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蘭相業,婷玉打來水替蘭采薇淨面洗手,「二姑娘早些歇著。」
蘭采薇昏睡三天,白天又補了一覺,現在哪裡還睡得著,「剛吃完飯就躺下對胃不好,不如你陪我去院子裡走走,在房中待久了悶得慌。」
婷玉著了急:「這入秋了夜裡風涼,二姑娘睡了三天剛醒哪裡受得住,二姑娘還是行行好,住了這個念頭,不然回頭二姑娘著了涼,二爺一定會責罰奴婢的。要是二姑娘實在不想休息,奴婢就把前些日子二姑娘做的那個香囊找出來……」
蘭采薇哪裡會繡什麼香囊,趕緊表示自己願意躺著。婷玉替蘭采薇掖好被子,熄滅桌上的燈去了外間,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之後便沒了動靜。蘭采薇知道婷玉晚上宿在外間的矮塌上,並沒有矯情的像其他穿越者那樣要求有私密空間而晚上不讓人值夜。她要融入這個社會,她就必須適宜古代的生活習慣。
第二天天色微明,芸娘就催著蘭采薇起身。
蘭采薇一直有早起的習慣,並沒有覺得特別難受,乖乖的坐在嵌著珵亮銅鏡的雕花妝台前梳洗打扮。看著銅鏡裡那個眉眼精緻唇紅齒白的小人兒,蘭采薇無聲的笑了,昨日她已經照過鏡子,也許是三天沒有吃東西臉色發青的緣故,當時並沒有發現這副身體的長相有什麼出彩的地方。休息了一晚上,再看看這張臉真有點小家碧玉的感覺,說不上驚艷,但也算是清秀佳人。
見婷玉替蘭采薇梳好兩個圓髻,芸娘從妝台上的首飾盒中挑出兩朵白色的絨花替蘭采薇戴上,歎道:「按規矩家裡的人不能替韓姨娘戴孝,我們也只能在這些頭髮衣飾上做些手腳,表示一下我們的哀思。哎——要是成了二夫人……」
蘭采薇一看果然是這樣,婷玉和芸娘兩人頭上都戴著白色的絨花,身上也都穿著素色的衣服,她自己身上的月白單衣上更是連掐牙鑲邊等普通裝飾都沒有,顯然是經過仔細挑選的。她不是韓氏的女兒,但現在卻佔著人家女兒的身體,表示一下對逝者的尊重是應該的,所以她感激的望了兩人一眼,「勞你們費心了。」
芸娘忙道:「我們跟在韓姨娘和二姑娘身邊這麼久,這些都是應該的。哎——看我這人!難得二姑娘今天高興,我又說這些傷心的事情。」
蘭采薇笑笑,不去接口,收拾停當後,芸娘吩咐婷玉去廚房端參湯。
「我果然沒有看錯,二爺是真心心疼二姑娘的,我聽我家的那位說了,這株參是二爺昨夜從太太手中討要的呢!」芸娘想起這茬就很欣慰,「姑娘是不知道,這參是兩百多年的老參,前年太太滑胎時娘家送來的。太太當時沒捨得吃。二爺心疼你們娘倆,半株前些日子給了韓姨娘,剩下的這半株現在又給了你。」
聞言,蘭采薇心中一驚,這不是存心把她塞進趙氏眼中當釘子麼?正房太太娘家送來的東西,還是人家自己沒捨得吃的貴重東西,讓你一個庶出的孩子吃了心裡能痛快?她忙問:「參全做了嗎?」
芸娘道:「那麼大的半株,哪能全做?還可以吃好幾次呢?」
蘭采薇放緩了語氣,「你快去取來?我可不能吃這參。」
芸娘不明所以,「你怎麼就不能吃這參了?」
蘭采薇將心中的顧慮對芸娘說了一次,又催促芸娘快去廚房取參。
芸娘是個心裡沒有彎繞之人,她從來不將事情往深處想,韓氏喜歡她,就是喜歡她這點。這時聽蘭采薇一說,還是明白過來,馬上去廚房取剩下的參。
不一會功夫,芸娘和婷玉就回來了,芸娘堅持讓蘭采薇把今天做好的參湯喝了。
參湯並沒有蘭采薇想像的那樣好喝,有點苦。喝完後她招呼婷玉去趙氏居住的北院還參,芸娘攔著不讓出門,說:「早上濕氣大,二姑娘還是吃了午飯再去吧。」最後拗不過蘭采薇,只好讓她多穿了一件比甲才讓出門。
蘭家的院子總的來說分為南北兩院,中間隔著一個三畝大小的花園。蘭家搬進來之後,按照韓氏的設計花園裡亭台樓閣一樣都不少,很是雅致。又將南院隔成了三個只有一個天井的小院子,分別住著韓氏陳氏以及蘭采薇。而北院則隔成了兩個院子,住著趙氏和蘭相業。廚房則在花園的一個角落裡另建的。
這些事當然沒有留在蘭采薇的記憶裡,而是她從比自己大的婷玉口中零碎的話語中總結出來的。
到了北院門口,蘭采薇遇見趙氏跟前一個叫墨菊的丫頭,對方看見她顯然有些吃驚。給蘭采薇請安之後將他們引到正房門口,「請二姑娘在這裡等一下,奴婢進去跟太太通稟一聲。」
蘭采薇想起古代子女每日都要去給長輩請安的,可她腦中似乎沒有這方面的記憶,心中奇怪,又不敢直接問婷玉,只好繼續站在院中等著。
等了大概一刻鐘,先前的丫頭墨菊出來請蘭采薇進去。
蘭采薇跟在墨菊身後,進了房中。這屋子大概是明暗兩件的格局,裡間門上掛了簾子看不清楚,外間正中擺著一張黃花梨的雕花圓桌,兩側分別擺著一個博物架。架子上擺著各色擺件,大多數蘭采薇叫不出名字,只認得其中有兩個青花瓷的花瓶。
在所有的記憶中仔細搜索了一遍,蘭采薇沒有找到這間房裡的任何記憶,似乎這副身體以前從來沒有來過這個房間。
桌旁坐著一個身穿靛藍家常衣服的女子,三十上下的年紀,眉眼都很平常,嘴唇微微抿著,看樣子是個有些手腕的人。她身後站在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子,容貌瑰麗,臉上始終帶著微微的笑容,這樣的姿色就是放在後世,那也是一等一的美人。
蘭采薇知道這兩人就是趙氏和陳氏。
「女兒給母親請安。」蘭采薇對著趙氏恭謹的行了禮。
趙氏微微一笑,「快起來吧。你身子弱,怎麼大清早的就出來了?從前你父親和韓姨娘都說過,不過午時不敢讓你踏出房門的。」
果然,從前的蘭采薇從來沒有來過這裡!也從沒有給趙氏請安!
細細品味趙氏的話,看似關心愛護實則是責備,蘭采薇哪能聽不出來,道:「勞母親擔心了。其實也不知怎的,這昏睡了三天,身體反而比以前好多了,出來走走應該不礙的。」
趙氏意味不明的笑笑,「那敢情好,你父親也能多睡幾個安穩覺了。」
蘭采薇正想告罪,但趙氏也不想聽她說什麼,只讓春杏給她搬凳子,讓她坐在雕花圓桌的下首。
蘭采薇沒有坐,望了一眼站在趙氏身後的陳氏,上前幾步微微的福了福,笑道:「見過陳姨娘。」
陳氏沒有料到蘭采薇會對她行禮,有些詫異,慌忙請蘭采薇坐下。她從前是趙氏身邊的丫頭,蘭采薇見她總是不理不睬,趙氏礙著二爺對她的疼愛,也從沒有責備過蘭采薇。
這當口廚房的人送早飯過來了,趙氏想著燕姑姑昨日對她說的話,又見蘭采薇今日表現乖巧,就留她吃飯。
趁機能和趙氏拉近距離當然好,蘭采薇也沒有拒絕。
早餐很簡單,一人一隻饅頭和一碗小米粥,還有就是佐粥的幾碟醬菜。席間,陳氏慇勤的替趙氏布菜,見趙氏碗中的粥見了底,忙問:「太太,要不再來一碗小米粥。」
趙氏擺擺手,「不用。」
用完飯,燕姑姑進來了,似乎有話說的樣子。
蘭采薇忙從婷玉手中接過剩下的野參,遞到趙氏跟前,鄭重的道:「女兒今天是來感謝母親的。母親聽說女兒身子不好,拿出自己補身子用的野參給女兒服用,女兒真的很感動。但這麼貴重的東西,女兒實在受不起,還請母親留著自己用。」
趙氏靜靜的看著蘭采薇,心裡卻微哂:以前倒小瞧了這丫頭,小小年紀將這些虛招全學會了。她知道這參送出去了,就斷然沒有收回來的道理,故意在這些人面前做做樣子。
這樣想著,趙氏只是微微笑著,不去接那裝參的盒子,「我們這樣的人家雖是靠著俸祿過日子,但也不缺這一株參的錢,你就安心的留著用吧。我什麼時候需要進補了,自然會去淘換的。」
陳氏也在一旁幫腔:「是呀,二姑娘忘了嗎,二爺可是太醫院的院判,認得許多藥商的。這百年野參在別人家是稀罕物,在我們蘭家也就尋常了。」陳氏突然覺得自己這話說的有些過了,房中的人都知道這株參的來歷以及趙氏當時捨不得吃的事情,所以忙住了嘴,站在一旁繼續微笑著。
話說到這個份上,蘭采薇也沒有堅持,不然就顯得自己小家子氣了。再次道謝之後才告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