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那個聲音是從自己肚子裡飄出來的,不過,當我把心情拾掇起來的時候,才發現那是個嬌媚無比的女聲。
陌生的,卻撼入骨髓的聲音。
我調頭,眼睛有些模糊,看不清東西,只隱隱覺得面前有兩個身影,都是大紅大綠的顏色,十分鮮艷。
我擦了擦眼角的液體,沒想到居然會為錢佐哭了。更沒想到會當著外人的面。而這兩個身影,是什麼時候進來的,我都不知道。
那是兩個女人。都長得清麗俏美。一個是一襲緋紅色,一個則是一身水綠。那穿著綠裳的女子站在紅裳女的身後,看起來像是紅裳女的婢女。
我不由把目光放在那主子身上。只見她下身繫著的石榴裙燦爛嬌艷,散發著淡淡的花香。肩背上披著一條長長的天藍披帛,垂在臂旁,她的身段極好,婀娜撩人,只是相比於越國較嬌小的身軀,這女子要高挑一些。
她沒有綰著高髻,一頭烏黑的秀髮自然地下垂,只是用金色的髮帶在中間輕輕束了。但她的臉上卻是裝飾地令人目不暇接,額間、鬢角、兩頰以及嘴角都貼上了花鈿。那花鈿在陽光的照射下泛著刺眼的金光,只覺得她的面孔華麗雍容,可是她的真容卻讓這五彩的花鈿給遮蓋了不少,反光之下,看得更不真切。
「你們是?」我趕緊把自己的哀淒收起,這裡是一片廢墟,那就絕對不該有人住著的。這兩個女子,想必不簡單。
那主子一聲嬌笑,伸出白皙的手臂。指尖捏做蘭花兒,指了指地上的錢佐,「喂。他好像活不成了呢。」說得一臉輕鬆。
我眉頭一皺,聽到這話從別人口裡說出來。竟然覺得是那樣地不痛快。是!只許我說錢佐活不成,不許別人說!
「你不要胡說!」我聲音有些大,這空曠的院子,使得回音加強在我的聲音裡,更有些森寒。
「哇。你是誰啊,這樣跟我家小姐說話!」紅裳女身後地綠衫女子開始狗仗人勢,頗為不滿道。
綠衫女子不由扯了扯紅裳女的衣袖,低聲道,「小姐,咱們回家去吧。一來就碰上死人這樣地事,真是晦氣。小姐你好端端的,幹嘛來這裡!」
我心裡暗暗道,看樣子他們是剛剛來.**更新最快.那麼也就是沒有偷聽到多少?我稍稍安心。來者不善,這兩女人要是知道地上半死不活的是錢佐,甚至知道錢佐有著精神分裂症(當然。這時候估計叫落魄症之類的病),那可就不妙了。
綠衫女子的話。並沒有引紅裳女離開。她反倒是對身後地綠衫女子笑了笑。抬起手在綠衫女子的腰際摸了一把,道「絳紫。你出去玩會兒吧。」綠衫女子被紅裳女一捏,腰間有些癢。她格格地笑了兩聲,然後佯怒瞪了她主子一眼,又有些不甘心地看了我一眼,扭著蛇腰走了。
背後是紅裳女的吩咐,「剛才不是看到許多桂花嗎?去採些吧。」桂花?我聞了聞,果然有股桂花香味,原來對花香十分敏感的我,竟然也沒有察覺到。
我心中一動,別看宅子廢棄了,桂花樹卻擋不住地散發著它特有的魅力。
那紅裳女子等綠衫女子一走,就朝我翩翩靠近,一陣濃郁的花香撲鼻而來,許是距離近了,那香氣居然有些刺鼻,香氣和桂花味不大一樣,和在一起雖然沒什麼衝突,但卻也讓人覺得有些怪怪的。
濃妝艷抹,搔首弄姿,難道這兩個女子是青樓中人?或者更準確點說,是表面上是青樓身份的兩個女子。
那紅裳女子出聲道「戴皇后看樣子很在乎地上那半死不活的人呢。」
戴皇后?
我一愣,看來我太小瞧她了。她居然知道我是誰。甚至還追著我到這裡來。她地來頭恐怕有些大。
我壓抑著自己對錢佐的憐憫,努力讓自己冷靜。我也不甘示弱地朝她走去,微微的笑道「地上躺著地,是悠夢的丈夫。悠夢又怎麼會不在乎呢。」
她既然知道我是誰,就沒道理不認識錢佐。那麼她用「半死不活」這樣一個形容詞來形容錢佐,又是為什麼?
「丈夫?」紅裳女顯然對這個稱呼不大滿意,她俏笑道,「人家說嫁出去地女兒,潑出去地水,還真是一點沒錯呢。戴皇后這才多久,就變了心麼?」
「什麼?」我的心砰砰直跳。她是說戴悠夢和慕容楚歌?難道她也知道戴悠夢和慕容楚歌地事情?那麼她和慕容楚歌抑或是錢應該有著非比尋常的關係才對。
我飛快地搜索著自己的腦殼,想要從錢對戴悠夢和慕容楚歌的過往中,找出一些蛛絲馬跡,一些可能和這個不明女子有關的蛛絲馬跡,可惜沒有結果。
紅裳女嬌笑道「都是我多事了,戴皇后不再去纏著別人,他高興都來不及呢。」
她略帶挖苦嘲諷的話,反而讓我忍不住低頭深思,她這話的意思是說戴悠夢單戀慕容楚歌麼?這是事實,還是只是紅裳女一廂情願的離間罷了。
若是後者,這紅裳女想必對慕容楚歌心有所屬吧。
「你就是來和我說這些的麼?」我冷笑著以退為進,「要是沒什麼事,就別耽誤我時間。我還要去找大夫。」
「你真的不知道他的情況?」紅裳女輕蔑道,「他現在,只怕天底下沒幾個人能救吧。」
聽到她這句滿不在乎的話,我彷彿是看到了一線曙光。這女人肯定知道救錢佐的法子!否則她也不會在旁邊吞吞吐吐地磨蹭老半天。她在賣乖!
「是,只不過你能救,卻不輕易救,是麼?」我看著她,陽光偏巧都迎面灑在她的臉上,「說吧,你想要什麼?」我開門見山的說。
那女子微微有些錯愕,「沒想到戴皇后還是這樣痛快的人呢。是,我興許可以救他。不過,可惜我什麼也不想要。我想要的戴皇后也未必能辦到,我還是不淌這渾水了吧。」
她在故意捉弄我。我想。
這女人誠心刁難我。
「不要一棒子把人打死。你想要什麼,我未必辦不到!」我說得斬釘截鐵。冷冷地看著她。原來我在守護錢佐的時候,也能這樣的堅決。
「哦?是嗎?」紅裳女對我的態度有了興趣,她掏出手帕,掩口胡盧,嬌滴滴的笑聲差點沒把院子裡那棵老槐樹的樹葉給悉數抖落。
她忽而把帕子往地上一扔。帕子飄落在錢佐的手邊。她說,「你要是能讓我的手絹兒像鳥兒一樣飛起來,我就幫你救他。怎樣?」她還故作天真可愛地衝我眨眼,我只看清楚她眼睛裡蘊含的笑意。
她在笑她能將錢佐的命運牢牢掌握在手裡?她在笑我對她提出的要求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看著錢佐死去?
「你說話算數?」我淡淡地說。
「當然。」
「好,我讓你的帕子自己飛起來。」我成竹在胸。
「是麼?嘴巴吹氣可不算啊。」紅裳女誠心想讓我難堪,抑或知難而退。
我暗笑,這種事情未必難得倒我。
是,錢佐的毒,我解不了。畢竟我不是醫生,即便我是醫生,在沒有先進的檢測儀器的情況下,想要找到錢佐所中的是什麼毒基本上不太可能。
人命關天,這時候不可能像武俠小說一樣,喂錢佐再吃一種劇毒的藥,來個以毒攻毒。
不錯,以毒攻毒這樣的案例不少,但是毒物與毒物、藥物與藥物的共同作用,可能產生拮抗,也可能產生協同。所謂拮抗,就是以毒攻毒,最後所中的毒小了,而協同,則是兩種毒物在一起,毒性更大了。
我不敢貿然對錢佐下手。相比而言,讓方帕飛起來,則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因為我在往手帕上倒迷幻藥的時候,發現我還提煉了一些別的成分。
譬如有一種頗為特殊的植物激素。
這種植物激素產自一種食蟲花,和一部分昆蟲的性激素很類似,也正是靠著這種相似性,才能吸引不同的昆蟲,被食蟲花給吞噬掉。
我掏出小瓷瓶,往那塊方帕上撒了幾滴高濃度的植物激素。對著紅裳女故弄玄虛道「等著吧。會兒它就會飛起來……」
紅裳女眉毛一挑,頗為不信。
可是,幾分鐘之後,紅裳女就忍不住把她的不信與不屑收拾起來,因為她看到一個接著一個的黑色雄蜂朝這邊奔來,統統在方帕上停留,焦躁不安地轉動著。
那植物激素和蜂類的性激素最相似,最是吸引雄蜂到來。黑壓壓的一片,在手帕上集會,然後像約好了一樣,那片方巾在雄蜂的托起之下,翩翩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