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當」一聲,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嚇得我一個挺身原地立正,就看見小桃華和小蝴蝶並排站在門口,地上摔著兩隻木碗,撒了一地的肉塊菜葉,我咽嚥口水,來不及心疼糧食,趕緊拉過兩個孩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燙著沒?燙著沒?」
小桃華臉色蒼白,也不看我,死死盯著旁邊的小法師,「你是人類?」
小法師擦擦手,「我是法師。」
小蝴蝶一臉蕭殺,從訓導主任升級為黑道殺手,突然間從後背長出兩對巨型蝴蝶翅膀,翅膀一扇,踏前一步。一股強風險些扇我一個跟頭,我趕緊後退兩步站好。
再看小法師,好麼,霍夫曼這名字已經不再適合他了,倒是一個經典的日本名字可以準確的形容出他現在的樣子,那就是——西瓜太郎!
為什麼?當然不是因為他多出一片西瓜太郎似的瓜皮腦袋。你若是曾經在買西瓜的過程中失過手,見過摔裂在地上的一片紅紅黑黑外加白白綠綠之後,就會明白為什麼我說小法師像西瓜太郎了……
只見十幾根胳膊粗細,一人來高的木棍豎在空中,圍著法師同學瘋狂旋轉,間或又從某一根上,某個刁鑽的角度伸出一兩根粗壯的樹杈,那絕對是碰上就青,抽上就紅啊。外加旁邊小酷哥兩雙大翅膀一扇一扇的,無數肉眼可見的七彩斑點就飄飄揚揚的飛進旋轉牢籠,然後就見法師同學咧開嘴嘿嘿傻笑著就往木棍上撞。
我狠抖一個,這輛小傢伙夠黑的啊,搖頭丸加打板子啊,明擺著打了人還不讓人家喊疼,黑呀,真黑!
嘖嘖,看見沒,小丫頭是強攻系,小酷哥反而是輔助系,所以說,這年頭女人不能惹啊……
哦,你問我為啥光看戲不救人?饒了我吧,就咱這小身板,人家翅膀一揮就扇出兩米遠,湊上去不是找不自在麼。再說了,籠子裡面那位,最次也是一法師,法師耶!我就是一普通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靠著販賣青春苟延殘喘的普通人,當英雄玩命的事,沒老年癡呆之前還是不要發生在我身的好!嘿嘿,哈哈……
「你們兩個,給我住手!」拉架的人來了,雲雅站在門口,出聲喝止。「說你們呢,還不給我住手!」事實證明,淑女暴走更是危險,雲雅見哪兩個惹禍的壓根不理,自顧自的棒打迷幻人。終於忍不住臉色鐵青,衝上前,一人腦袋上給個爆栗,空中那些七彩的玄幻的暴力的場面立刻消失,剩下兩個捂著腦袋眼淚汪汪的少年。
我暗歎可惜,雲雅彈腦殼雖然暴力,卻還是傳統的一根手指。我像我這樣,四根手指一起掄,肯定能讓他們大腦袋上長出四顆小腦袋。
「讓你們來送個飯,就鬧出這麼大動靜,這位可是大人們的客人,一會大人問起來,看你們兩個怎麼交代!」雲雅一頓數落,又把兩個孩子丟回去看茶水去了。然後轉頭,看看地上散落的飯菜,對我說「您也出來吃點東西吧。」
我感動,聽見沒,雲雅說您,您啊!「其實,那個,廚房裡還有不少東西的,足夠我吃飽了。」雲雅一眼掃來,「啊,那個,我會出去的,我這就出去。」
淑女點點頭,理理鬢邊碎發,轉身出門……從頭到尾沒看被揍得七葷八素的某法師一眼。
我趕緊一拉雲雅,一指菜鳥法師「他怎麼辦啊?」
「就扔這兒吧,出去了也沒妖會給他好臉,還不如就讓他在這睡著省事。」
「出去了就得被群毆?就像桃華和景嚴那樣?」
「那倒不至於,當著大人的面,做多是當他不存在罷了。」
「這麼說那兩個小傢伙屬於憤青級別啊,見人就打,不會是被你們給洗腦了吧?」我來以後這兩個小妖才成年,肯定是沒參加過戰爭的了——妖族還不至於困難到要僱用童子軍的地步。大部分妖族就像雲雅這樣,聽說過大戰的可怕,卻沒有親身經歷過失去親人的殘酷。照理說不應該啊……
「他們兩個不一樣,」雲雅看看我,又看看篝火旁兩個忙碌的身影,眼裡漸漸浮上一抹心疼。「四十年前,桃華和景嚴只是靈智剛開,無法化形,挑華因為是樹精,更是連移動都辦不到。他們兩個從有了意識之後便日夜相伴,不曾分離過。只是桃華本體生長的地方太靠近魅影森林的邊緣了,人類的冒險者時常在那裡出沒。大人們得知之後,便一直考慮把桃樹本體移進森林中心,這裡靈氣更充足,也更安全。可是樹木成精,初期靈識雖然脆弱,本體根系卻是龐大安穩,移動中稍有不慎傷了根本或是損了靈識,百千年的辛苦只怕就煙消雲散了。」
「於是大人們也不敢妄動,只是派了人日夜守著。那天是個陰天,林子裡又稍起了薄霧,正適合遷移。大人們都已經準備動身了,桃華那邊卻出了變故。」
「林子裡霧大陰暗,景嚴便提不起精神,桃華正為著生平第一次移動興奮著,於是催生出了滿身艷麗的桃花哄著景嚴嬉鬧。當時已是夏末,大霧雖然遮擋了視線,卻當不了冒險者的特殊能力。」
「他們引來了幾乎百人的冒險團,守護的戰士們寡不敵眾。冒險者最是願意狩獵妖族去販賣,所以戰士們都被重傷,靈力也被壓制,但卻沒有生命危險。可是桃華就不同了,還不會化形,不能移動。冒險者自然不會花大力氣去移動一株只會反季節開花的桃樹,但也不會讓他落在別人手中。所以兩位大人收到消息趕去的時候,遠遠的就看見漫天的火光……」
「後來桃華終究是被移回中心,沒有花朵,沒有枝葉,就那麼孤零零黑漆漆的一根樹幹,只有根部還是完好的……」雲雅陷入了回憶,好半天不曾開口。
我只好追問「那景嚴呢?」說實話我更好奇那個酷小子:當時的他不可能倖存,一隻蝴蝶不可能在火中起舞。但是既然現在還活著,那麼,當時,他逃了?
不知不覺手掌已經握拳,我在擔心什麼?
「景嚴他,傷的比桃花還嚴重。後來桃華告訴我,火起時她一遍一遍的催促景嚴離開,景嚴是鳳蝶,除了毒粉,在大火裡連自保都做不到。大人們趕到之前,他就應經羽化成繭了。要知道鳳蝶只有在化形之時才會做繭,正常時候破繭化形都是凶險萬分。更別說他散盡毒粉,又被大火一燒強迫化繭。」
「之後的十年桃華回復化形,在狐狸大人的幫助下都很順利,本來那次的祈福儀式上就可以成年的,大人連名字都給她起好了。可是桃華硬是守著生死不知的景嚴,每日采瓊漿集花蜜,想盡辦法給焦黑的蝶繭降溫安神,就怕景嚴提早破繭而煙消雲散。……這一守,就守了三十年,直到今年的祈福儀式。」
雲雅停下來,看看我,「後面的你就都知道了,狐狸大人給他們兩起名可是費了不少心思。別看黑豹大人整天嬉笑胡鬧,亂起名字惹得那兩個哭鬧不休,其實內裡對這兩個疼的要緊著呢。呵呵,好啦,快出來吃飯吧,我去給您烤快牛排。」
雲雅推門走出,又回頭對我眨眨眼,狡黠一笑「對了,是兩位大人專門讓我請您出去的。」
我愣愣的半天,才想起「哦」一聲,鬆開應經攥的發麻的拳頭,這會才慢慢的覺出疼來了。活動著手指,慢慢挪到菜鳥法師旁邊,捅捅他,沒反應,反身拎過一瓢涼水,嘩啦一聲兜頭蓋臉澆下去。「起床了,懶豬法師!」
林奇哎呦一聲爬起來,捂著腦袋,爬起來抱怨「你幹什麼!」
我睥睨的看著他。
他猛然驚醒,伸出食指點著我「你小子太不夠義氣,看著我挨打也不幫忙!」
「要不是我在,雲雅能跑來拉架?你就知足吧!再說了,被兩個小孩子摔打幾下又不會鬧出人命。你是法師耶,皮糙肉厚的挨幾下就當哄孩子開心了唄。」我決定沒心沒肺到底,徹底無視他。
「戰士才是皮糙肉厚好不好,我是法師耶!法師!」法師同志叫囂,並且氣急敗壞。
「哈哈,哼哼,」我乾笑兩聲「你也知道你是法師?被兩個孩子大的滿地找牙,真不如該行給我當廚子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