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吳婕妤還在抽噎,錢佐聽得心煩,對吳婕妤道「在後宮裡成日都不安分,倘若你喜歡呆在冷宮裡,朕讓你一併住進來可好?」
吳婕妤一聽錢佐要把她打入冷宮,不禁大駭,哭喪地更厲害了。
錢佐對身後的尹德妃道「吳婕妤不守宮規,誤入歧途,從婕妤降為四品美人,禁足,沒朕的命令,誰也不許放她出來!」
誤入歧途?歧途指的是我麼?
吳婕妤雖然從婕妤降為美人,但好歹沒有被打入冷宮,她心裡稍稍安定,趕緊叩頭。
錢佐又重新把視線定格在我身上。「現在輪到你了。」
錢倧聽到錢佐用這樣的語調跟我說話,以為他又要把我怎樣,正要出口說話,我已經搶先道「是履行聖上的承諾才對。」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錢佐既然不能治我的罪,當然只有無罪釋放。
錢佐的劍眉舒展開來,我本以為他還要再說些什麼凌辱恐嚇我的話,但他只是非常輕鬆地一笑「好,朕和你打的那個賭,算朕輸了。」
什麼?我都有些驚詫了,錢佐作為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帝,居然會這麼痛快承認自己輸了。原以為今日會有些坎坷,甚至我自己的小命能不能保住,我都不敢打包票。我不怕季淑妃,因為她根本找不到證據控告我,我擔心的最大變數就是錢佐。誰知道他會不會一怒之下就把我給解決掉,根本就不理會我的辯解。
可是沒想到居然這麼容易就達到目的了。
「朕願賭服輸。德妃,今日就放戴小姐出冷宮去。」錢佐說出這樣一番話的時候,尹德妃和季淑妃臉色都是一變,尤其是季淑妃,簡直都要變成一顆黑蘑菇。
錢倧此時也一臉訝然地望著錢佐,不知道他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好心腸。
我知道,皇上的金口一開,就沒有反悔的道理。
我心裡一喜,感覺到是上天莫大的眷顧,心裡的那隻小兔子歡快地跳著。甚至覺得錢佐也不是那麼可惡。
錢佐又對尹德妃說道「德妃給戴小姐在宮中安排一個職司,戴小姐從小嬌生慣養的,不知民間疾苦,德妃務必替戴小姐找個能體味辛苦的活。」
「什麼?你又反悔了?」我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安排職司是什麼意思?不是都要放我出宮了嗎?錢佐剛剛才說完,就當自己放屁麼?
錢佐猥褻地抬起我的下巴,狡黠道「戴小姐忘記朕和你打的賭是什麼了?朕是說,你若贏了,就放你出冷宮。冷宮,不是皇宮,戴小姐不會不知道這二者的區別吧?」
可惡!
錢佐居然跟我玩文字遊戲!
原來是我一廂情願地認為自己可以出宮。
鬧半天,他才是最後的贏家,不,應該說,他從來都沒有輸過。無論我有沒有辦法讓他邁入冷宮大門,我都沒有逃出他的手掌心。無非是從一個小籠子挪到了一個大籠子裡。
錢佐看到我臉上的欣喜頓時煙消雲散,不無得意地掐了我一把,「戴小姐,宮裡頭規矩多了,做奴才也有做奴才的學問,戴小姐得好好學才是啊。」
其他人這時候也恍然大悟。我不但沒有贏,相比於以前住在冷宮裡雖然冷清,但衣食無憂的生活,我如今過得更苦了。在外面當個小宮女,搞不好還要受人欺凌。我咬咬牙,錢佐真有你的!
季淑妃此時笑容又瞬間綻放,她恐怕都想到了該怎麼報復我的法子了吧?錢倧又打算替我求情,但早已不耐煩的錢佐甩了甩袖子,已經走出廳堂去了。
人潮漸漸退卻。
到最後只剩下尹德妃和我。季淑妃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尹德妃會安排一個怎樣的職司給我,甚至想撫著她的耳朵提幾個建議。但尹德妃還是把她先打發走了。
尹德妃深深地望著我,示意我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好半晌才道「姐姐這一次實在走得太險了。」此時下面沒人,瓶兒也被她屏退到外邊,她也不像之前那種客氣地稱我為「戴娘娘」,在人前保持住應有的距離。
我輕輕地一笑。尹德妃給我的感覺不錯,但人心隔肚皮,我也不知她和之前的戴皇后交情如何,不敢貿然出聲。
「許久沒見姐姐,姐姐變了許多了。」尹德妃的話語裡竟然多了幾分關切。只是不知是真心還是虛偽。
所有人都會有這種感覺吧,畢竟戴悠夢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戴悠夢了。但我的反常並沒有惹來太多的懷疑,任是誰經歷大起大落,家破人亡,都會性情大變吧。
我還是淡淡一笑。
尹德妃有些歉然地探問道「姐姐,對皇上,也不要心存怨恨。到頭來受苦的還是姐姐自己。再說,皇上其實也有他的難言之隱。」她說著抬眼看著我。
「難言之隱?我可不這麼認為!」我絲毫不掩飾自己對錢佐的怨憤,「他能有什麼難言之隱?他不就是以折磨人為樂嗎?」
尹德妃聽到我這麼大聲地數落錢佐,臉色不禁一變,連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我才不怕,我相信錢佐也絕不會因為我對他心生怨忿而刁難我。他這麼做,不就是想看到我怒氣衝天的樣子麼?只不過我這怨氣和他設想的不大一樣罷了。
尹德妃釋然地一笑,旋即又抱歉道「姐姐,你也知道聖旨不可違,所以皇上說……」
「德妃娘娘不必說,我懂。」我此時已經心情平和,自我安慰地想,至少我走出了這片瓦下,星如果再次進宮,我也能見到他的。
「姐姐,不知姐姐想在哪裡司職,妹妹能做的也就這些了。」尹德妃赧然道。她的意思是讓我自己挑個工作。
「御花園吧。」我不假思索道。星曾經出現在御花園過,也許下次還會來呢?我想好了,就在御花園等他。「嗯,就御花園吧。」
尹德妃眼裡微微閃過一絲驚詫,「姐姐是說花奴嗎?」也許花奴是比較低賤的宮女吧,活也比較累,她沒想到我會挑這份工。
「對,就這個。」我毫不猶豫。
尹德妃不懂,但也不再多問。只是說要幫我安排一下住處,我問她能不能還是住在冷宮裡,尹德妃再次愕然,她不明白我怎麼會甘願住在這樣一個不祥之地。不過看我那麼堅決,尹德妃還是同意了。
又寒暄了幾句,臨別的時候,尹德妃眼瞅著都站了起來,又落座回來,「皇上這樣對姐姐,姐姐還愛皇上嗎?」
我心裡一咯登,頓時明白過來。怪不得尹德妃的眼神怪怪的。一直等眾人走了,才問這樣一句話,其實她想問這句話很久了吧。
尹德妃看來是真的對錢佐動了真情,所以她看到我和錢佐在澡盆裡那一幕,終究是有些心酸了吧。她以為我愛錢佐?難道她認為我還能奪去錢佐對他的寵愛嗎?
我哧哧笑了「愛?換做是你,你會愛嗎?」其實還有一句應該補上,那就是——我從來沒愛過。
尹德妃眼裡卻閃過一絲堅定的神色,她也許想說,無論皇上怎麼對我,我都愛。
宮裡的這些女人們,一個男人的憐愛,竟然是這樣難以奢求的麼?
尹德妃終於站起身來,淡淡卻有些慘然的一笑「妹妹問這個問題,真是毫無意義。叨擾姐姐了。」
當宮女簇擁著她出了門去,望著她的背影,我有種如鯁在喉的感觸。尹德妃是怎樣的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最想問的不是我愛不愛皇上,而是和其他女人一樣,想問錢佐,會不會永遠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