他吃了飯,說送他進醫院,他一直不肯。結果昨天半夜突然不舒服……」
「你送他來醫院的?」
「不是。我和儷儷直接來醫院,他從家過來,比我們晚一點。」
安靜也知道項擎朗的懷疑,又接著說,「他不太喜歡說話,醫生說他有抑鬱症——但他不是壞人,他不會殺人的。」
項擎朗沒有說話,默默的走去停車場。
也許安逸真的不喜歡說話,可是安靜呢……他是不是也在不知不覺中說了什麼給弟弟?他本來就是個喜歡熱鬧喜歡聊天的人。
「你本來姓楊?」車開了一會兒,項擎朗才繼續說。
安靜沉默了一會才說,「我母親姓楊。…父母離婚以後,安逸跟著媽媽,我跟爸爸。他那會還小。因為見不到我總是又哭又鬧,後來我母親給他改名叫楊靜,說跟哥哥一個名字。即便見不到,只要寫下這個字。就像見到了一樣……」
他低著頭,聲音裡有壓抑不住的悲傷,「昨天儷儷下班,和我們一起吃飯。孟醒給她打電話,讓她查一個叫楊靜的人……孟醒沒說為什麼。我也沒仔細問。我不相信安逸會是兇手……他連隻雞都不敢殺……」
「說說你們小時候吧。」項擎朗側頭看了他一眼,過了一會才說。
「……我母親那個人,比較自我。她和我父親離婚的時候還不到三十歲,那時候我父親很窮,是個普通工人,我母親是個護士,條件相對好一點……她長地漂亮,優越感很強,我一直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嫁給我父親。我和安逸從小就生活在他們的吵鬧聲中。說實話,我父親離婚是他這輩子做的最好地決定,他沒多久又結婚了。我繼母的為人非常好,善良單純。她和我父親結婚以前有一個女兒。為了我和這個妹妹,他們沒有再要孩子。我……雖然家庭環境稍微複雜了點。但是我和這個妹妹都覺得很幸福,她去年結婚,丈夫也是個老實巴交地公務員……」
安靜低著頭,拉拉雜雜的說了半天,「安逸,安逸沒我幸運。我母親忙著談戀愛,一直沒時間照顧他。有一段時間,她喜歡上一個做生意的男人,因為不想那個男人知道她有孩子,她就把安逸扔在老師家裡,有半年的時間,連電話都沒打過……剛開始的時候,安逸經常來找我,我帶他回家,繼母和妹妹都對他很好,可是他說不舒服……我想他大概覺得再好也不是他地家,那段時間我忙著中考,根本顧不上他。後來聽說我母親和那個男人分手,安逸也就跟著她回家了……我母親這個人一輩子都在戀愛,接著失戀,再戀愛,再失戀……她四年前死於肝癌,身邊除了安逸,沒有一個人……那些男人……」
「你們一直沒和楊靜,呃,我是說,安逸,聯繫?」
「我母親搬家了……她有一段時間,不知道為什麼,特別恨我父親。她可能從安逸那裡聽說我父親再婚以後很幸福,這對她是個打擊。她不希望安逸見我們。她去世以後,安逸一直一個人住。我九月調到市局,就搬去和他一起住了……他家離咱們警局很近。」
安靜說到這兒撫著額頭,半晌才繼續,「我不知道……他和我很客氣,不喜歡說話。我覺得他可能討厭我……他說他有抑鬱症,我不知道那種病到底是什麼樣的,他可以幾天不說一句話……我在那裡越住越壓抑……後來警局十一舉行了個聯歡會,我就在那天認識了儷儷……安逸和儷儷比較聊的來,他給時尚雜誌寫稿,對於服飾流行的東西很敏感,有時候看他和儷儷聊的那麼開心,我都替他高興,我媽,就是我繼母昨天打電話還問到安逸,我還說沒事,就這兩天住院檢查,讓她和我爸別擔心……怎麼……怎麼今天就成這樣了?」
項擎朗過了好半天,還是沒忍住問,「你是不是把案子的情況都跟他說過?」
安靜突然哆嗦了一下,「我……」
「依然和郭強的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我那天陪儷儷去醫院,她說她可能懷孕了……」安靜這句話的聲音異常小,過了半天聽項擎朗沒反應,才又說,「她做檢查地時候,我去了洗手間,她出來沒看到我,以為警局裡有急事我先走了,然後她出來,就看到你……」
「我?」項擎朗一愣。
「嗯,她看到你板著臉去了住院部,她一時好奇就跟了過去。然後就發現你,打了郭強……」項擎朗回頭瞪了一眼安靜。
他知道為什麼他們都受不了的孫儷儷,為什麼只有安靜能看上了……兩個人都是一樣八卦,一樣愛打聽。
「然後孫儷儷就告訴了你和安逸?」
「不是,她就告訴了我。不過……」安靜低下頭,「不過是在安逸家,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聽見了什麼。」
項擎朗不知道是不是應該為這件事再罵安靜和孫儷儷一頓……可是人家這兩人都是警察,平日裡聊天涉及到案件的情況一點也不奇怪……更何況,在郭強死之前,誰能想到這種消息也能引發血案?
「你從來就沒懷疑過安逸嗎?」他瞪了一眼安靜。
「這案子地情況我一點不知情……」安靜沮喪的低下頭,「上次你們拿了個拼圖說看著像我,可也沒告訴我是幹什麼地……」
項擎朗也語塞了……一般法醫不會參與他們地調查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