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前線的戰報,司令員張重慶立刻趕到鴨嘴崖k集團軍駐地。[本章由網友為您提供更新]他召集軍長施劍平、參謀長孔銳和幾個師長開了一個緊急會議,可是討論了整整一個上午,也沒能達成什麼共識。妖怪這次突然襲擊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呢?沒有人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孔銳腦海裡突然浮現出一個念頭:「如果周文和弓中卿在這裡就好了,只有他們才能提供最有價值的情報!」他連忙強迫自己把這個you人的想法壓在心底,努力說服自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跟那個半人半妖的怪物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他是不可能全心全意幫助人類的。可是……可是我們有什麼權利要求他這樣做呢?」
張重慶長長歎了口氣,調轉話題說:「現在戰爭處在僵持階段,我們的對手機動xing非常強,又有樹妖的配合,很難打擊到它們的主力。它們在不斷地進化和學習,我有一種預感,我軍在武器上的絕對優勢很可能維持不了太長的時間。形勢非常嚴峻!大家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能打破僵局?」
眾人低頭沉思著,隔了良久,孔銳低聲說:「是不是向中央請示,動用威力更大的炸彈?」他雖然沒有明說,不過大家都心知肚明,「威力更大的炸彈」指的是毀滅xing的核武器。張重慶的眉心擰成了一個疙瘩,他遲遲沒有發話。孔銳的提議的確是一個可行的辦法,只要在鳳凰山區引發一次核爆炸,衝擊bō、光輻she、早期核輻she、放shexing沾染和核電磁脈衝……這些可怕的殺傷破壞效應將在一瞬間把所有的妖怪都殲滅。
這很you人,但是……還沒到生死關頭,他決不能同意!張重慶深深吸了口氣,毅然否決了孔銳的提議。沒有人能預料核爆炸的後果,也沒有人能承擔得起。作為一名軍人,他不能只顧眼前的勝利,他必須對子孫後代負責!
k集團軍b師師長黃椿壽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忍不住chā嘴說:「要吃核桃就必須先敲破它的硬殼,妖怪的優勢在於有森林的掩護,我建議把鳳凰山所有的樹木都夷平,採用堡壘戰術,步步為營向前推進。」
黃椿壽是施劍平的老同學了,他思維敏捷,戰術靈活,是新一代指揮官中的佼佼者。但是這次他提出的方案卻有一個明顯的破綻,施劍平掃了他一眼,失望地指出:「那些樹妖根本就不怕轟炸,它們的本體躲藏在隱蔽的地方,只要幾個小時就能讓整個山頭再次覆蓋上森林。椿壽,你的建議沒有可cao作xing呀!」
聽了他的話,黃椿壽並沒有氣餒,反而興致勃勃地說:「是的,轟炸沒有用,這只會使它們更瘋狂。可是,如果我們使用抑制植物生長的農yao呢?說到底,它們只不過是一些擁有智慧和法術的樹而已,樹木一定有自身的弱點!」張重慶怦然心動,他深深盯了黃椿壽一眼:「你說下去!」
黃椿壽理了理思路,繼續說道:「我小時候幫家裡種田,莊稼在進行田間管理時,除了要澆水施fei噴灑農yao外,還要視情況播撒一些除草劑,這是為了防止雜草生長,奪取莊稼的養分。我記得有幾種除草劑的毒xing非常強,如果使用不當的話會把莊稼和雜草一起殺死,那塊地就變成了『死地』,沒有十年八年恢復不過來。我想這些除草劑對樹妖應該也有作用。用飛機播撒,把鳳凰山變成光禿禿的山丘,妖怪就沒有藏身的地方了,這樣我軍的現代化遠程武器才能真正發揮作用。」
張重慶臉上lu出了一絲笑容,稱讚說:「很好,我這就給中央打電話請求支援!黃師長,如果你的策略能夠見效的話,那就立了一個大功!」黃椿壽謙虛地笑了笑,隨即微微皺起眉頭,低聲自言自語說:「這樣的話鳳凰山的生態環境就算徹底毀了,今後十年內不會有任何綠se的植物能夠生長。」不過這個聲音實在太低了,張重慶和施劍平根本就沒有聽見。
周文和弓中卿從始至終目睹了這一場jī烈的偷襲戰。
兩個種族的相互殘殺。耀眼的火球。震耳yu聾的爆炸聲。鮮血和死亡。殘缺的肢體。人類最後瘋狂而徒勞的轟炸。他們聽到了樹木的呻yin,像bōlang一樣席捲了整個鳳凰山區,在這些呻yin聲裡充滿著痛苦、絕望和反戰的情緒,那是樹妖族的心聲。它們迫切希望結束這場戰爭,重新沐浴在月光和星光下。
周文感到一種痛心疾首的失望,他開始猶豫,動搖,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為了不可預知的和平,已經付出和將要付出的代價是不是太昂貴了?他真的能用自己的雙手開創一個嶄新的時代嗎?
周文的心情異常低落,他沙啞著嗓子說:「鄭蔚低估了人類的力量,他有些沖昏頭腦了,這次失利是一個很好的教訓。現在我們已經知道雙方在實力上的差距了。鄭蔚手裡的妖怪部隊還不到兩個連,裝備落後,它們缺少坦克和火炮,沒有制空權,如果不是麒麟獸的話,只怕早就全軍覆沒了。這次它們僥倖逃回峽谷裡,肯定要重整旗鼓,集結更多的兵力,再次發動進攻的。戰爭……一定會前所未有地jī烈!」
弓中卿茫然地問:「那你打算幫哪一邊?」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也許是弱勢的一邊吧……」周文眺望著大峽谷的方向,不自覺地迴避著她的視線,「……弓中卿,我有些困huo……你知道,我只是一個半人半妖的結合體。對於人類來說,他們在進行一場正義的戰爭,為自己的種族,為了生存和自由而戰,對於妖怪來說,它們也認為這場戰爭是正義的,它們要報仇雪恨,要奪回失去已久的家園……那麼我夾在中間算什麼?我想要達到的目的,人類和妖怪任一方都不願看到,他們只想消滅對方!我該怎麼辦?你告訴我,該怎麼辦?」
弓中卿感覺到他內心深處的痛苦和掙扎,她沉默了良久,艱難地說:「你很聰明,你想的比我多,比任何一個妖怪都多,我只知道按照自己的本能活下去。也許你想得太多了……聽從內心的召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知道我為什麼痛恨白虎jīng,為什麼會站在你這邊嗎?一個很久以前的故事。三千多年了,我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其實並沒有。它一直在這裡……」她把手按在豐滿的xiōng脯上,「在燃燒!」
「我從來沒有問過你,那是你的sī事。」
「是的,是我的sī事,可是我願意告訴你。我想……聽聽你的意見,我想知道我到底有沒有做錯!」
「……帝江神,麒麟獸,白虎jīng,蓐收神,榕樹神,還有我,我們都是神仙。在我們妖怪的概念裡,凡是得道的生靈都稱為神仙。人可以得道,妖可以得道,樹木huā草也都可以得道,所有的種族都是平等的,沒有高低貴賤的分別。」
「那時候我們妖怪一族過著平靜的生活。麒麟獸是群妖之王,他帶領林泉派隱居在深山老林裡,受天真地秀,吸日月jīng華,一心修煉,想得到一個不生不滅的身軀。以終南山白虎jīng為首的少壯派熱衷於修煉法術,彼此打鬥較量,天空之下的廣闊大地是他們的演武場。另外還有蓐收神統治的水妖族,他們控制著江河湖泊,是水裡的霸主,榕樹神統治的樹妖族,他們佔據著森林和大山……」
「我是在一個叫淄川的地方遇見白虎jīng的。當時他正在一條大瀑布下修煉法術,水從幾萬丈的懸崖上衝下來,在他頭頂上突然停住,滾滾倒捲上去,再落下,像被一道無形的牆壁擋住一樣。汗珠沿著他結實的肌rou流下來,一滴一滴落在碧綠的潭水裡,jī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我看見他脖子上掛著一串珍珠,鎮海神珠,一共二十四顆,五彩光華不停地流轉,美得讓人屏住了呼吸!」弓中卿閉上眼睛,似乎又回到了幾千年前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
「我一眼就看中了那串鎮海珠,我要它,可是白虎jīng不給。他嘲笑我不自量力,還說只要我能把他打敗,別說鎮海珠,就連軒轅劍都可以一併拿去……又笨又醜的破劍,我才不要呢,我只要那串珠子,掛在我細長的脖子上,跟紫霞衣很相配。我一定要得到它!」
「我們就在瀑布旁邊動起手來。他很厲害,現出了三頭六臂,五se祥雲護體的法身,手裡拿著金弓、銀戟、落魂鍾、骷髏杖、定海針和軒轅劍,像天神一般威風凜凜。我有紫霞衣護身,他傷不到我的。不過他並沒有使出全力,有點像在逗我玩,就像是老妖怪指點初出茅廬的愣頭青一樣。」
「我很生氣,死纏濫打,使出全身解數也奈何不了他。後來白虎jīng厭倦了這個遊戲,祭起落魂鍾把我打倒在地,駕祥雲走了,丟下我一個人,孤零零地流著眼淚。我從來沒有吃過這種虧,就算是帝江神和麒麟獸也都讓著我。我要報復,我要那串鎮海神珠!」
「於是我故意向少壯派的妖怪挑釁,侮辱他們,把他們打得滿地找牙。我要把白虎jīngjī出來,我要打敗他,搶走鎮海神珠。其實……其實連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我真正想要的是他把那串珠子親手掛到我的脖子上。……有些妖怪天生就是相互吸引的,你能瞭解嗎,周文?驕傲地仰慕一個比自己強大的妖怪,不願意低頭俯就,以一種野蠻的方式去jī怒他,想引起他的重視……」
「我們終於在終南山腳下再次碰面了。在他眼裡,我惡言惡語,蠻不講理,他很不耐煩,追問我到底想要幹什麼。我很生氣,他不瞭解我的心事,不肯賠小心,他……他……我們又打了一場,這次他出手很重,一點都不講情面,我不是他的對手,只好祭起紫霞衣逃走。我哭了整整三天三夜……」
「從此我們結下了仇怨,少壯派的妖怪看見我的影子就躲得遠遠的,生怕我把氣撒在他們身上,可是我從不放過他們,每次都要把他們打得頭破血流。帝江神和麒麟獸勸過我很多次,可是他們不知道我的心事,勸了也是白勸。他們只好叮囑白虎jīng克制一點,不要跟那個刁蠻的小丫頭頂真叫勁。」
「他躲著我,可是我偏偏不讓他順心,像影子一樣悄悄跟著他。漸漸地我發覺,白虎jīng對人類抱有一種特殊的興趣,他經常變化成一個普通的人類,hun雜在他們中間,做著一些沒有意義的舉動。我不知道他是喜歡過人類那種奢華糜爛的生活呢,還是僅僅想觀察這個奇怪的種族。」
「時間對我們妖怪來說是毫無意義的。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年,我突然發現白虎jīng跟一個人類的nv子朝夕廝守在一起,那個nv子的名字叫夏洹,長得非常美麗,笑起來像chūn天的huā朵,腰肢柔軟得像風裡的柳絲。他的臉上洋溢著滿足喜悅的神情,這種神情我從來沒有在哪個妖怪的臉上看到過!他們把這叫做夫妻,叫**情……」
「我很難受,就像心頭被剜掉了一塊rou。我嫉妒得要發狂,我想把她撕成碎片,一塊塊吃下肚去……但是我沒有這麼做,我不願意,我不敢,我的手上從來沒有沾染過無辜的鮮血。我只能勸自己耐心等待,人類的壽命很短,衰老,死亡,像huā開huā謝那麼短暫。妖怪擁有的時間幾乎無限,白虎jīng遲早會厭倦的,他們會分開,終有一天,他會孤零零回到終南山上。」
「可是後來發生的事情讓我的希望徹底落空,那個叫夏洹的人類nv子懷孕了,是雙胞胎,我只看了一眼就發覺了。白虎jīng把她帶往妖怪一族的勝地爛柯山,他在她身上施了法術,想利用瘴氣改變她的身體,把她變成一個可以永遠廝守在一起的妖怪!」
「我絕望了,我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可是我又能做些什麼呢?後來開明獸實在看不過去了,他給我出了個主意,假傳麒麟獸的命令,把白虎jīng騙進了普雲dong。等到他一離開夏洹的身邊,我就突然現身,變化成最醜陋最凶狠的惡鬼,張牙舞爪向她撲過去。」
「我沒有碰她一根汗mao,我發誓。夏洹是被嚇死的。人類的心靈和身體都很脆弱,她竟被嚇得當場流產,流了很多血,瘴氣趁虛而入,白虎jīng的法術也保不住她的xing命。她死了,變成一堆沒有生機的rou。這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想嚇唬嚇唬她,讓她遠遠地逃離爛柯山,遠遠地離開白虎jīng……」
「白虎jīng發覺後大發雷霆,他要制我於死地!我這才知道了他真正的實力,他祭起二十四顆鎮海神珠,只一下就破了紫霞衣,把我打落凡塵。我根本就沒有還手的能力!……後來麒麟獸制止了他,他說妖怪從不自相殘殺……白虎jīng就殘忍地把一枚定海針刺進我的泥丸裡,把我打回原形,放逐在普雲dong裡!一千多年,忍受痛苦和折磨,寂寞得讓人發狂……」
「可是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說我做錯了什麼?」弓中卿的眼中閃爍著晶瑩的淚光,她苦苦追問著周文,想得到一個答案,「我喜歡他,我想得到他,佔有他,這有錯嗎?夏洹……只是一個人類,而他是一個妖怪,人類和妖怪是不會有結果的!」
「人類和妖怪是不會有結果的!」周文的嘴裡一陣苦澀,他想起了林欣婕說過的話,想起了李瑾瑜和趙詩芬。他漸漸忘記了自己的mi惘和猶豫,望著朝陽升起的地方,長長舒了口氣:「從妖怪的角度來看,你沒有做錯!率xing而為,聽從內心的指示,說到底,夏洹都只是一個低微的人類,白虎jīng這樣對你,你有權力向它報復。」
「那麼從人類的角度呢?」
「這是一場意外,是命運的捉nong!你們都付出了代價,冤家宜解不宜結,你應該忘記白虎jīng,忘記過去,開始一段全新的生活。」
弓中卿固執地說:「不,我不會原諒他的!我要報復,我就要他痛苦!如果說一切都是命運的捉nong,那麼,白虎jīng也必須接受他的命運!同樣地,你……也必須正視自己的命運!」她平靜的聲音裡包含著一種瘋狂和歇斯底里,周文的心不禁為之顫抖,他抬起頭來卻發現她眼中閃爍著睿智的光芒,正用一種近乎溫柔的眼神注視著自己,彷彿在提醒他要拿定主意,一切猶豫和動搖都無濟於事。
周文想:「天地為爐,造化為工,yīn陽為炭,萬物為銅。一個痛苦的生命掙扎著活下去,就必須找到jīng神的支柱,弓中卿選擇了仇恨和報復,這支撐了她幾千年,已經成為一種信念。那麼我呢?我失去了人間的一切,我必須抓住些什麼,絕不能渾渾噩噩,像一具喪失靈魂的**!還記得當初的誓言嗎?我要人類和妖怪沐浴在同一片溫暖的陽光下,我用雙手創造一個全新的時代!」
「謝謝你,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周文把一切雜念排出腦外,開始覺得前途並非遙不可及。既然選擇了道路,那麼不論錯對,都必須堅定地走下去。這就是命運。他對自己說:「沒有什麼可猶豫的,兩個種族要學會尊重彼此的存在,就必須為此付出代價!戰爭本身無所謂正義或者邪惡,個體的犧牲也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人類和妖怪會有一個更美好的將來!」
……
朝霞漸漸從天邊淡去,樹妖再次以驚人的速度覆蓋了整個鳳凰山區,林海在風中呼嘯,那呼嘯聲漸漸變成了一種嗚咽。周文和弓中卿隱藏在茂密的森林裡,躲開樹妖和機載紅外生命探測系統的探查,小心翼翼地監視著妖怪部隊的動向。但出乎他們意料的是,人類和妖怪似乎達成了一種默契,將近有一個多禮拜,雙方沒有發生任何軍事上的衝突,就連每天的例行轟炸都暫停了,整個鳳凰山區籠罩在一片大戰前的寧靜中。
鄭蔚也許是在地下訓練他的部隊,積聚力量,重新制定穩妥的進攻計劃,這可以理解,畢竟它們在那一次偷襲戰裡損失了不少兵力。但是人類如此平靜就不同尋常了,他們一定在醞釀什麼大的行動。周文和弓中卿打起十二分的jīng神,從高聳的懸崖頂端向下眺望,焦慮地等待著新一輪的進攻。
他們無法阻止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