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天下——獨孤菀 第二卷明爭暗鬥(TXT全文字手打) 第二十七章 金瑞香雪
    「對了,主子…」凌芸跟在陳菀身後,有些猶豫不決地開口。

    「怎麼了?」

    「嗯,您身上有沒有什麼特別的胎記?」

    陳菀眼光一沉,沒有追究凌芸的越矩,默然半晌,然後一字一句緩緩說道:「沒有,完全沒有。」

    推開內寢室的木扇門,突然一股清淡純雅的香氣便撲面而來,讓人頓時覺得神清氣爽。

    「主子,這是什麼味道?好特別。」凌芸忍不住開口問道。

    陳菀把披風解下隨手掛在架子上,卻沒有答話,只是細細嗅了嗅。濃烈似檀,卻絕沒有檀香的貴氣;清艷若木蘭,也少了幾分嬌媚。甜瑟中還隱約裹著點肉桂的辛辣…倒是品質極好的香料。

    「芸兒,今天早上出去的時候,似乎還沒有燃起這香嘛。」胸口本來還有些氣悶,總感到堵得慌。此時香氣滿溢,更是順著氣息直接流進身體裡,竟讓不適大大地減輕了,精神更是愉悅。

    陳菀徑直走到木凳前坐下,伸手把頭上定著髮髻的蘿薔木簪抽出,任憑滿頭烏絲傾瀉而下。

    「主子,似乎是新晉送來的香料呢,等會喚福桂來問問就知道了。應該是哪位貴人憐惜主子身子不好,才派來的罷。」凌芸拾起桌上的玉梳,小心地沿著髮根慢慢劃下。小姐的秀髮真是漂亮,卻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時間能為她親手綰髻…

    「也對。」陳菀頓了頓,可總還是覺得有什麼地方被忽略掉了。「芸兒,你幫我去把福桂喊進來。」

    「是。」

    這香氣真是不錯。陳菀合上眼半靠在椅背上,感到從所未有的輕鬆。放軟了身子,漸漸神思竟有些迷離了。朦朧裡似乎看到了爹爹,娘親,沒有夢裡滿世界的血腥,是在和幼年的自己一起嬉戲玩鬧。鮮菊在四處擺著,茱萸更是紅得招惹人喜愛。

    金瑞霜雪掛九重,紅萸香絮灑人間…

    金瑞香!猛地睜大了雙眼,陳菀忽然直身站了起來,沉重的木椅被撞得往後退去,生生劃出一道悶響。

    難怪會覺得這般熟悉,這香味,就是金瑞香。陳菀感到心臟似乎被什麼給緊緊抓捏著,根本透不過氣來。撐著檯面的雙手正在不由自主的顫抖,腿腳也是一陣酸軟,險險就要站立不住。

    金瑞香,一品上香。原料極其罕有,配置工序更是繁雜,是西涼部落特有的仙物。每年上貢給天朝的就那麼丁點,往往只有皇上以及極為尊貴的皇室宗親才可享用。也會賞給個別立下奇功的文臣武將,當年父親獨孤勵就是被先皇嘉獎之後,才被賜下少量香料。無論如何,絕對不是屈屈yu女配用得上的東西…

    更重要的是,金瑞香正是閽鳩毒的解藥。閽鳩蒼白朮,莘洛英回天,自己慢慢種下的毒,居然差點把解藥都給忘記了,真是可笑啊,可笑…

    陳菀把雙手死捏成拳,臉色竟比重病時更為慘白。狠咬下唇,陳菀拖著有些虛浮的步子,急忙趕到置在房間偏角的香爐前,用顫抖的指尖把爐蓋提起重重蓋了上去。這不是秋涼閣裡原來放著的那個!

    到底是誰,誰送來的香,是想警告她,還是威脅她?絕對不會是個巧合…到底是誰!陳菀覺得腦子裡嗡嗡一片,盲亂得很。

    福桂和凌芸正踏進門來,就看到陳菀搖搖欲墜的樣子,不禁大為驚慌。

    「主子,您這是怎麼了。」

    「主子,是不是這香有什麼不對?」凌芸一手半扶陳菀,一邊死死地盯著那個鬧罪的香爐,敏感地覺得陳菀的失態定與這突如其來的香氣有莫大關聯。

    「我沒事。」陳菀勉強又回復沉靜,若不是殘剩的幾分蒼白,幾乎看不出有何異常。「芸兒,你立即把那香給我弄滅了,把裡頭的料子小心用綾布裹好,再把底爐拿來給我看。記住,我要的是和這個一摸一樣的爐子,連氣味,都不能少了。」

    「是。」

    「福桂。」擺手揮去福桂的攙扶,陳菀走到外室的軟塌上躺了下來。「這香料,到底是誰送來的。」

    擔憂和焦慮讓陳菀在言辭語氣上不禁帶了幾分嚴厲,驚得福桂連忙跪了下來。

    「主子,主子,這是今兒早上尚儀局那邊派人送來的呀,說是給主子您調養身子的…奴婢,奴婢…」

    「哼!尚儀局。尚儀局什麼時候有了資格,能隨意指派這種唯獨皇上和太妃娘娘才能使用的香料?」

    福桂把頭緊緊貼在手背上,身子冰涼得很,第一次發現這個平時看似嬌弱的小主居然有如斯氣勢。

    「算了,你……」看這樣子,陳菀緩了緩氣,也知道是自己遷怒了旁人。如果福桂想對她不利,這麼做也未免太過拙劣。

    「主子,香爐給您拿來了。」凌芸匆匆把已經到出香料的爐子交到陳菀手上,自己再站在一旁緊張地看著。

    「嗯…」陳菀拿捏著兩個小巧的朵狀爐柄,捧到眼前仔細端詳。極為平常的青銅香爐,雕花簡潔無雜飾,只是在爐腹塑上兩圈雲邊兒。皇宮裡正殿偏房多得是這麼樣的玩意,瞧不出什麼錯漏。

    忽然手指蹭到邊壁的一塊小角,感到滑膩膩的有些粘手,似乎是什麼香膏狀的東西粘附了上去。

    陳菀嗅了嗅指尖,味道好熟悉,禁不住低低喃語:「雪蓮,殭蠶,白蘇…」杏眸半瞇,腦子裡頓時清明了起來。

    那個人,竟然已經爬到如斯地位了麼?

    緩緩站起身來,陳菀走到衣架旁把才掛上不久的披風又取下,重新繫在身上。

    「福桂,起來吧,記得這事莫要聲張出去,我不要除了你們以外的半個人知道!」

    「謝主子。」福桂顫顫地站起,低垂著頭顱守在一旁。「那這香…」有些畏懼的望了幾眼,彷彿是什麼劇毒的邪物。

    「沒事,香到是沒問題,有問題的是人罷了。原來的底料小心包好藏著…」咬了咬下唇,手指猛地收緊了繫帶:「香爐還是用這個,燃上蘭香,一定要放進兩片茄迦葉。我要出去一趟,你們都留在殿裡,不用隨身伺候。」

    閽鳩毒在身體裡才養了大半個月,到底效果怎麼樣誰都說不清楚。但是她已經再也等不下去了,茄迦能催快毒性,一日之後便可到達鼎盛。如果自己這一步走錯棋子,看錯了皇后的心思,那就自食惡果罷。

    諷刺的笑了笑,陳菀不理會凌芸和福桂擔憂的眼神,逕直出了門去。

    天色漸漸沉了,臘月的傍晚風算是大的。陳菀攏了攏領口,臉色微寒地朝尚儀局庭院走去。沈怡容,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酉時三刻,尚儀局守夜女官正在東菀來回巡查著各屋各房。依著路子把內室的明火都給蓋熄了,再喚著跑腿的小太監們把幾個宮燈籠子罩在剛燃起的紅燭上,撐起挑子高高掛起,懸在門房四角,映得方院昏黃一片。

    只得一處偏房,裡頭依舊燭火通明,在一片漆黑中愈加顯得出挑。女官眉頭微皺,當是哪個缺了心眼的小丫頭居然忘記把火苗給滅了。正想推開門走進去,卻被剛從西菀匆匆趕來的掌儀給打斷了動作。

    「快走,你幹什麼呢。」狠扯了下衣袖,硬是把守夜女官給拽下了階梯。

    「你瞧瞧裡頭,不知道那個缺心眼兒的賤蹄子又忘記把火給熄了,我…」

    「噓!小聲點,看你是新派來的吧。裡頭是沈姑姑,在幫皇太妃娘娘調製香膏呢。話已經放下來了,這個時候最忌恨旁人打攪。上次有幾個小婢女腦子犯了混,誤闖了進去,就挨了罰。你現在要是進去,免不得吃上好幾頓排頭!」

    「這…」守夜女官被莫名數落了一番,心裡難免有些憤憤不平。

    不過是個司衣而已,需要怕成這樣?才想辯駁幾句,就看到一個人影往這邊急急走來,夜色迷濛,看不清楚相貌,只覺得罩在披袍下的身量略顯嬌小。

    陳菀趕得有些氣喘,方才一路看著天色,就生怕錯開了時間。要是等宮女們都回了掖庭,除非是三品以上的宮妃傳召,否則自己若是隨便進入只會落下話柄。

    「尚儀局的沈司衣可是在裡面?」步子還未停得穩當,陳菀隨手把罩在發上的兜帽往後一撥,露出一張素淨的容顏。

    「在是在,可您是?」兩名宮女狐疑地打量著陳菀,看著衣服素雅得很,卻也不是女官的品級,該是那處冷房裡的小主吧。心裡有了計較,口氣也就不那麼恭敬了。

    「我們姑姑現在正忙著呢,沒什麼時間和閒人磕牙,你還是回去罷。」那名守夜女官方才受了悶氣,正瞅了沒地方發洩。琢磨著眼前神色匆匆,就根本沒把眼前連個隨身侍婢都沒帶的陳菀給放在心上,敬語都給省下了。

    「放肆!」陳菀心裡本就急切,又被諸多事情擾得亂了心緒。看著狂妄的態度,哪能容得人如此囂張。雙眸一冷,言語間也就不再客氣。「當的是奴才就要守得起規矩,看來你們頭上的也沒用心教導!」

    兩名宮女頓時被陳菀突如其來的轉變給鎮得直楞住了,一時間竟然茫然得不知所措。

    那扇偏房的木門伴著「吱呀」聲響,朝兩邊打開來。

    「吵吵嚷嚷像什麼話!當這是市井街坊?」沈怡容聽到外頭聲音嘈雜,心裡覺得一陣煩悶,便停下手上工作走出來看看。

    「姑,姑姑,是有位小主求見。」掌儀低垂著頭顱,哪還有方才趾高氣揚的囂張勁。心裡知道這位姑姑的手段厲害,又看到了陳菀似乎有些不同,怎麼敢再做顯擺。

    沈怡容眼光沉沉,卻沒往陳菀那邊看去。只是對了兩名在一旁惴惴不安的宮女淡聲命令:「都下去吧,今天的事我不會和夫人多說,你們以後自個多掂量掂量。」

    「是。」兩人聞言正恨不得自己多了雙腿腳,能走得更快些。

    「你果然是我們三個人裡最適合待在這宮廷裡的。」陳菀嘴角微勾,似笑非笑地站在階下朝沈怡容望去。明明位置上矮人一等,沈怡容卻總感覺被人俯視一般,感覺不甚安好。

    「先進去罷,你不嫌棄這夜風涼爽,別人可要找話頭說呢。」

    「那東西,是不是你讓送去的?」陳菀進到房裡,默然半晌,卻無端冒出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來。

    白燭的燈芯微微起了爆響,沈怡容握著木舂正細細研磨著玉盅裡頭的籽粒。手腕連一絲停頓都未曾有,甚至沒有去看陳菀。

    「是,也不是。」

    「什麼叫是也不是?」陳菀長指狠狠捏實了衣角,琥珀瞳眸裡已經隱隱泛起怒意。

    沈怡容此時方才抬起頭來,眼光在陳菀臉上仔細地掃了幾個來回。終於輕歎口氣:「你變了。」

    「呵。」陳菀一聲輕嗤,心裡卻反而不再如一開始的那麼緊張。拍了拍趕來時沾染上些塵土的裙身,隨意走到一張木椅上坐下,神色有些悵然。「我變了?在這麼個養人的地方,誰能不變,誰又能挨得住不變的後果…」

    「香爐子是我讓人送去的,開始並不曉得那東西的作用。」巧妙地把雪蓮花瓣放在手心裡掐出汁水,揉進殭蠶細末中一起裹在濕布裡頭,沈怡容淡淡說道:「只不過,現在已經估計得個大概了。」

    一陣沉默無語,兩人都不約而同的沒有再做聲響。陳菀拈起桌上的一顆殭蠶棗,用指腹狠狠掐碎,任由乳白色的汁液順手而下。

    「這方子看起來作用不小。」

    「一張方子換了一條命,菀菀你也不虧呢。」最後把紗布給蒙在玉甕上,沈怡容取來濕巾把手給拭乾淨了。

    陳菀定定在看了沈怡容幾眼,忽然站起身來:「罷了,今日是我太過魯莽了些,我也該回去了。」

    「菀菀。」沈怡容忽然出聲喊住了陳菀離去的步子,手裡輕輕搖晃著一個雕花瓷瓶,裡頭裝著的正是即將上呈給簡寧皇太妃的豐肌玉露膏:「東西是我做的,卻未必能是我用的。我雖然猜不透其中的意思,但是這也未必是害你。」

    陳菀背影一僵,清雅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朦朧的一層感動:「為什麼要告訴我,不怕隔牆有耳?」

    「只是不想看著你死罷了。」

    「我不想死,就一定不會死。」

    「宮廷裡面沒有一定。」取來錦盒,把玉瓶小心裝好。

    伸手推開木門,冷風猛地一下就給灌了進來,吹得陳菀袖擺整個鼓起,更顯得身形嬌弱。

    「我會讓它變成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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