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大楚洛陽政權首輔陳西言因病去世,洛陽方面為其舉行了甚大的國葬,賜謚號,蔭子別,哀榮倍至,所有這些,都不出大楚頭面人物的意料之外,真正讓所有人都大為震驚的是另外一件事,原定州重臣尚海bō接任陳西言的首輔一職,並主持了陳西言的葬禮,這算是他在洛陽朝廷上的正式亮相。
驚詫之餘,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定州,想看一看,定州李清對這件事情是一個什麼反應。如今的定州李清已不是昔日吳下阿meng,他在定州跺跺腳,整個大楚都會抖三抖,他一打噴嚏,整個大楚都會跟著感冒。
定州,李清怔怔地端坐在議事堂內,大案之上端端正正地呈放著監察院發回的報告,上面所報告的正是尚海bō正式出任洛陽首輔並主持陳西言葬禮的詳情。案上一杯熱茶,早已冷透了。
大堂之內空無一人,所有人都被李清轟了出去,他需要時間來靜一靜,來梳理一下紊亂的思想和情緒,並想出應對的方法。最壞的情況還是發生了,而這也正是李清最不願意看到的情況。
大堂之外,跪著茗煙和紀思塵,他們已在外面跪了快一個時辰了,頭上日頭已漸漸地毒辣了起來,兩人汗濕衣襟,身子周圍的地板上已被滴滴噠噠掉落的汗水打濕了一圈。
路一鳴匆匆地走過來,看到跪著的茗煙和紀思塵,兩人此時已是搖搖yu墜,顯然已是有些支持不住了,而議事堂的大門依然緊閉著,看著扶刀而立shi立於門前的鐵豹,路一鳴嗔道:「豹子,你幹什麼呢,看不到兩位大人已支持不住了麼?」
鐵豹攤攤手,指指裡屋,意思是大帥沒有發話,自己也不敢擅作主張啊!
路一鳴擺擺手,道:「給兩位大人撐一把傘,再趕緊弄一碗解暑的酸梅湯來,這要是熱出個三長兩短來,不是亂上添亂麼?」茗煙是一介弱女子,紀思塵也是一個四體不勤的書生,這樣的日頭下,跪得時間長了,真是會出問題的。
有了路一鳴發話」鐵豹立刻安排手下為兩人撐起遮陽傘,端來解暑的酸梅湯。兩人喝了一碗酸梅湯,臉se稍稍好了一些,「多謝路大人。」兩人一齊道。
「還是起來吧!」路一鳴道:「主公也沒有讓你們跪在這裡,你們這算怎麼回事呢?」
茗煙搖搖頭,「茗煙慚愧,辦砸了差事」只求主公懲罰。
「正是此理!」紀思塵垂頭喪氣,「我們想盡了所有的辦法,仍然讓尚海bō這個叛賊到了洛陽,並出任了洛陽首輔」無論是在政治上的影響,還是對我們定州本身的危害,都是極大的,我慚愧無地。」
路一鳴歎了一口氣,「事已至此,後悔又有什麼用,我們要想出辦法來解決這件事」讓此事的影響降到最低,跪著能濟什麼事?算了,我先去見主公。」
走到門口,輕輕以叩叩大門,「主公,路一鳴求見!」
屋內的季清被路一鳴的叫聲猛地驚醒,直起身子,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冷茶,「一鳴啊,進來吧!」
門吱呀一聲響,路一鳴走進了議事大廳。
「主公」茗煙和靶思塵二人還在外面跪著呢,時間不短了,再跪下去」怕是兩人支撐不住了。」路一鳴道。
透過打開的大門,李清看見陽光下的二人」「叫他們起來吧,這事兒,責任也不全在他們,他們的確應付不了袁方。鐵豹,讓他們兩人先回去辦差,跪在這裡幹什麼!等著我管飯麼?」
鐵豹小跑著走到兩人面前,低說了幾句,兩人咚咚地叩了幾個頭,爬起來,都是兩tuǐ發軟,險些摔倒在地上,穩穩神,這才步履蹣跚地走了出去。
「大帥,我們應當怎麼辦?」路一鳴道。
「你來之前,應當和燕南飛,驂道明商議過此事,你們是怎麼認為的?」李清一邊招呼鐵豹給路一鳴上茶,一邊問道。
路一鳴道:「我們反覆商議鋒結果,是此事對定州的影響並不會太大,外人看來,我們好像會遭受重創,實則不然。」
李清點點頭,「我反覆思量之後,也是這般認為,尚海bō投敵,對我們的影響主要體現在兩點,一是政治上的影響,二來,則是尚海bō熟知我們整個的戰略佈局,他投向洛陽,則會使洛陽對我們下一步的計劃瞭如指掌,並作出針對xing的應變,我想,這個變化不久之後我們就可以看到了。三則是尚海bō個人的才智的確為上上之選,有他輔佐天啟,會給我們造成一定的困難。」
路一鳴點點頭,「這三點我們也考慮到了,但都認為,這根本無法傷及定州根本。」
李清長身而起,「你說得不錯,尚海bō失蹤之初,我又驚又怒,未免有些反應過度,現在細細想來,卻也沒什麼可怕的。我們定州的領先,不是由某一個出類拔萃的人才造就的,而是在於我們數年以來,已制定出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政策,而這些政策深入人心,事實也證明這些政策的有效xing,而這一整套政策,並不是洛陽能模仿的。」
「不錯!」路一鳴道:「定州當初舊的特權階級幾乎被蠻族一網打盡,這給我們推行新政創造了極好的良機,幾乎沒有什麼阻礙便順利的推行了下去,而後新得領土推行新政之時,定州新政已成規模,而主公您又為那些豪門世家尋找到了新的更容易的發財門路,所以雖有反彈,卻也不礙大局,但這些新政,在洛陽一方,斷然難以推進。那怕尚海bō深知這套新政實施的巨大威力,在相當長的時間內,也無法在洛陽控制區內推行下去。如果強行推廣,只怕適得其反。」李清忽地笑了起來,「我倒真是期待天啟在尚海bō的輔佐之下,在洛陽控制的廣大區域內強行推廣。」
路一鳴哈哈大笑,「如此一來,豪門貴族失去他們視為珍寶的士地,而洛陽方面一是難以拿出巨額的銀錢贖買」二則又無法替這些人找到新的生財門路,只怕會天怒人怨,人見人棄,人心離散那是指日可待!」
「說得好!東施效顰,徒添笑柄!」李清道:「一旦洛陽控制區域出現這種現象,那我們大可以提前馬踏中原。」
「洛陽政權原本把持在豪門世閥手中,雖然天啟狠手收拾了一大批威脅到大楚皇統的世家,但也只是治標,無法治本,洛陽政權基本還是以豪門地主為基礎的」只要這個基礎不變,就根本無法實施新政,更無法學主公以民為本的國策。」路一鳴補充道。
李清點點頭,「與這些相比,我更擔心尚海bō在大的軍事戰略上的眼光和造詣,一鳴,我有預感」我們在軍事方面可能要面臨重大調整了。」
「是啊,主公,我最擔心的便是洛陽與南方合解,對我們從兩個方面實施壓力。」
李清回到座位上」揉揉太陽xue,「這個可能xing不是沒有。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我們在海上近年必有數場惡鬥,可惜我又將鄭之元的艦隊派了出去,如果鄭之元無法在海外打開局面,我可真要顧此失彼了。」
「鄭將軍一去經月,海上茫茫」已經有數月沒有消息傳回來了。
只盼他迅速在海外打開局面,為我們帶來財富和領土。一旦海外局勢穩定了下來,那我們就可以將老到的鄭之元調回來,與鄧鵬一齊對付龐軍,勝算大增。」路一鳴也是搖頭歎息。
「監察院報告說」南方近期又有一艘萬料巨艦下水,如此一來,他們就擁有兩艘萬料巨艦,與我們相差無幾了。海上爭雄,不輕鬆啊!」
「主公,南方有艦下水,我們的船廠也沒有閒著,第四艘萬料巨艦已經進行了最後的調試安裝,馬上就要下水了」我們仍然保持著數量上的優勢,而且我們啟元號下水已經有近兩年了」早已形成了戰鬥力,而鄭之元率領走的開泰號經過這一次的遠航,也必然會戰力大增,南方即便造得比我們多又如何,只怕到時候都會成我們的戰利品,不過現在,我倒期望海上早日幹起來,這樣,對方磨合的機會更少。」李清大笑,「正是如此,卻等等看南方是什麼反應,如果他們的確與洛陽穿上了同一條ku子,那麼我們也就不必客氣了,我們早前備好的外島鎖鏈會讓龐軍痛苦不堪的。」
路一鳴看到李清心情已好了起來,不由想起來時燕南飛說起的一事,當下便道:「主公,周王在連山島已經呆了一個多月了,每日惶恐不安,這個事情,您準備怎麼處理?還有那個嫣然公主?」李清敲敲桌子,「一鳴,我有一個想法,也不是很成熟,你看看如果施實,會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主公講明示!」路一鳴道。
「我們與洛陽這一次算是徹底絕裂,連最後一層遮羞布也拉下來了,剩下的只是赤luǒluǒ的爭奪,刀劍之上說話了,既然如此,我何必還扯著大楚的旗幟不放?」李清瞄著路一鳴。
「主公,你是想現在就建國自立?」路一鳴一驚,驀地意識到自己這話說得有些無禮,下意識地掩住了嘴,咧咧嘴無聲地笑了一下,接著道:「主公不是一直說要深挖洞,廣積糧,緩稱王麼?」
李清擺擺手」「我不是說我要自立為皇帝,而是我們現在手裡便有一個現成的皇帝啊!而且是正牌的皇帝,手裡有傳世玉璽,有無數可以證明他身份的東西。如果我們將他推到前台,那我們進軍中原」便名正言順,我們不是叛逆,而是替前朝正朔討伐逆賊,討還公道,那些讀書人不是最愛講個正統傳承麼,這一次,我倒想看看他們又能說些什麼?」
路一鳴張大嘴巴,足以塞得進去一個鴨蛋,「主公,您是想讓周王走到前台,稱帝臨朝?」「他本來就是皇帝嘛!」李清笑道。
「主公,此事需三思,周王可是有兒子的,如果我們現在尊周王為皇帝,那麼以後怎麼辦?就算主公與嫣然公主有婚約在身,但周王登基以後,皇位不可能傳給女婿呀?」
「周王可以當皇帝」但他的兒子們卻不必回來!」李清冷笑道。
,主公準備,一一一一……路一鳴將後半截話嚥了回去,不過他相信李清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李清搖搖頭,「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如果我與那嫣然公主成了婚,那麼他的哥哥們就是我的大舅子,我怎麼會殺死他們?我們現在不正是在海外擴展領地嗎?」
路一鳴恍然大悟,「主公是要將他們放逐到海外去,這樣,既不能對主公構成威脅,亦全了嫣然公主的親情,如此處理,的確兩全齊美。」
「也談不上放逐!」李清笑道:「海外那些地方,並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差,我想周王的兒子們到底也是皇族子弟,即便差,也差不到那裡去,鄭之元打下一塊領地,便讓周王的兒子們去那裡當總督,軍權卻還在我們手裡,又有什麼不放心的?」
「主公聖明!」路一鳴也【興】奮起來,「如此一來」讓那周集恢復周朝,主公您便是當仁不讓的攝政王,主理政事,周王便讓他在皇宮之中熙養天年,等打下中原之後,再行禪讓之舉。」
「正是此意!」李清笑道。
「大善!」路一鳴大笑,「看來主公早就是xiōng有成竹了!」「車到山前必有路」天啟弄走尚海bō,並讓他擔任首輔,讓我難堪之極,來而不往非禮也,我便也給他來一記狠的」卻看看蓋著傳世玉璽的詔書遍傳天下之際,天啟卻是一副什麼嘴臉?」「只怕會氣急攻心,一命嗚呼!」路一鳴笑道。
「如此,我們倒是省事了!」李清合掌讚道:「卻借你吉言。」
「如此一來,接下來我們可是有的忙了。」路一鳴道:「迎接周王回歸,周王重新登基」再者就是主公你與嫣然公主的大婚,那定州可就是喜事連連。」「總要操勞路大人!」李清道。
「份內之事,如何敢言操勞!」路一鳴忽地想起一事」「主公,嫣然公主入大帥後宮」必然為正妻,如此一來,霧月夫人?」
路一鳴停下了話頭。傾城死後,李清後院無主,一直便是霧月當家,寶兒雖然已給收入【房】中,但也還沒有正式地給予名號,嫣然入主,霧月的地住勢必便要尷尬了。
李清豎起了手掌,制止了路一鳴的話,「此事我自有主張。」
路一鳴點點頭,他與尚海bō最大的不同就在於,他絕不願意過多地涉入李清的後宮之事,只是在恰當的時候稍稍加以點醒,以主公的才智,自然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而加以處理,而現在看來,李清在這件事情是,主意一直便拿得很正,而整個事情至此,已完全杜絕了清風入主後宮的最後一條路。
嫣然公主與傾城公主不同的是,縝城公主所代表的洛陽從來便是定州的大敵,所以半風可以上下其手,但嫣然公主就不一樣了,父親將是名義上的大周朝的皇帝,而想必接下來,主公為了穩定嫣然公主在後宮的主體地位,會大力提拔一些原周氏嫡系進入定州體系,像衛剛便已被李清正式任命為禮部尚書,只要從連山島來到定州,便將立即上任。
這樣,清風對定州的影響將進一步被削弱。
「我今天準備去桃huā小築一趟。」李清道。
路一鳴點點頭,李清既然決安要娶嫣然公主為正妻,那麼,這一趟就勢在必行。「清風司長才智卓絕,如此閒置也的確可惜,而且現在李院長失蹤,監察院群龍無首,茗煙和紀思塵看來短時間內還是無法挑起大粱來啊!」
李清嘴角勾起,誰說路一鳴反應慢來著?
桃huā小築,桃huā早已謝去,鬱鬱蔥蔥的綠葉之中,白中透紅的密桃顯得分外you人,樹蔭之下,清風一襲輕沙,庸懶地躺在涼chuang之上,閉目微憩,身後坐著兩個清秀的丫頭,一個拿著繡扇,輕輕地替她打著扇,另一個另則伸出纖纖十指,將一顆顆用井水冰好的葡萄錄去了皮,放在一個雪白的瓷碟之中。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一名shi衛急急地奔了過來,「小姐,主公過來了?」
清風陡地睜開眼睛,「將軍過來了?這個時候?」剛剛坐起,不遠處已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旋即,桃樹之後,轉出數個人影,正是李清和他的貼身shi衛鐵豹,李文和李武。
看到清風,李清作了一個手勢,身後跟著的三人便站定在遠處,李清一人,邁步向這邊走過來。
清風趕緊站子起來,向前迎上了幾步,「將軍,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李清微笑道:「怎麼?是埋怨我很長時間沒有過來看你了嗎?」
清風臉微微一紅,「將軍說笑了,我是說現在這個時候,正是將軍公務繁忙的時候,怎麼會有空過來呢?」
李清哈哈一笑,「時間嘛,擠擠總會有的。」看了一眼清風身後的兩人,清風會意地向身後兩個丫頭擺擺手,兩個丫頭兩人福了一福,邁著小碎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