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窗前,昨天晚上赭燁淋雨時坐過的位置。這才多久啊,連事過境遷這樣的詞都用不上,對窗長歎的人就換了一個。
我雙手五指虛虛攏起,握緊又張開……我看看空空的手心,心裡想著不久前對著赭燁冶封,甚至是月影疾風說過的豪言壯語:我不放手!
回想起赭燁聽到這句話以後星目璀璨的樣子,還有冶封說『百年前就愛上你』時的寂寞溫柔……
放手還是不放手?
To-be-or-not-to-be?
這是一個問題!
或者說,這是一種折磨?……
「想什麼呢?」一個溫涼的懷抱出現在我身後。
我閉著眼往後靠了靠:「紅姬的事情,都解決了?」
「嗯,你說的沒錯,是我多心了。」赭燁親親我:「怎麼不開心了?」
我心裡一驚,壞了,忘記契約聯繫這碼事兒了!還好我鬱悶的大腦混混沌沌的,不會讓赭燁輕易看出原因,但是最近本的情緒波動,卻是肯定感受得到的。
我瞇著眼,往他懷裡蹭了蹭:「沒有不開心,昨晚上睡得好,現在還有些迷迷糊糊的。」
赭燁壞壞一笑,輕輕一吹我耳垂:「小琰是在怪我昨天晚上不夠努力咯?」
我猛地睜眼,「啪」的一聲彈跳起來,什麼問題啊折磨啊統統一腳踢到天邊去:「沒有,絕對沒有!睡得好胃口就好,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哦,對了,早飯呢?赭燁你餓不餓?我們該吃早飯了!嘿嘿,哈哈!」
「先吃你,在吃早點,這樣不是更好嗎?」赭燁慵懶的一撩散落在額前的長髮,拋了半個電力十足的媚眼兒過來。
我假裝沒聽見,一蹦三尺高:「我去叫小哈林奇他們,大家一起吃才熱鬧!」
我落荒而逃,身後響起赭燁清亮戲謔的笑聲……
我長歎一口氣,真想回去看看啊,赭燁這時候肯定是眼睛瞇成月牙樣子,笑的顛倒眾生,傾城傾國……哎,可是我沒膽,很沒膽,要是真回去了,雖說赭燁不一定真的再吃我一遍,可是一頓戲謔是肯定少不了的……
我垮下肩膀,怎一個囧字了得啊……
老天爺,額滴神,觀音菩薩,上帝耶穌,哪位達人都好,給小的出出主意吧!俺是真的真的不想放手啊!
要是真走到那一天,祖琰我一定天天搬著凳子坐在大門口,曬著太陽,畫著圈圈,詛咒你們!——讓你們白看戲不幫忙!
「小琰!」哈薩爾站在房門口,一頭銀白色的長髮低垂,發尾處金色的一小段在陽關下閃閃發光……
我頓時雙眼淚汪汪,心裡面那個舉著小叉子,長著尖耳朵的魔鬼滿地打滾,邊滾邊嚷嚷:我不要放手不要放手不要放手啦!
哈薩爾走上前,低下頭來,在我眼角處輕輕舔了兩下:「怎麼哭了呢?」
我吸吸鼻子,瞪起眼睛,狠狠扯扯他的銀色長髮:「誰叫你的頭髮這麼亮,晃得我的眼睛難受!」
哈薩爾疼的齜牙咧嘴,低低的發出一連串委屈的嗚咽。
我趕緊放手,心虛的幫他揉揉被扯疼的頭皮,又探過臉在他光滑的皮膚上蹭了蹭:「乖狗狗,不疼了哦,我們去吃飯!我讓他們給你準備肉骨頭!」
哈薩爾:「……」
……
說實話,我就沒吃過比現在這頓早點還要有味道的飯!……
赭燁算計的目光,哈薩爾委屈的表情,林奇雲雅興致勃勃的看好戲,噪音四人組竊竊私語評頭論足,只有聖階大法師,一眼嚴肅,目不斜視……我心中暗自落淚,聖階老爺子,我對不起你啊,以後祖琰必定早晚三炷香,日日恭敬供奉……
我剛想完,就見聖階法師飛快的結束了他的早餐,拿起餐布利落的一抹嘴,面無變清的衝著赭燁點點頭,轉身向門外走了出去。
聖階法師剛出門,我還沒來得及惋惜唯一一個正常人離席,就聽見門外突然爆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狂笑……
……
我狠狠把筷子拍在桌上,鼓著腮幫子,氣勢洶洶的,怒氣沖沖的,氣鼓鼓的看著一桌子跟著聖階笑的東倒西歪的男男女女。
「哈哈!小琰,別瞪了,哈哈!就你那娃娃臉綠豆眼,哈哈!只能是讓我們越看越想笑……噗……」林奇在看到我兇惡的露出虎牙之後,終於不支的笑倒在餐桌上。
我大囧……
我狠狠一拍桌子:「怎麼了,怎麼了!不就是被自薦枕席了麼,不、就、是、被、自、薦、枕、席、了、麼!」
「關鍵不是你被怎樣了,關鍵是你被怎樣之後說的話……」林奇抹抹眼淚,一臉認真的看著我。
寶玉黛玉兩兄弟忙不迭的點頭附和,蜘蛛小妹跟著瞎起哄,蜘蛛姐姐和雲雅比較含蓄,偶爾瞄我一眼,回過頭去就是一陣捂嘴偷笑……
我看看一臉雲淡風輕,卻明顯心情愉快的赭燁;再看看眼中含笑,卻板著臉裝委屈的哈薩爾,無力的低頭繼續扒飯……
嘀嘀咕咕的暗罵林奇:「你才被怎麼了呢!」
不就是一大早被伊爾為首的幾個儀仗隊的小帥哥攔下了麼,不就是被攔下以後又被委婉的告知,某些人想和我發生一些無關乎精神,純肉體上的愉悅交流麼……
說真的,那幾個小帥哥確實長得不錯,尤其是以伊爾為最,小麥一樣的健康膚色,軍人特有的挺拔氣質,硬朗的眉眼唇線,還有偶爾流露出來的,好像處子一樣的羞澀紅暈……
據說這種事情在多琳並不少見,只不過,這一次出現在我面前的人數,確實有些偏多罷了……
我當時說什麼了?
呃……
我當時第一反應好像就是冶封和赭燁的需索無度,第二反應就是下意識的伸手揉腰,第三反應就是如果我敢點頭,身後的哈薩爾一定立刻毫不遲疑的撲上來把我拆吃入腹……
於是我說了什麼?那個,貌似是:「抱歉,祖琰精力有限……」
我說的是實話,絕絕對對的大實話……
我鬱悶的瞥一眼笑的癲狂無比的眾人,哪裡好笑了……
……
早飯後,繼續出發。
我坐在馬上,按著脹痛的胃,煞氣無比的環視一周,立刻,林奇雲雅和四人組,再次捂著嘴巴,趴在馬背上,嘿嘿笑成一團。
我無聲歎氣,胃更疼了……
哈薩爾不用招呼,早就自動自覺的坐在我身後,一手握韁,一手貼住我的胃:「真的生氣了?」
我心中小小掙扎了一下,抬頭看看天色,晚上再說吧,哈薩爾當靠墊還是很舒適的……
「真跟他們生氣,我有多少條命都不夠活的!」我把關於契約的安排踢進夜間待辦事項,舒服的享受著哈薩爾的溫熱熨帖服務:「最後那塊披薩不吃就好了……」
哈薩爾的手頓了一下,才又開始若無其事的幫我揉胃口,隨即左右看看,不確定的問道:「小琰,你就讓他們這麼跟著?」
「不跟著能怎麼辦?」不用回頭,我就知道他問的是圍在我前後左右的儀仗帥哥們:「他們不來就是護衛,現在只不過是換了個陣型換了個方位罷了,我要趕人也沒理由啊!」
「可是……」哈薩爾不自在的動了動身子。
我以為他被看到發窘,於是抬手安撫的拍拍他的腿:「沒關係的,看著看著就習慣了……」
「不是,我不喜歡他們看你的眼神……」哈薩爾低下頭在我耳邊小聲嘀咕:「小琰你要不要睡覺?我用披風把你罩起來好不好?」
「你想悶死我就直說,還罩起來!人民有YY的權利!」我直起身,鑽出哈薩爾的懷抱,瞪著眼睛狠狠的說。然而突然幾束銳利火辣的目光,擦著哈薩爾的衣襟,電光火石一般扎向我的腦袋脖子手,大有「善解人衣」的架勢……我激靈靈打個冷戰,迅速窩回安全地帶,咬牙閉眼認命道:「小哈你還是悶死我吧!」
「不會吧,你才剛起來,就又要睡?」林奇的聲音再次不合時宜的想起來。
我頭頂一亮,瞇著眼敲過去,蜘蛛小妹正拿著披風對我做鬼臉。
「你們幾個,都笑了一早上了,就放過我吧?啊?」我雙手合十,藏在哈薩爾雙臂之間,小心的不讓自己暴露在目光之下:「我以後每天三炷香,感謝你們八輩祖宗!」
一個大紅的影子從我們身邊疾馳而過,留下一串悅耳的銀鈴般的笑聲。
「赭燁大人?」黛玉沒看清人,話一出口立刻被幾道鄙視的目光咽的直縮脖子。
「是紅姬!」蜘蛛姐姐掩著口笑道。
「啊,晚宴上的紅衣美妖。」林奇一拍額頭做恍然狀。
「嗯?」我小心翼翼的探頭看看:「她怎麼跟來了?」
噪音四人組對視一眼,同時清了清嗓子。
「此去國度路途遙遠……」
「伯爵大人喜好收藏聲名遠播……」
「各地領主饋贈送禮實乃常事……」
「若是萬一碰到像黑主這般特別的收藏品……」
林奇挺挺腰板猥瑣一笑:「一枝紅杏出牆來,一樹梨花壓海棠……」
我一口氣沒換過來,「噗」的一聲笑噴出來——梨花壓海棠。
那得等到謝裡爾老到頭髮花白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