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阿房宮圖
徐福坐在步輦裡。仍聽到小草在那兒嘀嘀咕咕。今日他循例進宮,跟秦王講經論道,這個小徒弟死乞白咧的非要跟來,可一路上都不知在念叨些什麼。現在還不要緊,若是一會兒君前失儀,那就不好了。
「小草,你幹嘛呢?」不由眉頭輕皺,微咳了一聲。
「啊?」小草被後面的南衛仁踹了一腳才回過神來,「我……我在背師父早上教的口決呀。」
這孩子,從哪兒學會撒謊了?徐福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就是那個始作俑者,略帶不悅的「嗯」了一聲,表示瞞不過他,「是麼?」
「師父不是常常教導我們,要活到老,學到老嗎?那個業精於勤,荒於嬉。我要笨鳥先飛,抓緊一切可用時間,好好學習,認真學習。」
小草這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她要抓緊時間是不假,不過不是背什麼口決。而是在做南衛仁上次教她辨認玉石的符咒。要不,她才懶得進宮呢!這一路上,已經做了一百多條了,可秦王宮裡有上萬人,她不抓緊時間可怎麼辦?
徐福聽了又好氣又好笑,還真是自己平常教導她的話,「那你就再背給為師聽聽,看你哪裡沒記住。」
到底還是老薑辣,一句話就戳破了小草的偽裝。
「啊!師父,就快進宮了,徒弟就不再囉嗦了,回去再背給您聽。」小草很識趣的趕緊閉上嘴,垂頭不語。
還學會轉移話題了!徐福搖頭好笑,放她一馬。這小徒弟,心地很好,人其實也不笨,就是不太用功,時常迷迷糊糊的。
望著前方高大厚重的宮門,徐福在輦中微微歎了口氣,心下漸漸沉重起來。
他原本是齊國人,在臨海的琅琊,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
雖然從小就博覽群書,但從來就沒有想過出將入相,博個功名。六國要統一的大勢他早就認得很清楚了,也知道昏聵無能的齊國君主根本沒這個能力保留一方淨土。
所以當秦國的鐵騎踏上齊國的土地時,他並不像別的百姓一樣驚慌失措,而是有些慶幸。終於戰爭結束了。
秦國既要統一,天下便都是他的子民,對於百姓來說,只要能安居樂業,管他是誰做天子呢?
他無心仕途,也盡在些醫卜天文星象航海上下功夫。卻沒想到,這樣也能有了名氣。更沒想像,他的名氣居然大到連秦王都被驚動了。
千里迢迢,一紙詔書將他召到咸陽,匆匆已是數載。
起初徐福也有過雄心壯志,他不圖榮華富貴,但也想憑著秦國集六國之力,好生做一番能流傳後世,造福百姓的功業。
可幾年下來,他就發現,事情並不是他想的這麼簡單。
秦王很寵信他,但卻是建立在要長生不老的基礎之上。
徐福不由苦笑,他若是真有這法子,自己早飛昇成仙了,還在這俗世裡做甚?
可歎秦王英雄蓋世,雄才偉略。卻也參不透生死大關。近幾年隨著年齡的蒼老,身體的衰弱還越發的變本加厲起來。
好處是對於他們長生宮的需求幾乎是有求必應,別人都感到榮光,只有徐福感到如履薄冰,戰戰兢兢。
無條件的付出後面是無條件的索取,如果他們煉不出能讓秦王滿意的仙丹,恐怕在劫難逃!
徐福不問政事,但卻不是不知天下事。這幾年,從朝堂之上,隱隱已經可以看出端倪。
坐穩江山後的秦王失去原本的對手,寂寞的他只好把目標對準更遠的匈奴人,修建長城便是一舉,多少征夫被迫離家去換取他的曠世大業。
而那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無聊的秦王便將矛頭對準了身邊的朝臣,甚至自己的親生兒子。
徐福有時都覺得秦王是故意在使性子,偏偏要跟世人唱反調,一定要用反其道而行之來證明自己的英明神武。
真是快走火入魔了。
「師父,到了。」
步輦已然停下,徐福強打起精神,應付這個難纏的君王。
「徐愛卿來的正好!快來瞧瞧朕這阿房宮如何?」
秦王今日心情頗好,正在看著小太監展開的絹帛。
徐福踏上丹墀,其餘人當然遠遠站在下面,小草趁機在袖中頻頻彈指,對著四週一溜太監侍從們發送著符咒。
南衛仁偷瞧著她板著小臉,又有些心虛又要做賊的小樣兒,心裡就覺得十分好笑。
其實他還有個方法,可以一次發送許多符咒,要不要教給她呢?
算了,還是不要了。就這樣看她忙忙碌碌,倒也挺解悶的。
徐福在看到絹帛上的圖畫後。卻微微有些變了顏色。
秦王自是不會放過他臉上細小的變化,得意洋洋的道,「徐愛卿以為如何呀?」
徐福躬身施禮答道,「美輪美奐,恍若天宮。」
要是真按這圖紙所畫,建起這樣一所庭園來,當真是世所罕見的奇景。但這耗費,恐怕也是聞所未聞的巨大。
秦王放聲大笑,透著志得意滿,「朕就是要打造一所與天宮比肩的人間住所,與我大秦一起,千秋萬載,永盛不衰!」
適時的奉承幾句,徐福這才問道,「不知這奇思妙想是出自何人之手?」
「這是蘇愛卿所獻。最早他跟朕提出,要建一所集六國之長的宮殿時,朕都嚇了一跳,那會是何等模樣。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將圖帛送來,還如此精妙絕倫。」
「哦?」徐福讚道,「蘇門主真乃當世奇才,此圖非走遍千山萬水,閱盡六國樓台不能成。而且繪製的如此精細入微。這其中的工夫,可不是常人能及。」
他在誇獎的同時適時點出了其中的隱患。要知道在古代,地圖可是皇家機密,只有君王才能掌握。
畫這張圖的人一定要走遍六國,他既然能繪出這樣精細的圖,若是繪出同樣的山川地形圖……
留給秦王自己去想吧!
秦王何等人物,稍加提點,便明白了過來,臉色一沉,「來人啊!去把蘇門主請來。」
他這一嗓子,把小草的注意力也給吸引了去。剛才弄了老半天。這大殿上下的人幾乎都貼遍了,也沒一個是玉石。
那還有誰和玉璽最親近呢?
難道是他?小草望著睥睨天下的秦王,不可能吧?
他要是玉石哥哥,那小草真要撞牆去了。不過不想歸不想,她還是從袖中掏了個符咒向他彈去。一面祈禱著,千萬別中,千萬別是他!
卻不料這符咒剛近到秦王背後,卻被一堵無形的牆給彈了回來。
這是怎麼回事?
小草求教的望著南衛仁,南衛仁看著她的小動作,面無表情。
這個笨草,還真不是一般的笨!人間天子,身上不知有多少祥瑞護體,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被符咒入侵?
但看著小草苦苦思索的表情,他不去誤導她就算好了,怎麼可能解釋給她聽?
蘇輓歌很快就到了,見了他們,微微頷首示意。
小草本能的瑟縮了一下,低下了頭,什麼也不敢幹了。
見了禮,秦王開口就問,「蘇愛卿,你究竟是何時走遍六國,繪了這張圖?」
蘇輓歌淡然道,「這圖不是貧道所繪,而是一位世外高人。他性喜建築,多年以前,曾遊遍天下,繪了此圖,想找一位賢明的君主完成此項大業。只可惜生不逢時,便早已仙遊。臨終前他將此圖贈於我門中弟子,若不是幸遇陛下賢明,我等也不會將此圖獻上。」
這麼一來,一下就撇清了自己的干係。畫的人已經死了,你們上哪兒查去?
「哎呀!這可真是可惜,如此驚才絕艷,竟然未能得見。」徐福扼腕歎息不已,演得還真像那麼回事。
他正想在挑挑骨頭。最好能打消秦王修這宮殿的念頭,忽聞人報,「扶蘇殿下求見。」
秦王略一頷首,旁邊太監馬上一揚拂塵,「宣!」
扶蘇進了朝堂,一見滿屋子的方士,心中就有些不快。他是絕對不信長生不老之術的,可又不能公然反對父王相信。
他一做兒子,總不能說老爹你就死了這條心吧,你是人,就遲早會死,這不明擺著要搶班奪權麼?
李由上次回來,跟他談了許多邊關之事,可惜對父王提起,他一直是將信將疑。說得多了,還以為他們外地的將領鎮壓不力,或是想討要賞賜官爵。
就像此次訓練新軍,扶蘇的本意是想激勵軍中將士,讓他們有點上進心,也加強皇宮的護衛。
但卻有人在秦王面前讒言說大公子是想要掌控兵權,控制王廷。把他氣得不輕,幸好秦王這一點信任對兒子還是有的,不予理會。
但扶蘇為示清白,也只好把這支新軍打散,編到原有的軍隊之中。他心裡很清楚,雖然父王在眾兄弟間最寵信自己,但他同時也是個權力慾極強之人,只要他一天在世,就一天不會真正把權力交到自己手上。
「父王,新軍訓練已畢,分到了各部各衛中。兒臣是想著,待他們熟悉之中,在各部進行一次考核,有些人年紀已大,不堪任用的,便讓他們解甲歸田,也讓軍隊常保銳氣。」
這個秦王倒是認可,讓自己軍隊更強壯,當然是好事,「很好,這件事就按你就說的辦。來,你也來瞧瞧,蘇愛卿所獻的這阿房宮圖可好?」
扶蘇上前一瞧,訝異道,「父王,此圖是何人所繪?一定要速速請來!」能為所用當然好,不能所用當殺之!
秦王呵呵一笑,目光中略有讚賞之意,「已然作古了。」
扶蘇肅然道,「兒臣以為,此圖絕不可流存於世,應立即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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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完成鳥!\^o^/真不容易啊,人的潛力果然素可以挖掘的。(還好意思說,汗,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