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精明能幹的蔣琴
嘴上雖然這麼說。但是李可昕心裡已經把這個老爺子劃為風流才子的行列了,年輕的時候追求比自己大了十幾歲的寡婦,老了跟自家僱傭的小護士動手動腳自然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
魏東卻還氣得吹鬍子瞪眼的,忽然說:「肯定是金鳳那個死丫頭告訴你們的是不是?」
還未等李可昕想好怎麼說話,魏英端著藥碗進來說:「大舅,該吃藥了。」
呂聰忽然問:「你管魏東叫舅舅,怎麼跟他一個姓?」
魏英餵藥的手一頓,才說:「我從小就沒見過我爹,是我媽和我舅把我拉扯大的,所以就跟著我**姓,現在我媽沒了,我就搬來照顧舅舅。」
「這、這是我、我閨女。」魏東嘴裡含著藥水含含糊糊地說,有些藥汁順著嘴角流下。
魏英忙拿起紙巾給他擦拭,然後說:「行了,舅舅,我會跟親生閨女似的伺候你的,當著外人你也好意思自誇。」隨後轉頭對呂聰說,「呂警官,我大舅每天喝完藥都要睡一覺,你們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既然喝過藥就要睡覺,幹嘛餵藥前不說。呂聰心裡惱火,但是看著魏東已經昏沉沉地睜不開眼,想必裡面有安眠的成分,只好寒暄兩句準備告辭,不料剛到樓下就聽大門一響,進來一個三十出頭的女子。
魏英見遇上就只好介紹說:「呂警官,這是我弟妹蔣琴,小琴,這兩位是負責舅媽案子的刑警。」
蔣琴正站在背光處,臉隱在陰影中,看不清表情,但是她的步子明顯一頓,似乎很是吃驚。
沒想到居然還能在準備走的時候遇到蔣琴,呂聰心頭的惱火一下子煙消雲散,看來自己的運氣還是不錯的。而李可昕更是不等他開口就搶著說:「蔣琴女士,正好我們準備找你談談,揀日不如撞日,既然在這裡巧遇,不如我們進去聊聊?」
蔣琴腳下是一頓但是嘴上卻沒有失禮:「二位警官好,為了婆婆的事情辛苦你們了,去二樓的會客廳談吧。」而後看也不看魏英地吩咐,「英姐,送茶上來。」說罷自己上前幾步招呼著呂聰和李可昕上樓,呂聰的餘光瞄到魏英眼中閃過一絲惱怒和輕蔑混合的情緒,卻還是咬緊下唇朝後面走去。
原本呂聰以為二樓是老爺子和老太太的住處,沒想到蔣琴領著他們朝右側一拐,轉了個彎眼前豁然開朗。裝飾現代的客廳,整整一面的落地玻璃顯得屋內及其亮堂,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牆上還掛著兩幅油畫。跟剛才老爺子書房的古典風格截然不同。
上了樓來他才有功夫打量蔣琴,之前只是聽徐諾說起,這才第一次見到真人。她個子高挑,上身一件白色的針織衫,下面一條褐色的長裙直到腳腕,肩上還搭著一條跟裙子同色的長披肩,頭髮上毫無裝飾,只是柔順地搭在肩上,面色有些蒼白,卻似乎是化妝品的功效。整個人看起來倒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但是眼神卻著實犀利,想來能夠在跟老爺子有曖昧後又嫁給了兒子,還是頂著家裡老太太的壓力而上,這女人就不會是外表那麼柔弱,呂聰心裡不知怎麼的居然想起大名鼎鼎的武則天,同樣是跟了父子兩代皇帝,還混的風生水起,最後更是登上龍椅……他急忙搖搖頭。把亂七八糟的念頭攆走。
他這邊胡思亂想的時候,那邊蔣琴卻已經訴上了苦:「婆婆一向帶我親厚,當年我還沒有畢業,只是個人人指使的實習生,家裡沒錢沒後台,眼看著馬上畢業就要失業,是婆婆拉了我一把,帶我回來給我工作,而且從來不把我當下人,像自己女兒一般,金鳳姐有什麼,也肯定會給我置辦一份。婆婆一輩子爭強好勝,做什麼事都不輸別人,沒想到老了居然災禍不斷,這病情剛剛有些起色,卻又被人害了。」說著就開始抽出紙巾抹眼淚。
不過這種只擦去眼淚卻絲毫不弄花妝容的本事,不禁讓李可昕在心裡嘖嘖稱奇,真不是一兩天能練得出來的本事。她還只是在心裡非議,而端著托盤上來送茶的魏英,則是把不屑完完全全地掛在臉上,放下茶盤轉身就走。
蔣琴絲毫不介意魏英的態度,就好像那茶盤是憑空出現在桌上的一樣,連眼皮都沒抬。扔掉手中的紙巾,邊忙活著端茶邊笑著說:「你看我,一上來就哭哭啼啼的,真是怠慢了,兩位警官喝茶。」
看她眼圈兒不紅,臉上毫無淚痕的模樣,哪裡看得出剛才哭過。呂聰心裡暗暗留心,這個女人著實不簡單。不過戲也看完了,自然要轉到正題上,他禮貌性地喝了口茶,放下杯子後問:「7號也就是昨天凌晨兩點到四點你在什麼地方?」
「呂警官的問題真是奇怪,凌晨當然是在家睡覺嘍。」蔣琴絲毫沒有慌張,反而輕笑了兩聲,似乎呂聰問了個傻問題。
「有人能證明嗎?」呂聰卻不理會繼續問。
「我跟我老公一起睡的,不過後半夜大家都睡熟了,能不能證明就不好說了。」
「蔣女士以前是在哪個醫院實習的?」呂聰話鋒一轉問。
「就是婆婆住院的醫院。」蔣琴一愣才回答說。
「能進入中心醫院實習,還說自己家裡沒有背景?」李可昕插言道。
「我那時候成績好,無論是理論還是操作,都是全系第一,自然沒人能搶去我的實習名額。」蔣琴苦笑道,「當時還志得意滿地覺得,我只要實習表現好就一定能留下呢,到了醫院才發現,誰管你在學校成績如何,進了醫院就是打雜的命,我們實習生在醫院還不如護工,好歹護工還有工資,我們是自己花錢來給人家做苦力,天天被指使的團團轉。挨罵更是家常便飯。我們那屆是學校的第一批本科畢業生,但是到了醫院還不是跟中專大專的做一樣的事情,至於學的什麼專業知識,人家什麼都信醫生,誰聽你一個護士嘮叨什麼病情,所以天天就是打針換鹽水這些跑腿的活。」說起當初的實習生活,蔣琴似乎到現在還是一肚子怨氣,臉上甚至維持不住平靜的偽裝,露出一絲憤恨的神色。
呂聰趁著她有些激動,忽然問:「醫院常用的麻醉劑有哪些?」
「麻醉劑也分好多種,我們一般是按照局麻和全麻分類。局麻藥有普魯卡因、利多卡因、丁卡因、布比卡因等等,全麻藥物分為吸入和靜脈兩種,其中常用的吸入藥物有乙醚、氟烷、氧化亞氮等等,靜脈用藥有硫噴妥鈉、氯胺酮、依托咪酯等等。」蔣琴一口氣說了好多,忽然察覺不對有掩飾說,「這些都是我當年學的,現在醫學發展這麼迅速,有什麼新發現也已經不是奇事,這些去問醫生不是更容易瞭解,何苦來問我。」
呂聰和李可昕交換了一下眼神,看來蔣琴並不知道史老太太的真正死因,只知道是被害。呂聰說:「沒想到都過去這麼久,蔣女士還是對專業知識這麼熟悉,張口即來,我還有個問題想請教,氯化鉀過量注射會有什麼副作用?」
「會引起周圍循環衰竭、心率減慢,甚至心臟停搏……」說道這裡,蔣琴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可以說是毫無血色,比臉上的粉底還要白上幾分,嘴唇哆嗦了幾下問,「難道、難道婆婆的死是、是氯化鉀?還配合了麻醉劑?」
見她這麼快就聯繫到了一起,呂聰到也不再瞞著,大大方方地點頭承認,然後問:「蔣女士為什麼會說是氯化鉀配合了麻醉劑呢?」
「因為、因為……」蔣琴的嘴唇在抖、手在抖、整個人都在輕輕地發抖,因為了半天也沒說出句完整的話來,最後端起茶猛喝了兩口才漸漸平靜下來說,「因為氯化鉀大量靜脈注射會引起注射部位的劇烈疼痛,如果不是提前用了麻醉劑,婆婆不可能去的那麼安詳。」
說著又掉下淚來,半晌才說:「不過如果真的是這樣走的,婆婆倒也是個享福的,等於是睡夢中一下子過去的,什麼痛苦都沒有。」
李可昕心裡十分的不以為然,命都沒了還說什麼享福,接過話問:「蔣女士,你不覺得你對醫學知識這麼瞭解。等於是有了很大的嫌疑。」
「如果我是兇手,我怎麼可能這麼老老實實地承認我懂?」蔣琴此時倒是又恢復了剛才的冷靜,毫不在意地說,「我想呂警官也不會僅僅因為我有醫學知識就懷疑到我頭上吧?」
「當然不會僅僅因為這個就懷疑你。」呂聰在僅僅二字上加重了語氣,「據說當初史老太太曾經撞見你跟魏東在一起廝混,而後魏天書又非你不娶,當時老太太氣得差點兒把兒子趕出家門,你們結婚後還跟二老住在同一屋簷下,婆媳關係肯定不會十分良好吧?」
蔣琴的臉白了紅,紅了又白的,半晌才說:「你們是聽大姐說的吧?」
「聽誰說的不重要,我們只想知道是不是事實。」呂聰並沒有正面回答她。
「唉。」蔣琴歎了口氣說,「其實我跟老太太的關係一直不錯,大姐看到的都是表面的情況。」
「哦?這話怎麼講?」呂聰挑挑眉毛問。
「先說公公,他年輕的時候就自詡是個風流才子,到處拈花惹草自然不是什麼新鮮事,跟婆婆結婚後,被管得嚴了卻也還是忍不住偷腥,當初是他對我動手動腳,被老太太撞見,結果公公倒打一耙說是我勾引他,老太太面上是信了他的解釋,也罵了我一通,但是那不過是在演戲,背後婆婆說委屈我替公公背了黑鍋,她拿出自己公司的一成股份給我,說不僅僅是補償我,更是把我當女兒看,這一成股份就當做嫁妝,說她已經跟律師簽好協議,等我結婚的時候就劃給我。」這蔣琴一開口就把先前的全部推翻,說出這樣一番讓人吃驚的內情。
「而我跟天書的婚事……」蔣琴臉上露出一絲黯然,「也是婆婆暗中安排的。」
「啊?」這下呂聰和李可昕可真是大吃一驚。
「婆婆說她生下這麼個小兒子,是準備把大半家產留給他的,但是他生來就不是個能理財的性子,看他平時對我有些意思,希望我能嫁過來。」蔣琴似乎對這樁婚事並不是很滿意,說起當年之事臉上並沒有一絲笑容,全是陰鬱,「婆婆對我那麼好,讓我死了去報答我都不會皺眉頭,更何況只是給她做媳婦,但是表面上我們兩個人並不和,是因為婆婆不想被金鳳姐或者別人忌憚,那時候她已經暗中把一些公司業務交給我管理。」
「你是說你在暗中管理公司?」呂聰不太相信地追問道。
「是。」蔣琴雙手抱著茶杯把玩,眼睛緊盯著杯口好像杯子里長出朵花兒來一般,「我跟天書結婚的時候,婆婆已經都是八十多歲的人了,就算是寶刀不老,也不可能像年輕時候那麼精力充沛,明面上我們二人不和,其實公司的決策都是我在做,然後每天給婆婆過目。」
「不信你們可以去問天書,婚後他要搬出去住,老太太不許,母子倆僵持了好久,最後是我勸著他才住下的。」蔣琴揉揉太陽穴,「這些年婆婆也算是用心良苦,公司的大多數資本已經挪走,現在剩下的只是個空架子而已,新公司那邊還是在婆婆名下,但是事物都是我在管,因為沒有什麼顧忌和掣肘,反而業績蒸蒸日上。」
「你是說史老太太幾年前就開始投資新產業,逐漸把這邊架空了?」呂聰心下不禁佩服,不愧是女中豪傑,才有這份眼力和氣魄。
「金鳳姐是婆婆唯一的女兒,婆婆知道她一直看天書不順眼,更加視我入眼中釘,而天書又是個只會花錢的主,婆婆眼看著自己身子一天不如一天,自然要為子女的身後事打算。」蔣琴的眼中流露出敬佩的神情,「老太太當初拿出來給金鳳姐和天書看的遺囑不過是個假的,是跟劉律師演的戲而已,真的遺囑除了婆婆和劉律師,誰都沒見到,連我都不知道。」
呂聰要來了劉律師的聯繫方式後問:「你覺得誰會想害死史老太太?」
「這個我也說不好,但是不可能是天書。」蔣琴先把自己老公擇了出來。
「為什麼不可能?」李可昕撇撇嘴問。
「第一,他當晚跟我一起睡下的,第二天我起來的時候他還在呼呼大睡,我這人雖說睡覺沒輕到一點兒風吹草動都能驚醒,但是也不至於一個大活人起來走了又回來還不知道;第二,他壓根兒沒什麼醫學常識,對藥物之類的更是一竅不通;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他沒有動機。」蔣琴條理清晰地列舉著。
呂聰打斷她說:「為什麼沒有動機?據金鳳說,史老太太因為不滿小兒子不成器,已經準備著手修改遺囑,如果他知道這件事,自然有可能萌生殺機。」
「改遺囑?」蔣琴眉毛一挑說,「純屬無稽之談,就算真的是老太太說的,也不過是安撫金鳳罷了。」
「對於你這樣知道內情的人,當然覺得是無稽之談,但是對於魏天書這樣不解內情的,自然會信以為真,一時衝動做出什麼傻事也不難理解吧?」呂聰說。
這下蔣琴皺起眉頭,思索半晌才說:「應該不會,這件事連我都沒聽到風聲,更何況天書他十天半個月都不去醫院的人,而金鳳得知這個消息,只有嚴加保密,不可能到處宣揚,所以天書知道這件事的概率基本為零。」她話鋒一轉又說,「不過你們是警察,自然是重證據,我說的這些不過是分析,你們不信自然可以嚴加調查,我們一定全力配合,警察不會冤枉好人的對吧?」
見她說得有理有據,然後又站在對方的角度考慮並表示理解,最後還將上一句,呂聰更加覺得史老太太眼光不錯,這樣的女子的確比金鳳更加適合經商,不過他臉上卻沒什麼表情地說:「蔣琴女士說的不錯,我們一定會仔細查證的,不會冤枉好人,但是也絕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蔣琴笑得毫無芥蒂,似乎根本沒聽到呂聰加重語氣的最後一句話:「就是說嘛,警官是講道理的人,自然不會冤枉我們。」
「既然蔣琴女士跟史老太太關係這麼親密,可知道老太太有什麼仇家?」呂聰問。
「唉!」蔣琴又歎了口氣說,「呂警官,不瞞你說,就婆婆年輕時候的性子,得罪的人真的不在少數,如果說起來,沒有一百也有幾十,但是都是陳年舊賬了,沒必要這麼多年後才來尋仇,而從中年以後婆婆的性子也逐漸穩當下來,不再像年輕時候那麼衝動和趕盡殺絕,所以基本都是商場上的競爭對手,談不上有什麼生死仇恨了。更何況說句不孝的話,警官應該也在醫院看到過那些癌症晚期的病人,那遭罪的狀態真的比被一下子死了難受百倍,如果真的是仇家,又怎麼會還選個毫無痛苦的殺人法?就算是什麼都不做,放任老太太繼續受病痛折磨,也比讓她睡著走了要解恨的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