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嘎然而止。
慣性使得我的身體向前一挫,又迅速地向後滾了去,但是身體上的痛楚根本無法和心裡上的創傷相提並論。我直視著錢佐,等待他的話。
但是錢佐並沒有反轉頭來,他背對著我,不敢看我,可是那三個字卻把我徹底得打入了地獄。
他說,「下胎藥!」
下胎藥。我出了一身的冷汗,那是因為肚子不適才造成的。我想,我一定是耳鳴,一定是頭暈眼花,所以才會聽錯了他的說話。
我執拗地對著他,不敢眨一下眼睛,我好像對自己說,剛才自己聽錯了,剛才他也說錯了。「你看著我再說一遍。你再詳細說一遍!」
「說幾遍都是一樣!」錢佐冰冷的聲音從前方傳來,他下了馬,站在地上紋絲不動,看著我如同一隻被捕的羊羔在地上痛苦的掙扎。
他面無表情得再說了一次,「你喝的是下胎藥!」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耳朵聽得再清楚再明白不過了!
可是,為什麼?前幾日還每日敦促宮女讓我服食安胎藥的他,居然給我換上了一劑下胎藥?!
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看著錢佐,面前的他再無昨晚的悱惻與憂愁,更沒有柔情和蜜意,在他的臉上,還是如以前一樣的寒若冰霜。那層寒霜下面罩著一顆怎樣的心?!
淚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的孩子就要這樣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掉麼?
我努力使自己平靜,努力使自己清醒。我想看清楚他,想看清楚目前的狀況,難道他地精神分裂更嚴重了嗎?難道白天的他已經徹徹底底地變作了一個大魔頭嗎?我實在難以想像。
「錢佐?」我想要喊他的名字。但是又一陣襲來地痛楚幾乎要把我給痛暈過去。我知道,我的孩子是鐵定保不住了。
淚水終於如同決堤一般,排山倒海而來。我只覺得自己地心在一點點的被啃噬,自己的意志在一點點的消沉。
難道因為昨天晚上那句氣話。錢佐就真的認為這個孩子只是一個野種,根本和那晚無關?所以他痛下殺手?是這樣嗎?
我冷笑「你不相信我?這個孩子是你地.wap,更新最快.」
但是錢佐的臉沒有任何的變化。他看著我,眼裡是那麼的不屑一顧「是又如何?」
我張大了嘴巴,想要看清楚他這張面具之下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心,可是我看不清。錢佐對著我的淚水好像已經麻木。他的手扳在身後,一副高高在上的氣派,令人不敢仰視。
「你是不是瘋了?這個孩子是你的!你連自己地親骨肉都要下毒手?!」
「朕說過,不喜歡受人要挾!不論你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朕都不會在意!更何況朕正值春秋鼎盛,想要有多少個子嗣,想要有多少兒女,有地是女人等著朕。朕才不需要你這腹中的野種!」
野種,他說我腹中地孩子是野種。他非要把我剝得體無完膚才肯善罷甘休麼。
想到昨天晚上他對我說地那許多話。想到昨晚上他把我抱得緊緊的,想到今天早上照鏡子時候,脖子上還清晰可見地吻痕。難道這一切都是假的嗎?
難道錢佐的深情,錢佐的奮不顧身。錢佐的精神分裂都是假的嗎?
不會的。我拚命地搖著頭。忍著身上的痛搖頭。
可是如果不是,那麼他又為什麼要狠下心把我腹中的孩子給拿掉呢?他就這麼怕留下什麼把柄在我手中麼?
「不。不是的。就算你不愛我……也沒有必要這樣做。為什麼?你為什麼要把我們的孩子送上死路,難道你就不想看看他長得像不像你麼?你就不想看著他長大嗎?」我撲簌簌落下淚來。只覺得有一個最親的人正在跟我揮手告別,是啊,我從未見過面的孩子就要永遠地離我而去了。
「朕不想!」他聲如洪鐘,說得斬釘截鐵。他巋然不動。我看著他,他的眼角跳動了一下,他閉上了眼。
他不敢看我,他的心裡有鬼!
我忍著痛,再一次問道「皇上,到底怎麼了?一定有原因的,對不對?你別騙我了。」閉眼似乎已經不足以躲避我,錢佐把頭別了過去。我更加的懷疑起來,「如果不是,你就不會親我,不會在昨天晚上把我抱的那麼緊了。一定有什麼事,對不對?」
「對!」錢佐忽而反轉頭來,「朕是親了你,是抱了你,但是你要搞清楚,朕抱的是戴悠夢!朕就算喜歡,也是喜歡戴悠夢,不是你!你在朕面前假情假意,無非是想要血伏參來救澤新辰的命,你別妄想了!朕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把血伏參給你的!」
「就因為我不是戴悠夢,你就這樣對我嗎?」我心裡一痛,發白的嘴唇差點被我咬出血來。
難道他所有的愛都只給了戴悠夢,就沒有分給我一星一厘嗎?
「真的……真的有這麼大的差別嗎?」我哆嗦著說道,「戴悠夢,皇上心裡頭只有戴悠夢?我……哪怕做她的替身,都不……不可以嗎?我都不介意,你……」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錢佐不容我說完就打斷我,「你不是戴悠夢,朕也不是愚夫!」他說得斬釘截鐵,每一個字都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肩頭。
是啊,錢佐的款款深情只是對戴悠夢一個人的。我不過是一個替身。
他病好了,知道我不是戴悠夢,又怎麼會傻到再把對戴悠夢的愛投注於我的身上呢?我太自作多情了。
在他眼裡,我不過是因為要救澤新辰,因為要救我「愛」的人,所以潛伏入宮,伺機奪得血伏參。我和他根本沒有任何的感情可言。
除了戴悠夢,錢佐不會愛上任何人了吧。
我心一陡,頓時如死了一般。
「朕也不是絕情絕義的人。」錢佐重新睜開眼,眼裡波瀾不驚,「怎麼說你和悠夢也長得一模一樣,朕不殺你,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只是朕從今往後,也不想和你有任何的瓜葛!你自己好自為之!」
他說完這話,忽然伸出手掌啪啪兩下,拍在了馬背的韁繩上,馬和車脫離開來,馬離開了車,車子不穩,重心一偏,我整個人就往地上滑了出去,摔倒在地,兩隻手臂撲騰了兩下,再不能動彈。
只是身體上再痛,也不比心痛。我沒想到錢佐對我竟然會這樣狠心。我不曾奢望自己能夠取代戴悠夢在他心裡的位置,但是也決沒有想過利用肚子裡的孩子做什麼籌碼。他可以不愛我,可以把我當空氣,但沒有權力剝奪我孩子出生的權力!
是啊,孩子。我的心一空,被活生生剜掉了半塊。原來孩子真是一種神奇的天使,孩子能讓我忘記所有的恩怨,卻也能讓我由此生出綿延不絕地恨來。
倘若說之前錢佐對我的不公和不理解並不能讓我對他生出恨,因為我知道他其實是一個被愛折磨的可憐人,那麼現在,錢佐一聲不吭就剝奪了我的孩子,讓我的心頓時被一種仇恨的霧氣給包裹。
恨,我怎能不恨?無論怎樣,我都無法原諒他。
我捏了捏拳頭。錢佐卻已經一聲不吭地翻身上了馬,目光絲毫不在我身上做停留,彷彿多停留一下,就能把他的眼珠子剜出去似的。
我盯著他,毫不畏懼地看著他,我要記得他的樣子,我恨他!
「你從哪裡滾過來的,就滾回哪裡去!越國永遠不歡迎你!」錢佐冷冷的出聲,就像在呼喝一隻落魄的小狗。
他雙腿夾了夾馬肚,馬蹄子撂起了塵土,馬上就要奔了出去。
「錢佐,我恨你一輩子!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眼看著他就要從我的眼前消失,我忍不住吼出聲來。聲音有些沙啞,歇斯底里般的。
錢佐坐在馬背上,背部微微抽搐了一下,他勒了勒韁繩,似是有些躑躅。我冷笑,莫非他怕了。只是眼角忽而瞥到一抹紅色,定睛一看,原來他兩隻長長的袖子都各有著五個鮮紅的指印。那是指甲深入肌膚按壓摳出來的。
和錢佐出來的時候,他的手臂還沒有這樣的指印。
我想到他跟我說話的時候,他跟我面不改色說話的時候,正是把兩隻手扳在了身後,原來他就這樣用五指摳著自己的膀子,他在用身體上的痛減緩什麼嗎?他在用這種方式壓制自己從而對我說那些狠心的話嗎?
只是我還沒有想明白,只聽一聲長鳴,錢佐身下的大鬃馬已然奔了出去,馬蹄啵,揚起了一陣塵。把錢佐包裹在那塵土之中,消失不見了……昨天臨時有事,所以更新晚了,說句抱歉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