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九章總督的囑托
杭州的這個冬天特別冷,下雪比往常幾年都多,甚至還結了冰。
但再糟糕的天氣也攔不住阿蠻輕快的腳步,她穿著漂亮的小綢襖,準時跑到沈默的房間裡,發出很誠摯的邀請道:「大叔,我們出去玩吧。」
沈默怕冷,這種天氣是決計不會出去的,便笑道:「阿蠻,我們烤泥鰍吧。」說完一腳把苦命的鐵柱踢出去,讓他去湖裡挖泥鰍……冬天泥鰍全躲在泥巴裡,完全喪失了靈敏,笨笨的正好逮,肥肥的正好吃。
柔娘正在給沈默磨墨,聞言輕笑道:「大人,您還寫信嗎?」。沈默又回了住了三五天,兩人也漸漸熟稔起來。
沈默搖頭道:「先不管那些破事兒,以免影響了食慾。」
阿蠻很認真的點頭道:「烤泥鰍比較重要。」
沈默哈哈一笑,讓柔娘去準備一下材料。柔娘也是輕車熟路了,不一會兒便端著個托盤回來,除了必備的佐料外,還有幾碟已經串好的香菇、蘑菇、雞翅、鮮貝什麼的,皆是沈默與阿蠻平日的最愛。
阿蠻快樂的都要飛起來了,.繞著柔娘轉圈圈道:「姐姐真好。」讓沈大叔聽了十分鬱悶。
沈默和柔娘合力,將外間的熏籠.打開蓋,再隔上個鐵架子,便是一方形的燒烤爐……這當然設計者的初衷,但沈默非要這樣用,也沒人能怎麼著他。先烤幾串給小阿蠻解解饞,等著鐵柱兩腳泥巴的回來,再把泥鰍洗淨用鐵鉗子串好,才到了這次的正餐。
這個臘月裡,沈默的燒烤技術.突飛猛進,只見一手如彈琴般撥動著架上的泥鰍,另一手拿根湖州產的狼毫筆,蘸上柔娘精心調好的佐料邊烤邊刷,動作優雅而有序,待泥鰍烤成焦黃了,佐料的味道也烤了進去。
先烤出幾串給迫不及待的小阿蠻解饞,阿蠻是極.會吃的,她先剝去焦黃的皮,裡面就露出白嫩的肉,送到沈默嘴邊,讓他先咬一口。沈默輕輕咬一小口,阿蠻才開心的小口小口吃起來,不是她倆裝斯文,而是因為裡面還有內臟,就得輕輕的撕咬,慢慢的品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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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在裝飾豪華的房間裡進行燒烤,自己當然.不覺著怪異,但當外人進來,一看到這一幕,定然是要驚掉下巴的,就算張經這種見多識廣的老丈夫,也差點以為自己在夢遊。
直到沈默起來熱情的打招呼,阿蠻將一串香噴.噴的泥鰍送到他嘴邊時,老總督這才反應過來,喃喃道:「你們也太能折騰了吧?少字」
聽到主人這番.評價,沈默不好意思的笑道:「陪著孩子瞎胡鬧,讓大人見笑了。」說著便請張總督往書法說話。
柔娘為二位大人奉上香茗,便關上厚重的木門,書房中頓時安靜下來。
張經端著茶盞,輕啜一口明前,便淡淡道:「聖旨明天一到,我和李天寵都要滾蛋了。」正式渠道總是要慢一拍,事實上這個消息,整個浙江都是知道的。
沈默低聲道:「對不起,沒有幫到部堂。」這幾天他一直躲在房間裡,就是怕見到這位行將去任的總督。
張經反而神色安詳,眉目間並沒有沈默想像的沉重,只聽他微笑道:「徐閣老來信,向我講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老夫便知道自己能落個『永不敘用』的處分,已經是邀天之倖了……雖然他說是陸都督仗義相助,但直覺告訴我,你的報告才是主要推力。」說著看沈默一眼,呵呵笑道:「我很好奇,能不能透露一下?」
沈默輕聲道:「如果不是有大人物想救您,學生縱使寫得天花亂墜,也是沒用的。」
見他不肯多講,張經知道其中必有隱情,也不再問,而是深深作揖道:「無論如何,都要謝拙言仗義相助。」
沈默趕緊側身還禮道:「大人羞煞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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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重新落座,張經的表情愈發嚴肅起來,只聽他沉聲道:「拙言,你對浙江今後的局勢有何看法?」
「急轉直下。」這時候沒必要藏拙,沈默乾脆有啥說啥道:「大勝之後主帥卻慘遭罷免,這對抗倭形勢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尤其是大人您去後,滿朝就再找不到一個,可以鎮住各路將領,以及那些狼土兵的大員了。此消彼長,這無疑會大大穩定倭寇的軍心,助漲他們的氣焰。」說著歎口氣道:「明年開春,他們肯定瘋狂報復的……」
「你說的不錯,明年的春天會比冬天還要難熬。」張經淡淡笑道:「但也不用太過悲觀了。」
「大人請賜教。」沈默鄭重道。
「其實沒什麼神秘的。」張經輕聲道:「經過這一年的艱苦作戰,浙江軍民已經不再那麼慌亂。尤其是王江涇一戰,讓他們知道原來倭寇的主力也是可以被打敗的,這種信心和經驗的積累,才是這一戰最大的收穫。」說著定定的望向沈默道:「所以你得保護好參戰的部隊,尤其是領兵的大將,只要有他們在,浙江就亂不到哪裡去。」
沈默聞言苦笑道:「大人,這話似乎應該跟周大人說吧。」
「只能跟你說。」張經沉聲道:「周珫根本幹不長久!」
對於他的斬釘截鐵,沈默十分吃驚:「據我所知,當時嚴閣老舉薦趙侍郎,被陛下一口否決,又讓徐閣老舉薦,這才輪到了周中丞?可見陛下是決意不讓嚴閣老染指這個總督了。」
張經笑著搖搖頭道:「知道我為什麼被撤掉嗎?」。
「據說是因為上面鬥爭的結果。」沈默輕聲道。
「別看嚴嵩權勢滔天,但若是陛下要保我,他也不敢吱聲。」張經壓低聲音道:「所以陛下對我的不滿,才是根本原因。」
沈默默不作聲的聽他繼續道:「不是為別的,就是因為我的抗倭策略與陛下的思路截然相反。」只聽張經面色平靜道:「陛下希望速戰速決,而我卻徐徐圖之,自然會對我不滿,也樂見嚴黨把我整倒。」
沈默睜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議道:「大人,如果真是這樣,拿這個東南總督,誰都幹不了。」因為東南的形勢擺在這裡,就是把常遇春從墳裡請出來也是白搭。
「這話不中聽,但事實確實如此。」張經不負責任的笑道:「只有等陛下多換幾次,知道誰都沒法速戰速決,那位幸運的總督才能安心幹活。」說著深深望沈默一眼道:「但你不一樣,陛下這次任命你為巡按監軍道。雖然官職不算高,卻可以監察軍政兩界,比單單一個巡按要強太多……而且不讓你做差事具體的正印官,這是對你的保護。」
「保護?」
「當前朝廷嚴黨獨大,偏偏名聲又臭不可聞。」張經一臉哂笑道:「跟這些人混在一起,便如草生糞上,肥則肥矣,難脫自身之污。一旦嚴黨倒台,就休想再立足朝堂了。」又呵呵一笑道:「不做差事具體的正印官,就可以超然於錯綜複雜的派系之外,卻把監察權盡數交予,讓他們對你既沒法拉,也不敢打,這不是保護又是什麼呢?」說著朝沈默拱拱手道:「恭喜沈老弟,現在整個浙江都知道你是陛下夾袋裡的人,誰也不會跟你過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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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道道沈默也想到了,但未來太遠,嘉靖皇帝又太善變,誰知道過幾天還會不會想起自己來,所以他沒什麼興奮的,只是輕聲道:「只怕學生沒有那麼大本事。」
「也不是讓你全護過來。」張經搖頭笑道:「不管將來誰當總督,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浙江會是趙文華和胡宗憲說了算。所以盧鏜不用你操心,他和胡宗憲早就眉來眼去了;湯克寬你操心也沒用,他跟我走的太近,為人又太傲,胡宗憲想要立威,就一定拿他開刀。至於譚綸、唐順之這些人,一個個都是老江湖,完全用不著你操心。」頓一頓道:「我所擔心的,是俞大猷和戚繼光,他們倆是沒有派系的武將,最容易淪為別人的犧牲品。」
沈默沉聲道:「只要我在浙江一天,就會全力完成您的囑托。」
張經笑著點點頭,又吞吞吐吐道:「還有一件事,就有些強人所難了,你答應也行,不答應也無所謂。」
「大人不妨先說一說。」
「狼土兵。」張經歎口氣道:「就像你所擔心的,我一離開他們必然是個大問題……最後沒法收拾了,朝廷肯定會把他們都打發走的。」
「那就太可惜。」沈默是見識了狼土兵的強大實力,知道如果沒有他們在前面頂著,官軍恐怕會立刻現出原形。
「所以拙言,你能想辦法幫幫他們、把他們留下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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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和妹夫來了,我得陪他們出去吃飯去,所以晚上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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