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八章:於不可能之中求取一條生路
紛紛揚揚的大雪一直下個不停,天地之間,茫茫一片,全都籠罩在一邊片當中,這些天來的激戰留下的痕跡,慢慢地被掩埋在大雪之下,一些殘破的大型器械聳立在雪地當中,也披上了一層白衣,破爛的旗幟絲絲縷縷垂下,卻被凍在一起,便是大風呼嘯,也無力讓它再一次飄揚,幾根插在地上的長矛孤零零地矗立著,也許他的槍刃,正在一個死去士兵的胸膛裡,如今卻是什麼也看不到了。
稜堡之上,只留下了了望的哨兵,裹著厚厚的棉衣,戴著頭套,唯獨留下兩隻眼睛,兩個鼻孔在外面,呼吸之間,股股白色的氣體吞吐。天地一片寂靜,與前些日子的喧囂相比,似乎是兩個世界。
張愛民的大營之中,上百股青煙裊裊升起,剛剛升起幾米高,便被呼嘯的寒風捲入大雪之中,無影無蹤,偶爾會有幾聲戰鼓聲敲響,佔地極廣的營房也是了無人蹤。
「這個鬼天氣!」李錚一邊抖著身上的雪,一邊跨進房門,對著正在火盆邊看書的李思之道:「爹,我剛剛又巡查了一遍,雖然天氣極冷,但我們準備得很充分,士兵們極少有凍傷的,每個堡裡和營房中都有充足的石炭和柴禾,另外還備了有大量的生薑等物。」
「嗯,還要吩咐士兵們一定要勤換鞋襪,有的士兵們喜歡偷懶,被雪水浸濕後不及時換下來,一不小心就會連皮帶肉凍在一起,這可不是玩的!」李思之吩咐道。
「放心吧,爹,咱們的士兵都是老行伍,這些東西豈會不知道的!」李錚坐了下來,端起一杯熱氣騰騰的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
「多說一句總比少說一句好!」李思之不滿地看了一眼兒子。
「爹爹教訓的是,不過爹啊,這天氣倒正好讓我們休息幾天,張愛民這狗東西在瘋狂,這種天氣總也不能來進攻我們,岷州兵看來真是支撐不住了,今天一整天,我就沒看到他們的哨騎出來轉悠!大概知道我們也不可能去偷襲他們!」李錚道。
「你說什麼?」李思之忽地放下手中書本。
「我說岷州兵知道這種天氣根本不可能作戰,所以連哨騎也沒有派。」李錚有些奇怪地看著李思之。
李思之臉色一變,甩下書本,大步便向外走去,莫名其妙的李錚只得拔腳跟了上去。
爬上稜堡的頂部,李思之透過雪幕,努力地看向對面,數里外的張愛民大營看不出絲毫異狀,偶爾可聞金鼓聲,只是不見絲毫人煙。
「早上哨兵還數了他們的炊煙,不見少!」李錚大概知道了父親的意思,解釋道,「我派人一直盯著呢!」
李思之默不作聲,張愛民是老將,雪在大,也不可能不派哨騎,不派巡邏,如果他真是這樣隨意,早就被人滅了無數次了,豈能成為岷州統帥,一方大將。
「李錚,你派一隊精騎,去對面探一探!」李思之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我懷疑,張愛民跑了!」
李錚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李思之,應道,「是,爹!我親自帶人去。」
一柱香之後,李錚率領一隊騎兵駛出了稜堡,地上的雪已經很厚了,雖然下面已經被凍得很結實,但最上面一層卻還是鬆鬆軟軟,馬蹄踏下,幾有半尺深,根本跑不出速度,戰馬竭盡全力,也只能跑出平日三分之一的速度來,李錚和百多名精騎都是刀槍出鞘,小心翼翼地接近營房。
高高的哨樓之上,根本就沒有了望的哨兵,李錚臉色不由一變,策馬向前走了幾步,「李將軍,小心有詐!」一名士兵提醒道。
李錚點點頭,警覺地四下打望,營門大開,順著打開的大門看進去,厚厚的白雪平平展展,絲毫看不出有人行走的痕跡。此時他離大營已不到一箭之地,早就進入了對方弓箭的射程,但對方大營仍是死一般的寂靜。
李錚心道不好,這個大營現在絕不像是一個數萬軍隊駐紮的地方,如果真有這麼多人,營帳之間的雪地不應該這麼平整,也不該這麼乾淨。
揮揮手,幾名騎兵一聲吆喝,摧馬向前,沿著大開的轅門駛進了岷州兵大營,轉眼之間,便消失在層層疊疊的營帳之間。
過了片刻,一名士兵圈馬回轉,臉色卻是古怪的很,「李將軍,跑了,他們都跑了!」
走進大營,各種的營帳仍然立得好好的,只是本來應該住在營帳中的士兵卻不見了蹤影,李錚臉色極不好看,對手跑了不是一個大問題,問題在於對方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無聲無息地溜走,而近在咫尺的翼州軍卻一無所覺,雖然天氣很糟,但李錚知道,這絕不能成為為翼州軍開脫的借口,張愛民,果然不是善茬。
「李將軍,你看!」一名士兵指著前方,循著士兵所指的方向,李錚看到,一個奄奄一息的傷兵靠在帳邊,手裡卻還舉著鼓槌,勉力舉起,猛地落下,咚的一聲,戰鼓被敲響。看到眼前出現翼州兵,那個傷兵甚至還咧嘴衝他們笑了一下,然後手無力地垂下,再也沒有抬起來,一名翼州兵奔過去,伸指在他鼻間一探,「將軍,他死了!」
「李將軍,弟兄們去看了,大營裡只剩下了數百個傷兵,有的在打鼓,有的在燒火,那些炊煙就是他們搞出來的!」
「媽的,被他們騙了!」一名士兵罵道:「將軍,這些傷兵,都砍了?」
李錚歎了一口氣,「算了,這仗我們已經打贏了,張愛民跑也跑不遠,定州過山風將軍的騎兵會堵住他們的,這些傷兵,甘願以自己的生命來為他們的戰友拖延追兵的時間,令人生敬,通知弟兄們,將他們帶回堡去施救吧,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他們的運氣了!」一撥馬頭,向著身後的稜堡馳去。
「被張賊算計了!」李思之恨恨地一拍腦袋,「恥辱,居然讓數萬大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了,恥辱啊,回去之後,老爺子非抽我不可,馬上通知後面的李鋒,翼州營全軍出動,給我追上去咬下他們一塊肉來!」
「爹,這種天氣,騎兵也跑不起來啊!三弟他們翼州營的戰力可是要大打折扣的!」李錚道。
李思之怒道:「我們跑不快,他媽的岷州兵就跑得快嗎?再說了,這鬼天氣,只要不再下雪,一夜過去,地上凍得比石頭都硬,對騎兵就沒什麼妨礙了。我們務必要與過山風的騎軍形成兩面夾擊之勢,現在多消滅一些,將來就會更輕鬆一點,張愛民來我翼州走了一遭,總得留下點念想來。」
張愛民不想給李思之留下什麼紀念品,在一個無名小村莊,他的臨時中軍所在之處,當張愛民說出將翻越大蒼山,與大山另一側的屈勇傑部會合之時,所有的將軍們頓時都呆了。
大蒼山,高近四千米,山高險峻,林密崖高,別說現在是大雪封山時節,便是其它幾個季節,也是難以翻越,若是一股精銳的小部隊倒也罷了,可這是數萬人的軍隊啊,怎麼可能在這種天氣之下越過大蒼山。
「拋掉所有不必要的東西!」張愛民斬釘截鐵地道,「士兵們每人帶足七天的口糧,除了兵器之外,其它的東西全部拋掉!」
「張將軍,你這不是突圍,你這是去送死!」歐陽健雄怒道:「這時節,怎麼過大蒼山,戰馬如何上得去?」
「殺掉所有的戰馬!」張愛民冷酷地道。
「你瘋了麼?一匹戰馬有多珍貴,你難道不知道?你以為我們是李清麼,隨時可以從草原上獲得大批的戰馬?」
張愛民冷笑:「在我看來,士兵的性命比一匹戰馬貴重多了,馬還可以買到,但士兵的命用銀子買得來麼?」
「你翻越大蒼山,士兵們就有命麼?不是摔死,就是凍死餓死!」歐陽健強大聲道。
張愛民一拍桌子,「歐陽將軍,不要忘了,我是一軍主帥。你敢抗命麼?」
「你這是亂命!」歐陽健強吼道,「張將軍,我們御林軍是配合你作戰,可不是你的下屬!」
張愛民盯著他看了半晌,眼神如刀,歐陽健強也毫不示弱地盯著他,兩人對視片刻,張愛民忽地歎了一口氣,「歐陽將軍,如今我們的處境你也明白,翻越大蒼山,我們還有一線生機,這是他們留下的唯一一個破綻,李懷遠也不可能想到我們會冒險翻越大蒼山,此時,無論是翼州,還是我們前方的金州,已是處處陷阱,如果我所料不錯,此時翼州李鋒已率騎兵追來了,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這條縫隙是我們最後的出路。」
「過山風的騎兵離我們也不到百里路程了,這是剛剛收到的哨探報告,天幸這一場大雪延滯了對方進軍的速度,這才讓我們有充足的時間撤退,各位,張艾將軍已於一天前拿下了古夫,打開了我們上大蒼山的道路。」
「我們要在夾縫裡求生存,於不可能中找出一條活路來。各位將軍,如果我們不冒險過大蒼已,而是與定州過王集團硬碰硬,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各位,在他們的兩面夾擊之下,我們毫無勝算,只能是全軍覆滅的下場,甚至對方都不用跟我們打,只消把我們拖在這裡,便能把我們凍死,餓死在這冰天雪地之中,何去何從,不用我說吧?」
帳內眾人都沉默了。
「翻山,還有可能活下來,替陛下保存一部分實力,留下來或者向金州突圍,都是死路,將軍們,我們沒有選擇!」
張愛民沉痛地道。
「報!」外面一名哨探疾行而來,「張將軍,翼州李鋒數千騎兵,離我部不到二十里路,請將軍示下!」
張愛民還沒有說話,一邊的歐陽健強已是跳了起來,「李鋒小兒,欺人太甚,張將軍,我去會會他!」
張愛民點點頭,「那就有勞歐陽將軍了。歐陽將軍,不要與對手纏鬥,將其擊退即可,其餘各部,迅速向古夫前進,翻越大蒼山!」
(過王集團應該是自岷州進金州,再突入翼州進攻張愛民部,前兩章我手滑了,寫成了全州,可能讓一些細心的書友看得有些糊塗了,抱歉抱歉)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