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再看看周圍,臉色更變。
因為他才發現,李廣在人前公然和他決裂後,還指示他的憲兵已經控制了新聞記者們。
不,談不上控制,他只是使得其他人無法控制這些新聞記者而已,如許崇志所想,現場信號確實已被屏蔽,看的興高采烈的家家戶戶們都憤怒極了,那麼可以想像,一旦這些消息傳播出去的話,會引起什麼樣的軒然大波。
這時,沒過於引人注目的陳工卜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回過神來的他對著張伯倫道:「我決定投訴許崇志的公然污蔑行為。」
張伯倫一如既往的看著他,用尊敬的目光。
兩人隨即一前一後,無聲無息的離開,但暗中已經有人跟了上去。
而僵硬在那裡的秦宏智從人群裡看到了自己幕僚王治平正在對他做手勢,見引起秦宏智注意後,王治平立即對了李廣的方向示意了下。
作為旁觀者王治平是很清楚的,現場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切不能傳出去,而可以控制這一切人,唯有李廣。
所以他拚命暗示,偏偏這時的秦宏智就好像沒看到一樣,在侍從上去將他扶下來後,他便再也沒有看李廣一眼,相反他忽然還流露出了一種強硬的神色和姿態。
王治平焦急的走了上來,卻聽到秦宏智在大聲吩咐:「不管怎麼樣,救人再說。」
看到這一幕,王治平不由暗罵自己愚蠢,如何能在這個時候還去哀求李廣呢,還是秦英明,惟獨強硬而展現大度,才能挽回一些聲譽,動搖此刻旁觀者的想法啊,想明白了這一點後,王治平也就微微放鬆了些,忽然他覺得邊上有人輕輕碰了一下他,王治平轉頭看去,是一名憲兵。
「條件。」那名憲兵低著頭從他身邊擦肩而過。
王治平一愣之際前面傳來的一陣掌聲,是許崇志得脫了,然後王治平就看到,一大群記者圍了上去,許崇志在那裡說著什麼,憲兵隊的車立即開來,載著許崇志一行向著軍部五芒星主樓而去,記者們立即跟上。
天可憐見,聯邦有史以來,五芒星大樓這樣的軍事重地,什麼時候讓一群記者在這裡放肆過呢,偏偏憲兵部隊一直無視,僅派出人員維持次序而已。
到這個時候,王治平才想起來,他們怎麼進來的?
聯繫到剛剛那名憲兵說的兩個字,王治平不敢再怠慢,立即向著秦宏智走去,套著耳朵稟報了一切。
「哦。」秦宏智低聲道:「你確定?」
「我感覺,就看他下一步怎麼做了。」王治平道。
若是李廣將這些記者控制在手中,那麼王治平就決定自己出面,去找李廣談談,若是李廣放走了這些記者,那麼只能證明,來人不知道誰的人,或者就是個陷阱,是不是該冒險呢?
現在僅僅秦宏智一行在這裡了,孤零零的,想著這些的王治平甚至能感覺到遠處少數鏡頭後,以及監控中那些密切注視自己一行的傢伙們臉上的譏諷,於是他低聲道:「總長,你先走吧。」
這裡不能多說什麼,一句也不能,唇語識別系統可不是開玩笑的,隨便什麼話也能被他們查探的道,顯然秦宏智也明白這一點,他立即轉身上了車,進了一號車內後,秦宏智才鬆弛了下來。
秦宏智惡狠狠的罵道:「許崇志簡直是條瘋狗,你說他能有什麼證據。」
「不出意外,應該是黃廣德出問題了,甚至甄明峰被抓了。」
秦宏智並非無智之人,王治平一句話驚醒夢中人,他全明白了,但他辯解道:「今天這事絕非我幹的。」
「這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怎麼先讓許崇志收回這句話,控制記者,控制出入境,並且趕緊聯繫各州行營,密切關注有無國防信使出入,總長,許昌斷聯乃不祥之兆啊。」
聽王治平一口氣說完,秦宏智不敢置信:「莫非他們瘋狂到這樣的地步?」
「唉,在下早說窮寇莫追,陳工卜此人…」
「王先生!」
秦宏智惱怒的看著王治平,王治平猛然住嘴,不過秦宏智隨即也緩和下了神情,他低聲道:「悔不聽人言,我心已亂,王先生,此事你幫我做主吧。」
「好。」
王治平沒有拒絕,他看的出來秦宏智現在絕對拿不了什麼主意,想了想,他還是決定先去見李廣,命令車開動後,繞了一圈,王治平換了一輛車,在車上撥打了李廣副官的電話:「我想見李將軍一面。」
「什麼事?」對方的口氣並不好。
王治平這個時候哪會計較,他只能一笑,說道:「將軍能不能面談?」
「半個小時後再說。」
對方粗暴的掛斷了電話,王治平心中石頭卻落了地,他安靜的坐在了車裡閉上了眼,開始了等待,哪怕等待是如此折磨著人心,喪失主動權的滋味不好受,王治平微微的搖頭,忍不住去想陳工卜此人現在會做什麼呢。
但他不知道,陳工卜什麼也沒做,竟然就這樣回自己的住所休息去了。
而這時的秦宏智也已經回到了五芒星大樓不遠處的,亞細亞總長官邸中,可半個小時以後,他並沒有等待王治平的任何好消息,他的侍從官,還沒有來得及去許昌的陸橋山驚慌失措的撞開了他的辦公室門,沒等秦宏智發怒,陸橋山直接打開了頻道。
秦宏智頓時面如死灰,他咆哮起來:「王治平誤我,王治平誤我!」
戴著金絲眼鏡的陸橋山站在一邊,看著完全已經失控的秦宏智,他知道,隨著這道消息的散播,秦宏智算是真的完了。
因為首都新聞頻道,此刻播放的竟然是王治平和李廣的密談畫面,聲音如此清晰,畫面上王治平低聲下氣的姿態刺眼至極,而李廣傲然的坐在那裡,形象是那樣的強勢。
王治平在低聲的道:「下官懇請將軍明示。」
「你到底要說什麼?」李廣聲若洪鐘。
王治平苦笑起來:「將軍,您希望事情發展到什麼樣的地步呢。」
「正義得到伸張!」
「將軍何必做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呢,凡事都可以談嘛。」
「你代表秦宏智要和我談什麼?扣押這些記者,屏蔽今天的一切消息?」
「只要將軍能幫忙,下官以為將軍必定會得到相應的回報的。」
「哼。」
「下官以往,將軍若能站在總長這邊,總長將不遺餘力在參謀長聯繫會議上推動衛戍區三軍一體化的進程。」
「這是威脅吧。」
「如何是威脅呢。」王治平連連擺手:「將軍,這可是總長的好心啊,而且,總長認為,將軍完全可以擔任第一任防務總長之職,代表聯邦實際意義上統帥全軍。」
「好大的價碼,來人,給我拿下此獠!」
於是又一場鬧劇上演了,與之前不同的是,這次新聞頻道直接播放並無人敢阻攔,因為荷槍實彈的憲兵就站在新聞演播室大門外,並有憲兵司令部副司令長官李彥武親自坐鎮。
二十分鐘前的一幕由此為首都人民所知,秦宏智失魂落魄的站在那裡,看著畫面上在憲兵破門而入的瞬間,知曉自己無數秘密的心腹,一向給人斯文學者印象的王治平敏捷的跳了起來,他尖叫著張牙舞爪的撲向了對面的李廣。
但壯碩的李廣只用了一個乾淨利落的重拳,就直接把這個不自量力的傢伙打的倒飛了出去。
「總長。」陸橋山小心翼翼的喊道,他覺得秦神態有些…
但秦一聲不吭。
其實根據聯邦法律,這種情況下秘密留錄的影像只能算是輔助旁證,第一證據必須來自王治平的口供,可誰也知道,在民眾的感知裡,這份影像卻比什麼口供也要來的有效許多。
何況,王一落網,對方有的手段從他身上找到更多突破口啊,陸橋山不懂,秦為何總那麼信任那個自以為是的老雜碎,什麼狗屁智囊,什麼運籌帷幄國士無雙?呸!
陸橋山又氣又恨的看著這一幕,忍不住再看向秦,秦臉色蒼白。
而現在外邊無數的民眾們已從驚訝,到好奇,到興奮,最終痛罵,首都學院的一些學員們組織都開始進行秘密會議了,年輕的學子們總懷抱純潔的理想,有強烈的愛憎,面對如此醜陋行徑,他們不約而同的站在了他們認為正義的一邊。
很快他們做出了決定,向首都地方區政府,區警署遞交遊行申請,並做好了被拒絕而強行衝上街頭的準備。
首都衛戍部隊,在李廣那一拳打出時發出了響亮的喝彩聲,而這次,沉默的海軍也堅定的站了出來,因為聯邦海軍總司令長官,久久不在人前出面的丁汝昌將軍出席了許崇志的新聞發佈會,並旗幟鮮明的坐在了許的身邊。
面對鏡頭,丁汝昌老將軍只說了一句話:「我支持他。」
他指的當然是身邊的許崇志,而丁汝昌在海軍的地位天下何人不知曉呢,目前來看,衛戍區部隊,河北系,海軍,都已經公然支持了許崇志的反擊行為,並獲得了一系列的證據。
人們到這個時候才發現,許是這樣的強大。
這也是壓抑已久後的爆發吧,新聞小報,娛樂頻道,網絡論壇,各處都在不停的講述今天發生的一切,人們對許崇志所說的即將提供的證據充滿了好奇猜測,抱有強烈的期待。
在翻飛的訊息中,總有些智慧人士的論點漸漸吸引了大部分的人的注視,他們認為,這不僅僅是許和秦的鬥爭,而是聯邦軍方激進勢力和聯邦傳統官僚勢力的鬥爭。
根據這些在野時評家們的分析,在傳統官僚勢力的打壓下,曾經分崩離析的聯邦武裝力量集團中,激進的軍人團隊們逐漸忍無可忍耐,最終他們之間取消了所謂派系的成見,他們決意不再受到政客們的擺佈,真正做到軍方的一體化,和真正意義上的只效忠聯邦。
也有人提出疑問:那麼軍方會走上不歸路嗎。
但這句話立即遭來了無數人的痛罵,其中最犀利的評論為新聞頻道才用,這句評論是:「造成如今局面的原因就是類似這樣的假設以及充滿私心的針對性行為,如果假設就可以定罪並針對,那麼我們還要法律幹什麼。」
第二條著名評論出自同一ID之口,這個人說:「聯邦的憲法,軍法,政治體系軍事體系和軍事後勤保障體系,本就很好的杜絕了軍人獨裁政府出現的任何可能,而且如今我們的聯邦版圖是這樣的遼闊,如果有誰想進行歷史的倒退行為,那麼他必須先得到遍佈聯邦的三軍種各部長官的一致支持,並獲得各州地方勢力的一致支持,可這樣的話,這還叫什麼軍政府?」
而後,新聞頻道著名主持人,以口無遮攔而著稱的霍華德微笑著道:「現在你們都看到,憲兵就站在我的演播室門外,這是聯邦有史以來不曾出現過的情況,但我和我的同僚們沒有一個人對此反感,相反,我們卻感覺到了一陣的輕鬆,因為他們的存在讓我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
「我的耳機。」霍華德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第一次沒有聽到後台那個死胖子對我充滿警告的吼叫。」
鏡頭轉去,今天控台端坐著的,是一位清瘦的將官,衛戍區副司令長官李彥武對著鏡頭微笑,然後指了指自己頭上,他的頭上一行大字:捍衛和尊重自由輿論。
「李將軍,可以請你談談你對許崇志先生的看法嗎?」
「我對他沒有任何看法。」
「可人們認為,你們站在了許的身邊。」
「不,我們只是站在了聯邦敵人的對面。」
「謝謝。」
儒雅的李彥武微微一笑:「不客氣。」
這一幕出現後,秦宏智終於爆發了,他爆發的方式是將自己面前投影砸了個稀巴爛,聯邦敵人?他困獸一樣的開始在室內團團轉。
一邊的陸橋山心驚膽戰的看著他。
而現在陸橋山手中又多了幾份消息,王治平行賄李廣之事被公開後,短短半個小時內,他就已經接到了內閣全體成員遞交秦的聯名辭職信。
其中李廣還以個人名義,向聯邦軍事法庭遞交了申述狀,他的理由是秦宏智唆使走狗侮辱了他的人格,那老軍痞分明就是在惡搞嘛,偏偏聯邦軍事法庭竟然還連夜接受了…
不止如此,秦的災難並沒有結束。
門被敲響了,第二秘書臉色陰沉的走了進來,他告訴了秦宏智另外一個不幸的消息,聯邦眾議院正在進行緊急會議,會議主題是對現任總長進行彈劾表決。
「許的證據還沒有送到?」
陸橋山一聲不吭,秦宏智也覺得自己的詢問毫無意義,就目前首都的局面,他的一切已經算到頭了,內閣跑路,東京系不敢吱聲,其餘軍方和民眾群情洶湧,議員們還在落井下石啟動彈劾程序,明天吧,也許天亮以後參議院就會受理並作出免職決定。
那時候,再多的罪證對他來說也無所謂了。
秦當然不甘心,他憤怒的對陸橋山道:「這些人全背叛了我,我絕不會讓他們好過的,絕不會!」
「總長,您準備怎麼做呢。」陸橋山看著完全沒了主張的秦問道,他眼中有些失望,同時示意第二秘書出去。
可他不知道,他此刻的神態以及動作對於風聲鶴唳的那個人來說,意味著什麼,本要說話的秦宏智看著自己最後的心腹,忽然就頹廢了下來:「不,不,那樣我就沒退路了,不,你讓我好好想想,你讓我好好想想。」
看著秦,陸橋山一愣,但他只能說:「是。」
他感覺到了秦的警惕,問題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是陸橋山做夢也沒想到的,因為他才出去,秦宏智就按下了緊急保護程序,剛剛出門的陸橋山聽到了警報聲,他一愣之後臉色大變,當他回頭猛的將辦公室門踹開時,裡面的一切已經消失了。
整個辦公室的地板都沉了下去,帶著秦宏智進入了堅固的聯邦長官緊急避難區中。
警燈還在鳴叫,陸橋山失魂落魄的看著這空蕩蕩的辦公室,身邊腳步聲響起,越來越多的辦公人員和警衛衝了過來,他們看到了這一幕也驚呆了。
終於有人問道:「總長他?」
一言不發,已沉默半響的陸橋山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最終他仰頭長歎了一聲,分開人群走向了自己的辦公室,不多久他就提著一台光腦向外走去,登上車後,他對著自己的衛士道:「去參議院。」
「是。」衛兵從後視鏡中偷窺了下陸橋山的神色。
陸橋山苦澀的搖搖頭:「他完了。」
「長官?」他的心腹欲言又止,陸橋山慘然一笑:「我說他完了,秦總長他是徹底完了,你知道剛剛他為什麼那樣嗎?」
不等衛士回答,陸橋山傷心的瘋狂大笑起來:「他以為我背叛了他,他以為我背叛了他,所以把我騙出去後,他就嚇得躲了起來,哈哈,哈哈哈!」
「那長官,我們去參議院是幹什麼呢。」
「如今我還能幹什麼,既然他懷疑,那我就去檢舉這個蠢貨好了!」陸橋山大吼道。
事實如此,秦宏智確實如陸橋山以為的那樣,曾以為掌握四海的他,一夜從天堂到地獄,面對處處烽煙聲聲厲討,一個個關鍵人,事的完全失控,局勢崩盤急轉直下,在如此強大而突然的壓力下,秦是真的承受不住了。
現在秦,正有些神經質的在嘀咕著:「他要殺我,還好我沒說我要幹什麼,叛徒,每個人都是叛徒。」
他一邊說,一邊趴在辦公桌上的光腦前,拚命刪除他人權限,將自己的避難所防衛全開,一直忙活完了才算鬆弛了下來,這時他發現自己的後背汗已經濕透。
「全是叛徒,我不會放過你們的,我絕不會放過你們的!」
「陳工卜,我一定要整死你,還有許崇志,還有李廣,還有丁汝昌這個老匹夫,我一定要報復,要死大家一起死!」
「還有魏虎臣,還有戴振鐸,還有,還有那個什麼霍成功…我一個也不原諒!我一個也不…」
叮鈴鈴。
猛然炸響的電話鈴聲嚇了秦宏智一跳,半響他才伸出手去,但電話鈴聲斷了,可就在他心微微放下的時候,該死的電話竟然又響了。
秦宏智大驚,不過他不小心之間將復古電話的聽筒碰翻,所以電話還是被接通了,裡面傳來他的侍衛長焦急的呼叫:「總長,總長,你在嗎?」
「……你想幹什麼?」
侍衛長頓時…而面對沉默秦宏智更緊張了,他惡狠狠的叫了起來:「你說,你想幹什麼,你是不是想知道我在哪裡,你也想叛變我?你說!」
在啞口無言的侍衛長和官邸的行政秘書面面相覷之際,那邊的秦宏智已經澎的一聲掛斷了電話,然後他又精神抖擻的將該死的電話砸了個稀巴爛。
PS:秦的反應略誇張,其實是對獨夫的諷刺,你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