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最後通牒
「雁容,你鬧什麼?快回去!」袁艾辰趕緊把她往外推。他知道自己的未婚妻有多美,也知道過分的美麗其實是件利器,不僅可以傷人,還會傷已。所以,他一直都把她嚴密的保護起來,讓她打扮得盡量素淨,更不願她在趙家兄弟前招搖。
「辰哥,你昨晚去哪兒了,我好擔心!」趙雁容一夜未眠,小臉蒼白,卻越發顯得楚楚動人。
「我沒回來肯定是有正事,你急個什麼勁兒!」袁艾辰轉頭一瞧,卻見趙家兄弟都已經注意到了她,只得拉著她上前道,「快去給二位老爺賠罪!」
「不必!」美人總是能得到特別優待,趙高微笑著,語氣很是和善,「抬起頭來,讓我好生瞧瞧!」
袁艾辰聽這話裡意思分明是注意上了她,心中焦急,卻也無計可施。
趙雁容怯怯的抬起頭來。只問了一聲「老爺好!」就迅速低下頭去。
「嗯,很好!」在看清她不施粉黛的素顏之後,趙高更是滿意,「你叫什麼名字?」
「奴家姓趙,名雁容。」
「呵呵!那說起來咱們還是本家哩,五百年前是一家。你讀過書沒?會些什麼?」
「稟大人,雁容就是個鄉野村姑,只會做些針線,識得個名字罷了。」趙高的目光十分不善,盯著趙雁容,就如同盯上青蛙的蛇一般,袁艾辰心下驚慌,忙忙搶著答話。
趙高不陰不陽的瞟了他一眼,不再追問,「哦,那就都去忙吧!」
袁艾辰此時也不好多說什麼,急忙把趙雁容帶離,只囑咐她不要隨便出門,就去準備進宮的事情了。這意外的插曲,給原本的喜悅籠上了一層陰影。他強烈的意識到,必須立即想個辦法,阻止趙家兄弟打趙雁容的主意!這是他唯一的親人了,他不能冒險失去。
徐福一早就見趙方士慌慌張張的來說,在長生宮做雜役的侄兒忽然不見了。這長生宮裡沒有猛禽野獸,卻也有些山勢起伏,不要掉到哪條溝裡才好。正安排人手山前山後的尋找,忽聞秦王急召他入宮。
趕緊收拾了過去。卻見除了趙高,大殿裡還伏著一人,看那裝束,竟是長生宮之人。徐福很是詫異,上前行禮,「不知陛下急召微臣,有何事吩咐?」
秦王今日不同尋常,神色甚是狠厲,「國師你可認得他是何人?」
徐福抬頭多看兩眼,依稀有些眼熟,「你是……」
「小的趙青龍,拜見宮主。」趙青龍強自壯膽回話,兩手仍是顫抖。
「你來此處所為何事?」徐福心中有些不詳的預感,他應該就是趙方士的侄兒了,跟趙高攪在一塊兒,恐怕沒有好事。
「小的無意中聽說此次侯方士和盧方士採購藥材時得到了一株還魂草,說要煉長生不老藥來著,他們表面裝作忠良,暗地裡卻在辱罵陛下,把宮主瞞在鼓裡。小的不敢聲張,卻又不敢瞞報此事。所以特來陛下面前,說明情況。」他把袁艾辰教的那一套基本上說了個清楚。
「國師聽聽,你這手下幹得好事!」秦王將面前的几案一腳踹翻,勃然大怒,「不將他們五馬分屍難消我心頭大恨!」
徐福不禁變了面色,此事非同小可,這個小廝竟如此大膽,這不是要置人於死地麼?
「啟稟陛下,此事其中可能有些誤會。」徐福不愧是徐福,如此頹勢還想竭力扭轉敗局,信口雌黃的辯解道,「侯盧二位方士確實曾提起過想找一株還魂草,卻是為陛下煉製長生不老丹,此次出去採購藥材時,曾發現一株類似的草藥,可是回來驗證卻發現並不是真的,所以不敢冒昧宣傳,恐怕以訛傳訛,讓人誤解了。趙青龍,你這無意中聽說的,是不是就是如此啊?」
這趙青龍能有多少閱歷?被這麼一忽悠就懵了頭了,不知該怎麼辦。
「空穴來風,未必無音。」趙高難得抓住這麼個好機會,可不會給人輕易打發了去,「徐宮主,您對陛下是忠心耿耿,可昭日月。但您能保證手下的每一個人都如此麼?您既說有株仿似還魂草的草藥,那麼,那株草藥在哪兒呢?」
「那個……早已扔了。」徐福暗自捏了一把冷汗。這個趙高,實在精明,居然找出這個漏洞。
趙高出言尖銳,「恐怕是被人私藏了也不一定!陛下,那些煉丹方士求藥多年,耗費銀錢無數,理當有所成就。不如趁機徹查此事,若是能交出長生不老的仙丹當然沒事,若是交不出來,有些濫竽充數之人也要清理出長生宮才是!」
秦王頷首,「朕限長生宮三日之內,不管是還魂草還是長生不老藥,都必須交出來,否則將那一應人等提頭來見!」
話已經說死了,沒有任何轉圜餘地。
徐福只得應承,退了出去。臨走時恨恨盯著趙青龍一眼,這個禍害,當年真是不該一時心軟,把他留下!
及至從大殿退出,趙青龍這才察覺背心早已汗透,他拉拉趙高的衣角,「趙大人,我現在是去哪裡?」
「你?」趙高還真沒想過怎麼處理他。現在已經利用完了,當然是一腳踹開比較省事。
偏偏趙青龍還不知死活的往上湊,「趙大人,我現在可是無家可歸了,您可不能不管我啊!我……」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提了,「我現在是先回去領我那賞銀麼?」
有二百兩呢!夠他用上十年的了。
趙高微微一笑,胖胖的白面臉看著很是溫和,「放心!答應你的一定少不了你的,你現在不是無處可去麼,要不我幫你在宮中謀個差使如何?」
還有這等好事?趙青龍喜出望外。「多謝大人栽培!」
「客氣什麼?走吧!」趙高笑瞇瞇的引著趙青龍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密閉的蠶室裡,有一股難言的血腥氣味。
「喲!趙公公,又帶新人來了?」
「是啊!好好照顧他。」趙高轉身出了門,卻沒有離開。
趙青龍在被人按上石床,剝掉衣服的時候有些恐慌了,「你們……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你要進宮當然要淨身呀!」
「淨身?淨什麼身?」趙青龍腦子不靈光的想到了沐浴。
那行刑官舉出一把鋒利的匕首,笑得猙獰,「你馬上就知道了。」
「啊!」淒厲的慘叫並沒能傳出多遠,但站在門口的人足以聽得清晰。趙高心中湧現出一股難言的快意,好似自己當年所受的屈辱也減輕了一些,他施施然的離開了。賞銀?對於已經無用之人,一文錢都是浪費,能讓他在宮中有口飯就是很仁慈了。
出賣別人的人,往往也只能被人出賣。
趙高並不覺得有任何不妥,這個世道就是如此。今天的事情非常順利,在快要走回所居多年的宮殿時,他忽然記起了早上那個美麗女孩。
像!真是像極了!一樣那麼美麗,一樣那麼乾淨。
趙高站在庭院裡,似乎又看到了多年前的那個女孩,怯怯懦懦的望著他,「公公……我,我是新來的,請……請您多多擔待。」
一個做主子的,居然要奴才擔待?趙高想起來就覺得好笑。那時的他,才剛剛淨身進沒多久,對女子天生的好感還未完全淡去,那女孩雖是秦王的姬妾,卻根本無人問津。兩個無依無靠的人相伴著渡過了最初那段清貧美好的時光。
女子起初根本無意爭寵,只想平平安安在宮中老死一生。可趙高是個有野心的人,他肯舍下尊嚴做個宦官,自不甘心久居人下,而這美麗女子卻恰是他晉身的最好台階。
在精心的安排下,一天傍晚,秦王終於在花園裡見到了美麗的姑娘,毫無懸念,當晚就寵幸了她。
那一夜,守在外面的趙高心狠狠的疼了一把。
很快。女子眼裡可以依賴的,不再是卑微的趙高,而是強勢的秦王,她開始熱衷於打扮,開始如所有後宮女子一樣日夜期待著秦王的臨幸,她的言談話語裡只圍繞著秦王一個人打轉……
趙高的心像往無底深淵墜下,越來越冷。
女子有了身孕,大腹便便的她當然不能侍奉秦王,但秦王對她的寵愛還未淡去,賞賜也頗為豐厚,常常可以瞧見她眼中的得色和與自己越來越遠的距離。
趙高把她肚子裡的胎兒照顧得很好,一直到臨產的那一刻。
女子絕望的目光看著他,最後一次叫他,「趙哥……」
可憐的乞求卻不能阻止趙高的狠心,背叛了他的人只有死路一條!他既然可以親手捧她到天上,也可以親手推她下地獄!
可剛生下來的小殿下怎麼不會哭?趙高有些緊張,使勁拍拍孩子還濕熱的小身子,難道是個死嬰?那可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又等了一會,趙高忽然覺得眼前一花,似有道青光閃過,孩子忽然大哭不止,宣告著蓬勃的生機。
因為生在亥時,秦王賜名胡亥,並將對孩子母親未了的愛戀盡數投放在孩子身上。
趙高領著嬰孩,終於一步步的出現在秦王的視野裡。而遲早,他還會出現在天下人的視野裡!
趙高很自信,自己的才識並不比那些文武大臣差。而他的骨子裡,流的是和秦王一樣的皇室血脈。憑什麼只因為祖先的過錯,他們就要世世為奴,屈居人下?
他不甘心!遲早,他要站在站在眾人之上,俯視蒼生。
那女孩,可以成為他下一個台階。由不得袁艾辰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