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戰康王以出其不勝的奇襲贏得了開戰以來的首勝,喜悅傳遍整個邊關大地,數日來天空的陰霾衝散不少,因為天啟的「戰神」,人們看到了勝利的希望!
然而只有真正經歷了那一站的人才知道,這小小的勝利是用什麼換來的。那許多昨日臉上還掛著笑容說要等戰爭結束後回家鄉看家人的士兵,如今變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甚至是屍骨無存。血流成河,從來不是無知的誇張。
古來征戰幾人回,而天的另一邊等待著的人只能在無盡的等待中漸漸白了發,卻依然等不到要等的人。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裡人。
沙場的殘酷,沒有見過的人從來只有在書中古人的那句句名詩中去體會,可當真正看到的時候才發現,「相看白刃血紛紛」也只是輕描淡寫罷了。
乾澀的風沙刮過,夕陽西下,照紅了堆滿了屍體的山頭。空氣裡四處瀰漫著血腥的餘味,讓人不禁作嘔。
搖持的眼睛有些酸澀,髒亂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只是緊緊握著拳頭,微微洩露出情緒。他身上穿著一般士兵的粗布麻衣,頭戴大大的盔帽。
「這就是戰爭的代價……」粗啞的聲音從站在他身上的一個年老的男子口中傳出。他與搖持一樣的普通小兵打扮。
老人微微歎了口氣,推推搖持道:「年輕人,別看了,這種事以後還會有很多。趕緊幹活吧。好歹啊能讓他們有個安息的地方。」說著走上前將搬屍體。
搖持抬頭望望天空,對的,能做的,或許就是讓他們能好好安息了。抖擻了下精神,走上前去幫著搬屍體。看似瘦弱的肩膀扛起為國捐軀的無名氏的屍體,內心更加堅定了要殺掉連暮奇,救千千萬萬百姓於水火!決不能因為一己私慾而霍亂蒼生,他絕不允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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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營帳已經月上高頭,漆黑的營房裡鼾聲四起。
搖持小心翼翼跨過數人的身體找到自己的床鋪躺了下來。身下墊著的只是薄薄的一層草蓆。幸虧現在夏季,涼涼的地氣透過草蓆傳來讓人倍覺舒爽。行軍途中一切從簡,像他們這樣做後勤的營帳更加是條件艱苦。幾十人一個營帳,緊挨著睡在地上,白日繁忙,夜晚早早地累癱在地上了。
「唔……」身旁的人喃呢著翻了個身,一條粗腿重重地架到搖持的身上。一陣汗臭味從旁傳來。
搖持偷偷地將架身上的腿移開,有些無奈地笑了。想起來這裡的第一天晚上,被各種鼾聲吵得無法入眠,生生被兩旁睡相極差的男人擠在了中間,整個人只能蜷縮著不敢動一動。而混雜著各種汗臭味的空氣讓搖持胃裡翻騰得格外厲害。一整夜未入眠的他在第二天剛剛有些睏意時被叫起來幹活了。還好和他一同搭檔的老趙一眼就看出他的不適,讓他偷空睡了會兒才好多了。
其實人的適應能力是很強的,搖持現在深信不疑。只短短兩日他便習慣了這裡的日子,更確切地說,他習慣了這裡累人的忙碌。
前線短缺最不能短缺的有兩樣,人和糧草。大戰在即,全營上下早早地進入了備戰狀態。而後勤處忙成了最忙的地方。要讓士兵在上戰場前吃好喝好,毫無後顧之憂才行。
日日忙得暈頭轉向,挑水、劈柴、燒火……事情雜而累。而在搖持忙碌的時候,戰爭也如火如荼地進行著,直到戰爭結束被喊去收屍。
想起白天看到那遍地的屍首,搖持仍然心有餘悸。那樣血腥的場景活生生地擺在面前,搖持霎時就慘白了臉,胃裡翻滾的異常。身子彷彿浸入了冰涼的冷水,徹頭徹尾的寒。
第一次感到了那種無邊的恐懼,那是一種讓人窒息的無力去反抗的恐懼。天知道他是用多大的毅力才讓自己沒有轉身嘔吐的。
而在恐懼之後是無限的悲傷,殺戮的慘劇,無數生命的無辜逝去只是因為人的貪慾,本來他們是不用死的……
要怎麼找到連暮奇,搖持心裡的把握並不大。但還是選擇了和李俏兒兵分兩路,李俏兒帶著手下前往燕關城打探連暮奇消失的蹤跡,而他自己則混進康王的軍隊,因為搖持總覺得連暮奇會在軍隊裡弄出什麼事來。當然這點他並沒有跟李俏兒說明,不然俏兒不會讓自己來的。
起初俏兒也說要派兩個人跟在他身邊保護,但搖持拒絕了。目標太大對他來說並不是件好事,一個人隨機應變更安全。
只是前兩天皆忙著幹活,整日能活動的範圍局限在伙房一帶。剛剛才好不容易在離營帳不遠的一個小池塘裡洗了澡,想乘機探探路,無奈戒備太過森嚴,只能無功而返。
雖然心裡很急,急於找到連暮奇,早日結束這場仗。可是,現在的搖持沒有任何辦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他不能動作太大,引來那個人的注意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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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小連,把這鍋湯送到主帥帳!」伙房的大廚子站在伙房帳外朝著正在劈柴的乾瘦小伙兒道。
青年放下手中的斧子跑了過來,還來不及搖手就被動性地接過了大廚子強硬塞過來的端盤。一大鍋的湯險些摔了。
青年慌亂地向大廚子搖搖頭,想要告訴他自己不認識路。
大廚子拍拍他的肩,不自知的大手勁兒拍青年人都站不穩,指著遠處粗獷地說:「看到那個營帳了嘛,黃色的頂,那個就是主帥營帳,你把這鍋湯送過去了就行了!」說完不等青年回答就返身走進了伙房。
搖持有些悲催地站著,看了眼手中的湯,不知該哭還是笑,只能自認倒霉。
主帥的大帳位於地勢較高的地方,處於整個營地的中心位置。搖持一路走過去並沒有受到多大阻攔,很多巡邏的士兵大概是看到他的衣服和手裡端著的東西就知道他是後勤的了。
而離營帳越近,搖持就莫名的心慌得厲害,不可抑制地想起某個身影。
眼見來到帳外卻不知該進還是退,搖持手心都是汗。
突然從營帳中走出一員將領,搖持想也不想趕忙走上前去將湯塞到男人的手中,然後指指營帳,比劃了幾下,行了個禮轉身就離開了。
高壇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剛與王爺商量完事情走出來就飛來鍋湯。看那個士兵比劃才明白過來是送湯給王爺的。可那個伙夫竟然將湯給了他就跑了。對,是跑了,高壇覺得那人是用跑而不是走……可能是伙房太忙了吧,高壇想,可憐自己一個鎮邊大將軍成了下人了。不過,高壇看了一眼那個遠去的背影,怎麼有點熟悉呢?
「怎麼了?」威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打斷了高壇的思索,回過頭就看到江樓月走了出來。
「沒,沒什麼……哦,王爺,這是伙房送來的湯。」
「拿進來吧!」江樓月看了四週一眼,轉身走回帳中。心裡卻莫名多了一陣空虛感,彷彿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遺忘在哪兒了。也許是自己多想了,還是先考慮早日將棘手的戰事結束吧。
搖持不明白自己的心是怎麼了,為什麼當他有可能再見到江樓月的時候會心跳加快,會選擇逃避。江樓月,那個曾經如神祇般存在心間的男人,英挺、無情、清俊,明明已經放下了,明明已經和秦玨在一起了,可是……
對了,秦玨,那個愛自己,憐自己,惜自己的男人。
秦玨,我想你了,你還好嗎?
很快,天啟與邑國軍隊的交鋒越來越頻繁,天天都有傷員從戰場上抬回來,有的人救回來了,有的人死去了。而後勤的士兵們也越加繁忙,除了每天準備全營上下的伙食,空暇的時間都被派去做別的事情,比如跑腿救治傷員,比如掩埋死去的士兵。
從心酸,到麻木,卻更加讓搖持體會到應該珍惜現有的幸福,在我們都好好的時候好好的在一起,哪怕將來真有什麼,至少也有回憶。
幾天下來,搖持終於摸清了整個營帳的佈局,可是依然沒有連暮奇的任何消息。他開始有些焦躁,這樣等下去不是辦法,而李俏兒那邊也未傳來任何消息。
「小連!你過來!」搖持回頭,是伙房的老趙。就見他有些欲言又止地道:「小連,我昨天跌傷了腳,不怎麼能用力,剛剛副總管讓我去給主帥營帳送熱水……你看,你能不能幫我送去……」
搖持一愣,去主帥營帳?
老趙看他一臉的猶豫,急忙道:「熱水我已經燒好了,我是真的腳痛使不上力,別人都在忙,所以我只能找你幫我了……」
搖持也知道老趙年紀大了,又受了傷,而且老趙平時對自己也挺照顧的,所以稍微想了下,點點頭:「好!」
心想只是送水,也不一定真能碰上。搖持還特意在從鍋上刮了點鍋灰往臉上塗了幾下,這下就認不出了吧,他自信滿滿地提起水向主帥營帳走去。
PS:抱歉,過了這麼久才更新,新年裡忙著走親戚,開學前忙著理東西,到現在才有時間靜下心來寫東西。呵呵~希望大家繼續支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