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情牽 作品相關 第十六章 只是傷害(4)
    自搖持有記憶起,生命裡只有爹爹一個人。那個總愛一身白衣的男人,有著一雙彎彎的猶如月牙般的眼睛,微笑時會瞇成一條小小的縫,有著說不出的可愛。

    爹爹總愛抱著小搖持坐在梨花村的樹下數星星,爹爹說,天上的星星中有一顆代表著你最愛的人。如果有一天星星滑過天際,說明你最愛的人以後不能再愛你了。爹爹指著天邊最亮的一顆星星告訴搖持說,那就是小搖持最愛的人。小搖持說那是爹爹,爹爹搖搖頭,有一天你會遇到你最愛的人。

    四歲以前,搖持和爹爹一起住在梨花村。梨花村之所以叫梨花村,並不是因為它種滿了梨花,相反梨花村周圍是一片樹林,將村子與外面的世界隔了起來。

    四歲那年,爹爹帶著搖持離開了梨花村,來到爹爹所說的家。那裡有小搖持不認識的母親、姐姐,還有很多很多不認識的人。

    那時的姐姐是個漂亮的小丫頭,紮著漂亮的髮帶。小搖持永遠記得當他穿著粗布麻衣怯怯地站在爹爹的身後看著那個高傲美麗的姐姐,內心有多麼的惶恐和自卑。

    在夜家的日子裡,小搖持總會被姐姐和母親使喚來使喚去。一會兒端水一會兒送茶。爬上樹為姐姐抓小鳥,有一次不小心從樹上掉下來,在手臂上留下了一條長長的疤。

    爹爹知道後,只是抱著小搖持說對不起,說是他欠了他們母女的,請他原諒他們。小搖持雖然不知道大娘和姐姐為什麼這樣討厭自己,可是爹爹曾經告訴過他凡事要以德報怨,所以他反過來安慰看著有些難過的爹爹。

    日子就這樣過著,直到那一場殺戮。所有的一切都化成了灰燼,爹爹、童年、家、溫暖,所有都只能在午夜夢迴時記起。

    搖持和夜敏是夜家唯二活下來的人。搖持因為機關密道逃脫,而姐姐則是因為那一日去了她未來夫家玩才躲過一節。

    當看著哭泣的姐姐撲入那個頎長的少年懷裡時,小搖持第一次嘗到叫做「嫉妒」的感情的滋味。而那個桂花香飄的早晨也能被當做一場華麗的相遇而深埋小小孩童的心裡。

    值得孩童慶幸的是,那個好看的哥哥將他帶在了自己的身邊,還親手教他習字、練武。原本的好感慢慢地發酵。終於在不知不覺間變了質。

    松雨軒是王府最繁華的一處,高高聳立在王府的一角,遠看亭台,近賞樓閣。歷來是作為王府宴會的首選。此次王妃設宴自然也不例外地選了此處。

    赴宴的話自然不能做出遲到這樣的失禮舉動,因此搖持早早地出了遙心閣。

    一路閒散,看看這兒,望望那兒。慢慢踱到松雨軒才發現來的過早,還沒人來,只有一群下人剛剛佈置完宴會場地。看見搖持的到來紛紛行禮。在王府裡,搖持公子歷來是特殊的存在。他是王妃的弟弟,從小跟著王爺長大。也算是半個主子。

    寬大的場地,以中間的上座為主分兩邊散開,鬆軟的羊毛地毯鋪滿整個大廳,漂亮的琉璃燈將整個松雨軒照得亮堂堂的,只見莊嚴的大堂中央的大紅色喜字還未取下,在暖暖的燈下顯得格外明亮。搖持只覺得眼睛一刺,慌忙別過頭去。

    伸手揮退下人,選了個偏僻的角落坐了下來。

    約莫掌燈時分,陸陸續續的有人來了。搖持一看全都是王爺本家的一些親戚,其中不乏朝中大員。看來是一場家宴。搖持心裡有了數。

    「搖持?」一聲驚喜的喊聲讓搖持回過頭,卻見一個身著華服、面容清俊的少年公子正朝著搖持微笑。

    「子墨……」搖持的眼睛一亮,竟然是子墨。興奮地站了起來。

    江子墨快步走到搖持跟前,從頭到腳將他好好看了一遍,然後嫣然一笑:「搖持,真的是你!你回來啦!」

    「嗯,我回來了。」兩個人相視而笑。很多時候不用講太多話來表達自己的高興,相交的知己間從來只需一個眼神便知。

    夜搖持待在王爺這麼多年,其實能接觸到的人其實並不多。所以這麼多年來,他只結交了一個好友,那是江子墨。

    江子墨是這代江家中除了江樓月之後最被看好的一個。他是江樓月的父親的弟弟的兒子,也就是江樓月的堂弟。

    江子墨雖不像江樓月般是長子嫡孫,但在他的才能卻是江樓月近代年輕人裡數一數二的。所以即使在向來重視地位輩分的江家,他也是將來能成為繼江樓月之後的江家之主的熱門人選之一。

    夜搖持與江子墨的交集是在六歲那一年。

    初來的兩年時間,小搖持見的人並不多。除了江樓月只有那些送飯打掃的下人。他從來不問為什麼,直到六歲那年當他背完整部論語、紮著馬步能半天不動,江樓月將他帶到了「望空書院」。

    那是江家的私人書院,為培育更多屬於江家的人才而建,望空書院走出去的很多江家子弟都成為了朝廷的棟樑。所以,能進入書院是所有江家人夢寐以求的事情。

    小搖持進入望空書院沒有參加書院的考試,因為那是江家家主送進來的人。然而就因為這樣,小搖持受到了很多來自江家小孩子的嫉妒。能得到家主青睞是很多人求而不得的,憑什麼這個看起來比同齡人小上許多的娃娃能如此幸運。

    小孩子的情緒永遠來得直白,所以有時候很傷人。

    在望空書院的日子裡,小搖持總是被排除在外。課桌被劃了好多劃痕、打開書袋竟然有很多可怕的蟲子、課本是撕爛了丟在書院的水塘裡……面對這些小孩子的惡作劇,小搖持不會去爭辯什麼,安安靜靜一個人過著。別人背後的惡語相向也從不理會,只要想想晚上江樓月要檢查他的功課,心裡就開心得開了花似的。

    什麼時候開始,他身邊總有一個人,會對他溫柔的笑笑,會摸摸他的小腦袋說搖持好矮,會在吃飯的時候坐在他的身邊給他夾紅燒肉。

    「你叫什麼名字,我叫江子墨。我能做你的朋友嗎?」小搖持抬頭看著面前操著一口軟軟的童音、微笑著看著他的小小孩子一時竟然沒有反應過來。

    「不答應就是默許了哦,我們以後就是朋友了。好了,我們一起吃飯吧。」說著拉起搖持的小手走向飯堂。

    後來有一次,搖持問起子墨為什麼他當初會牽起他的手時,子墨只是溫溫地一笑反問一句:「那你為什麼沒推開我的手呢?」

    緣分有時候不需要解釋。

    今日遇到子墨,兩個人都格外高興。所以一起坐了下來聊聊這三年來的事情。直到一聲「王爺、王妃到!」才讓兩人暫停了交談。

    所有人將目光轉向了門口,只見英俊貴氣的江樓月相攜著華麗端莊的王妃走了進來。搖持只覺一陣苦澀。果然只有姐姐才能正大光明地站在他的身邊。

    王爺與王妃經過他們的時候,江子墨下意識地望了望身邊的搖持,卻見他把頭低著低低的。但子墨心中總覺得怪怪的,這種感覺他小的時候就有了卻從未放心上。

    「參見王爺、王妃!」眾人站起來行禮。

    「不用多禮,坐吧。」江樓月大手一揮,眾人坐了下來。

    夜敏看了一眼江樓月,然後持起酒杯站了起來。一下子眾人都被高座上的王妃吸引住了眼光。

    面若桃李、眼如星燦,一點朱唇,肌若凝脂,耳著明月鐺。身披紫色大紅花炮,潔白的酥胸若隱若現。微微一笑,只聽見座下一片驚歎。

    「江家媳婦夜敏敬過江家的各位前輩、叔叔。」鶯啼般的翠音,夜敏舉杯盡飲。

    而江家的各位長輩自然很滿意這位王妃,長得漂亮不說還舉止大體、為人恭敬。紛紛舉起酒杯向王妃敬酒。

    「那接下來就請各位自便。」夜敏滿意地看著眾人的反應坐了下來,「月,我做得還行吧。」說著朝江樓月嬌羞地一笑。

    「恩……」淡然地喝著杯中的美酒,一把將夜敏擁在懷裡。這讓夜敏更是害羞了。

    「搖持,搖持……」江子墨推推呆呆的搖持,怎麼心不在焉似的。

    「啊,子墨。」看著坐上的那兩人親密的動作而心裡很不是滋味的搖持回過神來。

    「你啊、是不是還不習慣這樣的宴會啊?」子墨朝著搖持無奈地一笑,以為搖持是因為這無聊的家宴而沒興致了。

    「額……還好。」

    「你啊、三年沒見,還是老樣子!」寵溺地摸摸搖持的頭。

    子墨很喜歡搖持。他是獨子,雖然江家子弟眾多,他還是最喜歡安靜淡淡的搖持。小搖持的堅忍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所以他才會主動地去接近這個看起來冷清的孩子,把他當做自己的弟弟一般疼愛。

    「子墨,我長大了。」搖持有些抗議子墨的這個動作,這樣讓人覺得自己就好像孩子,殊不知子墨也只不過比他大2歲而已。

    「好~~~」子墨看著搖持彆扭的樣子很是開心,嘴角時不時現出兩個大大的酒窩。

    殊不知,這一切全部落入坐上的那個男人的眼中。

    「既然大家都在這裡,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宣佈。」一直沒說話的江樓月突然站起身,本來熱鬧的大堂立馬靜了下來。

    「敏兒已經有了一個月的身孕,我江家後繼有人了。」銳利的目光掃過所有人,其間在搖持的小臉上停頓了片刻。

    眾人聽到這個消息,頓時沸騰了起來。祝賀聲不斷。誰能想到才成親不過五天,家主便帶來如此好的消息。那些年老的長輩們欣慰地笑了。

    「這真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啊、搖持你說對吧。你要當舅舅了!哈哈……」江子墨高興地回過頭問搖持。

    「對、對啊……」搖持愣愣地回答,對著子墨擠出一堆笑容。

    月、有孩子了,孩子,與月有著血緣的孩子。

    月與姐姐的孩子,自己要當舅舅了。

    一個月了,孩子已經一個月了,早在自己回來之前,他們就已經有過肌膚之親了,對嗎?搖持抬起小臉怔怔地望向高座上的華衣男人,此刻他正一臉高傲地接受眾人的恭賀。

    目光交錯,分離。不帶任何感情的冷淡。

    猶如一盆冷水當頭澆下,全身濕透涼到了心裡。

    搖持的手指緊緊掐進肉裡,痛卻傳不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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