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刀子、蘋果和老丈人
我嚇的險些把瓜子皮卡在嗓子眼裡:「咋的了?出啥事了?」
小妹扶著門框定了定神:「黑主!烏蘇王要見您!」
「什麼?!」我扒著床沿一陣猛咳。這回真把瓜子仁嗆進嗓子眼了……
「烏蘇王見黑主做什麼?」黛玉抱著葵花眨眨眼睛,無良的大力拍著我的後背。
「是啊,他見我做什麼?」我閃開黛玉的鐵砂掌,摸著眼淚氣喘噓噓的爬起來:「剛來的時候不是不見麼?再說了,他那麼不待見小哈,回來這麼久也沒說見上一面,這時候反而要見我是什麼意思?」
寶玉探頭進來,小聲說道:「是不是謠言的事情?」
「KAO!」我狠狠一拍床幫:「你們說這叫什麼爹!回來這麼久都不說聯絡一下感情,現在可好,出事了,影響王族聲譽了,這才想起還有這麼個兒子來了!」
「那黑主您去嗎?外面人還等著呢!」小妹眨著大眼睛,一副等著看好戲的表情。
「去!幹什麼不去!」我齜牙咧嘴的做起來:「你姐姐呢?」
「磨刀去了,氣著了!」小妹笑的無比純潔。
我大汗:「趕緊叫回來!烏蘇這地界,隨便一顆草都是小哈的心頭肉,她就是把刀磨成繡花針都沒用!」
「去去去,趕緊叫回來,給我捯飭捯飭!」我忍著頭疼扒拉衣服:「找那種精神的,利索的……趕緊的!」
小妹出門找姐姐,寶玉和黛玉皺著眉幫我翻衣服:「穿平時的衣服不就挺好的?」
我抓著濕巾丟過去:「人家是烏蘇王,是王!我能穿著褲衩背心去見人家嗎!再說了。不管他態度如何,再怎麼說他也是小哈的爹,那是我老丈人!」
老丈人耶!怎麼辦?我這還沒站起來呢,就已經覺得腿肚子直轉筋了……
哈薩爾果然是一種神奇的生物,和赭燁冶封不同——半妖是有爹的!
不過幸好哈薩爾的娘已經不在了……呃,咳咳,我不是那個意思……哎,這事兒鬧的!
我拋棄了平時最愛穿的,選了一套和烏蘇服飾略為相近的白色衣褲,中間是一條天青色花紋的腰帶——這還是當初蜘蛛姐妹給哈薩爾準備的,結果沒想到做小了,乾脆改了改,歸我了……
我走在路上,看著自己這一身裝扮,精神是精神了,可是這大晚上的,穿一身白,還是去看病人……
真撓頭啊,主要是我平時的衣服全是襯衣T恤仔褲什麼的,下雨了天冷了就在外面再加一件冶封他們那樣的大褂子,實在是有些不倫不類,非常的不倫不類……
……
烏蘇,王帳……
帳幔很厚,遮住窗戶不透一絲星光,屋子很大,大得讓人覺得空曠,牆壁四周寥寥幾根螢光樹芯閃動著微弱的光芒。中間有一張大床,一個模糊的人影半倚在床柱上……
我站在門口,看著屋裡,沒來由的就有些心酸,愣了半天,這才邁步進來,深深一躬:「魅影祖琰見過陛下。」
「起來吧,不必多禮!」一個蒼老而疲憊的聲音從床頭響起,迴盪在屋中,帳幔的原因,悶悶的不至於聽到回音,但還是讓人覺的心理難受。
……
長久的靜默,好像一塊看不見的巨石,越來越重的壓上我的胸口,惶恐,緊張和不知所措呼啦啦的拍滅了我那莫名升起的同情心,一點點、很多點、然後變成一大片,壓的我頭暈眼花,幾乎站立不穩……
我該說什麼不?能說什麼不?老丈人想聽什麼?他為什麼叫我過來?為什麼單單叫我卻不叫哈薩爾?他要是一個不開心想要弄死我,我要從哪裡逃跑?大門?後門?窗子?還是狗洞?
……
在我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之前,我的兩條轉了筋的麵條腿。已經自動自發的把我帶到了烏蘇王的床頭,自動自發的一屁股坐在了旁邊的小墩子上,自動自發的拿起了小几上的蘋果……
然後,開削……
從平平的腦袋,到圓圓的肚子,然後到窄窄的屁屁,唔,沒斷呦沒斷呦!紅紅的果皮從手心一直垂到腳面,然後在地上盤了一疊小圈圈。
再然後,切片,從上到下,一刀,再一刀,分成月牙一樣的小片片,然後挖籽去胡裝盤……
刀入鞘——很瀟灑的刀鞘,駝骨的鞘身,雕金的花紋,簡約和精緻的完美的結合。一個鞘,兩層槽,一層與刀身貼合,另一層插著兩根雕琢精美的骨筷……
我看了看盤裡面三稜形的小月牙們,微微一頓,又把入鞘的刀重新拔出來,刀尖戳上一塊果肉,平搭在盤邊,穩穩的遞給烏蘇王。
「哈薩爾挑食,只吃肉不吃菜,他說烏蘇人都這樣,不過蘋果還是不錯的。算是他唯一能吃上幾口的『植物』,」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老丈人:「您也試試?」
就著微弱的光亮,我恍然發現,除了尖尖的瓜子臉,哈薩爾和敖登的六分像,竟然都是來源於他們這位病臥在床的老爹!
沒有哈薩爾的可愛年輕,也沒有敖登的陰沉冷厲,這張標準的國字臉卻多了他們都不具備的威嚴和霸氣,還有深深的疲憊,那是歲月無情的打磨,留下的鮮明痕跡……
「哈薩爾?」烏蘇王微微挑眉,跟哈薩爾疑惑時的表情幾乎一摸一樣。
「哦,敖漢大公子,」我尷尬的笑笑:「我叫慣了,一時改不了口。」
烏蘇王眼神未動,依舊沒有說話,終於在我手臂略微酸麻,幾乎準備放棄的時候,挑起了一塊果肉放進嘴裡,然後是第二塊,第三塊……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烏蘇王無聲無息的解決掉整整一盤子蘋果,心中又是得意又是擔心,父子倆的口味果然還是相似的……但是。問題是,他平時吃多少?那個蘋果還是挺大的,一次吃這麼多,不會不舒服麼?
哈薩爾和赭燁不一樣,大狐狸最無聊的時候,一頓飯就能消滅掉幾公斤的葡萄。但是哈薩爾不行,每次都是我連哄帶騙,連撒嬌帶耍無賴才能勉強逼吃掉小半個,所以我很是擔心他維生素攝入不夠,過早步入「三高」的老年生活……
至於冶封,那廝是雜食動物。就沒有他不吃的!
我看看空盤子,再看看烏蘇王,猶豫半晌,終於還是不確定的問了一句:「您還吃嗎?」
烏蘇王閉起了雙眼,微微揮手:「去吧!明天再來,帶著……哈薩爾一起。」
「哦……」我徹底迷茫,抓抓腦袋收拾好餐具,再鞠一躬:「祖琰告退。」
回家的路上,我望著天回憶剛才的場景,這是啥情況鳥?
我一共說了五句話,削了一個蘋果,我老丈人比我還牛,三句話二十來個字,吃了一個蘋果……
然後讓我帶著哈薩爾一起去看他……我X的,不是應該哈薩爾帶著我去見他麼!這是熟嘛情況啊!
而且,我剛才還在人家「王」的腦袋旁邊動刀子,雖然說那東西在烏蘇算是「餐具」,但是,貌似……
算了,不想了,頭疼啊頭暈啊,我還是病號呢……
……
「小哈……」我睡的迷迷糊糊,隱約覺得身邊有動靜,於是抱過去蹭蹭,唔,果然沒有夜不歸宿!
「有沒有好一點?」哈薩爾把我攬緊懷裡,伸手按上我的額頭。
「唔……」溫熱的掌心貼在臉上,暖暖的舒服,我仰著臉又蹭了幾下,清醒了一些:「好多了,……我剛才去見過你老爸了,啊,不是,咱爸!咱爸說明天讓我們一起過去……」
「……他說什麼了?」哈薩爾起先沒有說話,隔了好久才開口問道。
「也沒說什麼,就讓我明天再去,順便帶著你。」我眼巴巴的瞅著哈薩爾。那可是你爹啊,到底啥意思嘛!
「明天我去寶音那裡。」微弱的星光照進屋子,隱約可以看見哈薩爾抿成直線的嘴唇。
「你不想見他是無所謂啦,」我心疼的捧住哈薩爾的臉,拇指在他僵硬的唇角處摩挲:「可是抗旨不遵,不好吧?」
「沒關係,」哈薩爾悶悶的把腦袋埋在我頭髮裡:「既然他沒派禮官來宣,就不算是命令,你不想去,也可以不去的。」
「還可以這樣?!」我難以置信的眨眨眼,這樣看來,烏蘇還是滿人性化的,王族公事和父子私事是這樣區別的……所以說,哈薩爾在鬧彆扭?因為從小到大沒有得到父親的關心,所以在鬧彆扭?
哈薩爾悶悶的「恩」了一聲,然後緊緊手臂:「明天我們去集市吧,找蘇和把你要的護指打出來。……你的身體怎麼樣?能出門嗎?」
「嗯,放心吧,」我順著哈薩爾轉移話題:「有你呢,我要是不行了,你把我扛回來就成了!」
哈薩爾嘿嘿一笑,環著我安心睡去。
我在黑暗中看著他的睡顏,莫名的,就和王帳中那張威嚴疲憊的臉孔重疊在一起……我心中暗歎一聲,烏蘇王那裡,明天還是要去的。
其實我有句話沒告訴哈薩爾——我覺得他爹其實挺寂寞的。
雖然不知道烏蘇王以前是什麼樣子的,但是現在看來,除去那個不可仰望的身份和那個空蕩蕩的大屋子,那其實就是一個寂寞的老人,一個想吃顆水果都沒有兒女給削皮切塊的寂寞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