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宮慈安殿
「邵太醫,菀…陳yu女的情況如何?」李陵微攙太妃,心急火燎地甫踏進慈安殿門便耐不住問道。
太妃不著痕跡地憑借折袖的掩蓋,重重按了按李陵攙扶著她的手。侍女連忙屈身撩起珠簾:「太妃娘娘吉祥!五王爺吉祥!」
慈安殿內殿分了三重,最裡間自然是太妃平日休憩的床榻所在之處,非貼身女官和大殿尚宮,閒人不得入內。次重則擺放了午睡用的軟鋪,與內重外重都用串花珠簾相隔開。外重較內兩重更為寬敞,用做會客接待的地方。
三品以下嬪妾論理是只可在外重等候太妃召見,現在若不是情況特殊,加上太妃親允,陳菀也無緣得在次重軟塌上讓太醫院院判親自診斷。
隔著簾幕,白髮銀鬚年近古稀的邵自遂皺著雙眉在仔細探著,手下皓腕間那若有似無,時沉漸浮的脈息讓他肅起了臉色,就連太妃和王爺進來都未曾發覺。
「邵太醫,這丫頭的情況怎麼樣了?」再沒有平日的眉間慈藹不再,點點利光從眸間偶爾漏出,此時她不再是素時篤信神佛的和善婦人,而是現在天朝後宮中地位最高的女人。
「老臣參見太妃娘娘,廣陵王爺。」邵自遂聞言一驚,連忙站起身來給太妃和李陵行禮。
「邵太醫不必多禮。」太妃單手虛托,示意邵自遂平身。「這丫頭的情況現在怎麼樣了?」
「小主的病有些特殊,老臣,老臣還需些時間方能得到診斷…」
「人命關天,邵太醫你等得,病人卻未必等得。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後果如何想必不用本王多說。」
李陵俊顏如冰,字字含霜。礙著太妃的面子他才忍耐了許久,只有自己才明白到底費了多大氣力才能阻止踏上前去的腳步。隔著簾幕重重,他看不到陳菀現在到底是如何的狀況,但是方纔那慘白若雪的容顏,還有現在探出幕帳的纖弱小手,無一不在磨扯著他的心。
「陵兒!」太妃低喝,臉上有些不悅。這個孩子一向冷靜自持,今天究竟是怎麼了。
「姨娘。」李陵氣急反靜,看起來又是當初那位冷面王爺。「此事非同小可,若不徹查…」
「住口!」太妃依舊對著邵自遂,聲音中滿是威嚴。「邵太醫,哀家只要知道現在裡面那個丫頭,到底是死是活!」
「回,回娘娘,小主並無大礙,只是一般的血氣不調罷了。雖病情有些不穩,但是微臣已經用雪參片調住小主神氣,又施用了金針阻止血氣上湧,暫時緩住小主的病勢。一時,一時之間尚無生命之憂。」
「陵兒,你先回府上去罷。」
「姨娘…」李陵還想再說什麼。
太妃轉過身來正對李陵,鳳目沉沉,一字一句地說道:「如果此事傷及天朝顏面,哀家只會賜給這個丫頭鳩酒一杯。無論始末如何,終究是後宮之事,朝臣無需多慮。今日你只是恰好進宮給哀家請安,王爺也該回府處理事務了。」
臣是臣,妃是妃,各司其職,兩不相干。簡寧皇太妃一向待李陵親厚,李陵乃是先皇第五子,也算是她的半個孩兒,血緣上又是自己的親侄。心裡總把他當成孩子來看,何時捨得用這般嚴厲的口氣對他說話?
只是麻線成團,當剪則剪,否則必會糾出大禍!
「陵兒知錯,求太妃寬恕。」
「下去吧。」
李陵默默地再往簾幕處看了一眼,深沉得彷彿要穿透布帛,不過數秒之間臉色幾變,最終轉身離去,再不回頭。生平第一次,濃重的挫敗和無奈讓他感到沉溺之苦。自己什麼都做不了,也不能做!她不是宮女,不是雜奴,而是宮妃,是三哥的女人!原來不是紅塵過客,而是溺水獨瓢。對亦錯,錯亦對,對錯對錯,一眼萬年。
癡情本同連枝樹,錯莫愛戀亂線牽。天上人間,情如風,意如煙,難為齊翼雙雙共比肩。
「嬤嬤。」太妃有些疲累地輕喚。任憑自己如何精明,此刻也看不透李陵和陳菀之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是那丫頭…「你讓她們都下去,哀家有些事要問問邵太醫。」
「是。」香嬤嬤把一干侍女連同醫女都帶到外殿。福桂在離開時仍放不下心的不住往裡瞧來,只是不敢多做停留,又聽說陳菀一時半刻尚無性命之憂,也就出去了。
「邵太醫,你也是宮裡的老臣了。」太妃踏著地毯走到軟凳上坐下。
「是,是。」邵自遂背脊一陣發涼,冷汗似乎已經把裡衣給滲透了去。剛才自己把出的脈象…又是一滴冷汗順著額際滑下,悄無聲息地滴在毯子裡。
「若本宮沒有記錯,你在這宮裡待了該有三十年了罷,也侍奉過先皇先後,功勞苦勞都立了不少。十四年前你雖只是一名典藥官,卻因為那件內宮憾事而一躍成為院判,只因為原來的院判都已經被先皇給處死了…」內室裡氣氛緊繃得幾乎一觸即斷,忽然一聲玉鐲磕碰桌面的聲音響起,讓一直低頭無語的邵自遂渾身寒顫,「咚」地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娘,娘娘,老臣,微臣,沒有,沒有….」
「行了,行了,起來罷。哀家不過追究過往的事情,過去的也就過去吧。」太妃聲音忽地又變得和悅起來。「哀家只是想讓你知道,那些所謂的小伎倆小手段並非沒人懂,你們的為官之道我也沒興趣摻和。可我不管你是收了慕容家的,蕭家的,或者其他什麼王家武家的好處,就是在哀家面前不要總想著耍花招。」
「是,是,微臣知錯,微臣知錯…」
「很好。我要知道那丫頭的確實病況,不會還是什麼血氣不調罷?」
「不是,小主,小主是中了毒…」
「你就直接說是閽鳩罷。」這個丫頭,為了爭寵連對自己下毒的事都做出來了,何必再留她性命。
邵自遂大驚,連禮數都忘記了猛地抬頭驚恐地朝太妃望去,半響才又趕忙把頭低下。「是不過不止閽鳩,似乎還有兩種毒,一種是稠瓴,另一種老臣無能,實在瞧不出來…」
「三種?閽鳩,稠瓴…四種秘藥居然一下就出來了兩種…好,真是很好。」太妃怒極反笑。「接著說!還有什麼,哀家倒是要看這紫宸宮能不能被鬧翻了!」
「娘娘,這位小主體內的三種毒恰恰相互制衡,而且中毒時間不一,輕重不一,是以雖然吐血甚多,卻能保住性命。」
太妃用指腹一下一下摩挲著椅把,邵自遂也不敢多做言語。如此一來,自己就是想動這個丫頭也不行了,牽一髮而動全身。這是巧合,還是她早就算計好的?若是這樣,她的心計也太可怕了…
「邵太醫,那丫頭的命哀家定下了。救不活,哀家再找個院判也不是什麼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