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的水面上忽然有一條白線奔湧而來,兩股強盛的妖氣緊隨其後。器:無廣告、全文字、更周文極目望去,只見一個人類法師手持一件金光閃爍的寶物,把洪水從中一剖為二,bī住了滔天巨lang,足不點地向摩天崖飛快奔來。在他身後緊追不捨的是一男一nv兩個妖怪,法力似乎不在那人類法師之下,幾十米高的巨lang重重砸下來,竟在沾身的一瞬間化作滿天水霧,憑空消失得無影無蹤。
周文本能地低聲嘶吼著,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僵屍王種下的屍毒在他體內肆虐,他口渴難忍,一種對殺戮和鮮血的渴望像烈火一樣熊熊燃燒,驅使他悄悄地躲進灌木叢中,只lu出一只血紅的眼珠,死死盯住越來越近的三個生靈。人類,妖怪,它們在他的心目中沒有任何分別。
那個人類法師衣衫襤褸,渾身上下布滿了jī戰後留下的血痕,手中舞動著一柄白yu麈,神情顯得異常疲倦。他的雙tuǐ已經失去了知覺,只是機械地向前邁動,如果不是有道men異寶辟邪yu麈的支撐,他早就成為洪水中的一具腐屍了。
周文凝視著他的身形,突然感到一種熟悉的親切感,他認出來了,那個倉皇逃命的人類就是李瑾瑜的哥哥李兵!他把目光投向李兵身後的兩個妖怪,都是老相識了,男的是輔山上有過一面之緣的雪huā蛇jīng,好像叫什麼張雪,nv的竟然是九尾狐狸jīng林欣婕!周文冷笑著lu出尖利的獠牙,恨恨地想:“這頭狡猾的雌狐狸,踏破鐵鞋無覓處,今天看你能逃到哪裡去!”
李兵費盡最後一絲力氣攀上摩天崖,迅速占據了有利地勢。他居高臨下,避開了狐狸jīng和雪huā蛇jīng的前後夾擊,再憑借道men異寶辟邪yu麈的威力,求生的機會大增。林欣婕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她攀住半山腰的碧蘿籐蔓,有些猶豫不決,這一路上李兵的實力飛速提升,辟邪yu麈著實讓他們吃了不少苦頭,眼下他卡住了易守難攻的要地,貿然沖上去肯定討不到便宜。
不過她隨即打定了主意,既然麒麟獸已經出世了,那麼這具人類的身體再沒什麼用了,於是她飛快地向蛇jīng做了個手勢,突然提速,化作一道白影向摩天崖頂掠去。李兵盤膝坐在山頭,口中喃喃念動咒語,辟邪yu麈放出萬點金光,麈尾“噗”的一聲散開來,織成一張天羅地網,向林欣婕當頭罩去。
林欣婕悶哼一聲,天靈蓋上裂開一道口子,元神出竅,猛地現出了原形,竟是一頭碩大無朋的碧眼狐狸jīng,八條mao茸茸的尾巴撲散開來,像靈蛇一樣扭來扭去。天羅地網緊緊縛住她所附身的那具人類身體,lu出了本不該有的一絲空隙,她的真身趁機以rou眼無法分辨的速度竄到山頂,一口咬在李兵的手腕上。尖利的牙齒穿透了護身谷衣,深深chā入骨rou中,頓時鮮血迸流。
李兵疼得眼前發黑,幾乎要昏死過去,但他還是牢牢握住yu麈,拼盡全力大喝一聲:“疾!”麈尾猛地反卷上來,林欣婕迫不得已,只能閃避在一旁,轉動一對碧油油的小眼珠,不甘心地盯住李兵不放。張雪緊隨其後游上摩天崖,擋住他的去路,yīn森森地說:“這回看你還能逃到哪裡去!”
林欣婕覺得穩cao勝券了,她梳理著身上的mao發,慢條斯理地說:“可憐喲,顯赫一時的茅山道首窮派就死剩你一個了,還是老老實實把辟邪yu麈jiāo出來吧,我可以網開一面,放你一條生路。”李兵哼了一聲,反而把yu麈握得更緊了,他冷笑著說:“你們要不是懼怕辟邪yu麈的威力,早就撲上來取我的xing命了,哪還會等到現在!廢話少說,我李兵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今日我固然喪命於此,你們這些該死的雜碎也別想討得便宜去!”
張雪勃然大怒,叫道:“不見棺材不落淚!林姐,何必跟他多費口舌,看我吃了他!”林欣婕對李兵笑笑說:“聽見沒有?我的這個同伴不耐煩了,你再不識相他可要動手了!”李兵在這一刻反而鎮定下來,默默念動一段復雜的咒語,辟邪yu麈上的金光漸漸收斂,通體變得澄澈透明,就像水晶一樣。林欣婕眼中lu出慎重的神情,她還沒來得及警告張雪,他就將頎長的身軀一縮一彈,向李兵猛撲過去。
李兵早有防備,他把手一撒,辟邪yu麈騰空飛起,化作一道白光向雪huā蛇jīng迎頭擊去,麈尾繃得筆直,有如無數堅不可摧的鋼針。蛇jīng的七重蛇蛻早在輔山一戰中被周文的控火術破去,功力大不如前,眼看他就要被yu麈砸得腦漿迸流,一命嗚呼,林欣婕急忙祭起乾坤表裡圖,替他擋過了致命的一擊。
道men的兩件法寶碰撞在一起,“轟”的一聲巨響,迸she出耀眼奪目的金光。等到塵埃落定,蛇jīng安然無恙,而林欣婕左手持辟邪yu麈,右手持乾坤表裡圖,笑yinyin向李兵說:“多謝了,道men的異寶果然不同凡響!”李兵只覺得喉嚨口一甜,哇地吐出一口鮮血,他慢慢仰頭望向藍天白雲,心想:“原來乾坤表裡圖竟落入九尾狐狸jīng的手裡,唉,看來道消魔漲,這……這真是天意!”
林欣婕把玩著手中的辟邪yu麈,嘴裡嘖嘖稱奇,李兵長長歎了口氣,苦澀地說:“sāo狐狸,不用再假惺惺的了,快動手吧!”林欣婕呵呵笑著說:“我們妖怪跟你們人類不一樣,說過的話就像釘在鐵板上的釘,決不反悔!既然辟邪yu麈已經到手了,我就饒你一命,不過……為了不留後患,我要挖掉你的一雙眼睛,讓你這輩子使不了法術!你是自己來呢還是要我們親自動手?”
李兵怨毒地盯著她,一字一句說:“隨你的便吧,反正人在砧板上,也由不得我了!”雪huā蛇jīng猶豫著說:“咱們真的要放過他?”林欣婕頭也不抬一下,隨口說:“當然了,這人資質平庸,就算再修煉一千年也只是個二流角se,留他一條xing命又有何妨!”
蛇jīng怔了一下,咧開大嘴干笑幾聲,迅速游上前去,正要動手挖去李兵的雙眼,突然覺得頭頂一涼,整個身體如同被撕裂開來一樣,疼得他著地luan滾,將一腔紅中帶黑的鮮血潑得四處飛濺,如同下了一場血雨。林欣婕眼睜睜地看著他被一只無形的巨爪生生撕成兩爿,心底升起一陣寒意,她的腦海中猛地閃過一個念頭:“是周文!他還沒死!”
但是在吸血獠王驚人的速度面前,辟邪yu麈救不了她,乾坤表裡圖也救不了她,林欣婕還沒來得及轉過念頭,周文已經突然出現在她身前,兩只利爪深深chā入她的脅下,劇毒迅速侵入內髒。林欣婕渾身麻木,手一松,兩件救命的法寶雙雙掉在了地上,她眼前模模糊糊,吸血獠王的身影是那麼的遙遠,而死神卻是那麼接近。
“為什麼……”林欣婕努力瞪大了眼睛,“你為什麼要殺我?我們……我們是同類……”周文臉上的肌rou一陣chōu搐,他在林欣婕耳邊輕輕說:“你們毀了g城,毀了我最心愛的東西,我要你用xing命來賠!”林欣婕絕望地大叫一聲,腰後突然反卷出八條尾巴,把周文緊緊纏住。幾乎與此同時,周文的身上騰起了炙熱的火焰,將一切燒成灰燼,他狠狠咬在林欣婕的脖子上,大口吞食著她的鮮血。
鮮血有如甘泉,把他體內的屍毒再次壓了下去。
李兵張大了嘴巴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周文隨手把林欣婕的殘骸丟到山崖下,仰天大吼一聲,收起了吸血獠的法身,赤條條站在李兵面前,勉強朝他笑笑說:“你不認識我了?我是周文。”李兵打量著他滿是贅rou的身體,警惕地問:“周文嗎?你……究竟是人還是妖怪?”
周文苦笑了一聲,把辟邪yu麈和乾坤表裡圖踢到他面前,長長歎了口氣說:“這個……連我自己都不大清楚。”他覺得就這樣赤身lu體地跟李兵jiāo談有些不大習慣,於是在地上揀了幾塊撕碎的布條,胡luan裹在身上遮住了一切皮rou,一屁股坐在了他的面前。李兵把道men的兩件法寶拿在手裡,對周文的敵意也削弱了許多,他一邊包扎著手腕上的傷口,一邊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周文猶豫了一下,終於決定把發生過的一切詳詳細細告訴他。這是他第一次向人吐lu心事,在經歷了這麼多悲歡離合、這麼多寂寞傷痛之後,他迫切需要找個人來傾訴和發洩一通。他沒有父母,沒有愛人,也沒有同伴,作為一個半人半妖的怪物,又有誰願意傾聽他的心事呢?此刻,李瑾瑜的哥哥就坐在他面前,他的眼神中流lu出理解、憐憫、譴責、敬畏、yan羨,種種復雜的感情rou化在一起,匯聚成一份心靈相通的友情。
……
周文滔滔不絕講了一個多鍾頭,最後說:“李瑾瑜的魂魄就附著在趙詩芬體內,不過她好像喪失了記憶,認為我是十惡不赦的妖怪,所以施展六yīn追魂術把我趕了出來。唉,事情怎麼會這樣,真叫人想不通!”李兵得知妹子死而復生,兩行熱淚凝結在臉上,他怔了良久,不知該傷心還是慶幸,吸血獠的移魂訣已經超出了他的認識,他該怎樣面對趙詩芬呢?
“寂識術!”周文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一絲希望,“你對她施展寂識術,也許能幫助她恢復記憶!”李兵皺起眉頭說:“嗯,這倒不妨試一試,不過……她對你的戒心太重,未必能接受這一切。你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要知道……要知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他的聲音漸漸低沉下來,仿佛記起了什麼不愉快的往事。
周文並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他長長舒了口氣,記起了那個教馬學會飛翔的故事,心想:“不管怎樣,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好!李瑾瑜親口說過,發生過的事是不會忘記的,它一定藏在記憶的某個角落裡。李兵是她的哥哥,他們有血緣的聯系,她一定能回想起來的!”
他重新鼓舞起信心,隨口問起李兵怎麼會落到如此地步的,李兵苦笑了一聲,搖搖頭說:“一言難盡!”他呆呆望著白茫茫的洪水,沉默了良久才苦澀地說:“九尾狐狸jīng、雪huā蛇jīng它們從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下逃出來以後,害了不少人命,師父和爺爺撕下了祖師爺貼在辟邪yu麈上的符菉,囑咐我們守在伏魔殿裡留神看護,他們則趕下山去降服那些妖怪。”
“沒想到……唉,沒想到他們竟碰上了洪荒時代就已經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的妖獸——諸犍和諸懷。茅山道的法術根本不頂用,師父修煉了一甲子的谷衣心法,已經練到了第五層‘小成’的境界,給諸犍輕輕一口就咬斷了大tuǐ,撞成重傷。要不是爺爺及時施展隱識術,拼死把他救出來,師父他早就沒命了。”
“盧師兄、方師兄和我沒日沒夜地守在伏魔殿裡,困在黃泉下的妖怪拼命沖擊著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妖氣沖天,附近的樹妖鬼魂都受到了感染,變得殘忍而嗜血,傷害了不少村民,我們只好輪流下山去驅除它們。好在伏魔殿裡有道men異寶辟邪yu麈鎮守,只要真武神君前的四十九盞長明燈不滅,那些法力高強的大妖怪就沒有任何逃脫的機會。”
“師父和爺爺回來以後商量了整整三天三夜,他們察覺到這一次情形萬分危機,決定招回茅山道的所有師兄弟,集中力量守護在伏魔殿中。大家齊心協力,晝夜不停地施法,辟邪yu麈發揮出越來越強的威力,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下的妖怪迫不得已安分了好長一段時間。但是除夕夜後的第二天,天上突然下起傾盆大雨,引發了山洪爆發,住在低窪處的村民死傷無數,剩下的紛紛跑上山來,向師父和爺爺他們求救。”
“那一天師父放聲大哭,他說天哭術終於完成了,大雨將持續七十個晝夜,整個江南都將淹沒在滔天的洪水中。不過這還不是最可怕的,在大暴雨停歇的那一刻,鎮壓在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下的所有妖怪都將逃到人間,那時就是人類的末日。爺爺安慰他說,這是定數,是劫難,一千年前道men的jīng神領袖張瑞午就已經預料到這一天的到來,他早有准備。”
“爺爺說,上天有好生之德,所謂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人類和妖怪其實並沒有差別。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是逆天而行,困在黃泉下的妖怪遲早會逃出來的,並且時間拖得越久災難就越大。當年張瑞午為了避免人類毀於一旦,在天師道、茅山道、閣皂道的眾多弟子中挑選出一十三名有慧根的,施展道men最高深的法術,在他們體內各種下了三朵金蓮。他留下遺言說,青蓮為鞘,金蓮為刃,金蓮現形之日就是天下大luan之時,大家要齊心協力,設法修復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把妖怪重新封印在黃泉之下。”
“不過即使有准備又能怎麼樣呢,一千年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了!張瑞午沒有料想到,凝聚了他全身法力的道men三青蓮竟是有靈xing的,它們會主動選擇適合的主人,這一十三名弟子的傳人有的資質太差,有的貪戀紅塵,能夠繼承這項異寶的人寥寥無幾。據我所知,茅山道只有我妹子李瑾瑜一人,師父說天師道men下還有兩個高人,已經是古稀之年了,閣皂道men下還有一個法號慧真的中年道士,剩下的……唉,除了他們四個,再沒聽說有第五個人擁有三huā護體了。”
“我們一直守在伏魔殿裡,師父和爺爺把祖師爺留下的道藏典籍分給大家,囑咐我們自行研習,有問題就一起討論,不過每看完一冊就要毀掉一冊。我們把所有的書籍都翻閱一遍,差不多huā了兩個月的時間。終於有一天,暴雨突然停了,伏魔殿裡的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好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掀了開來,困在黃泉下已經整整一千年的妖怪一股腦都沖了出來。”
“我們都抱了必死的信念,但是這些妖怪實在太厲害了,為首的竟然是萬妖之王麒麟獸,爺爺只看了一眼就放棄了抵抗的決心,他把辟邪yu麈丟給我們,命令我們立刻離開,先保住xing命再說。盧師兄和方師兄他們不願意丟下師父,當先沖了上去,結果還沒近得了麒麟獸的身,就被幾個形貌古怪的妖獸撕成了碎片。師父和爺爺聯手施展六yīn追魂,勉強擋住撲過來的妖怪,我拾起yu麈掉頭就跑,連頭也不敢回一下……哈,我是不是很沒出息?”
李兵的眼中閃爍著晶瑩的淚光,他的聲音有些哽咽:“麒麟獸殺了師父和爺爺,殺了所有的人,首窮山上沒有留下半個活口。它還不肯放過我,派出九尾狐狸jīng和雪huā蛇jīng緊追不捨,想要奪走辟邪yu麈。一路上我跟它們jiāo手了三次,每一次都是慘敗,如果沒有yu麈護身的話,我他媽早就變成一陀屎了!我……我沒出息,只會逃跑,我……不能給師父和爺爺報仇……我不甘心呀!”他終於壓抑不住內心深處的傷痛,嗚嗚哭了起來。
周文一向不會說安慰的話,他只能拍拍李兵的肩膀,表示同情和理解。在那種時候,毅然背負起懦弱的罪名,毫不猶豫地保全有用的xing命,往往比奮不顧身需要更大的勇氣。在這座沒有第三個人的摩天崖上,李兵痛哭流泣,長久以來壓抑在心頭的傷痛和苦惱終於全部爆發出來,在不顧一切地發洩了一通後,他感到整個人輕松了很多。
天se漸漸迫近正午,李兵站起身來,故作輕松地向周文說:“好了,我這就到碧蘿山去看看趙詩芬,希望她還能認出我這個哥哥來!你……就留在這裡等我的好消息吧。”周文點點頭,指著峽谷的方向說:“那裡有一座吊橋通往對岸,木板已經全部爛掉了,你只好從鐵索上爬過去了。過了橋往東走,沿著一條山路可以一直走到山頂,他們應該還在觀音don兵用復雜的目光注視了他一會,yu言又止,他揮揮手說:“我走了,你一切小心在意。”
周文目送他的身影越來越小,終於消失在樹叢中,他的一顆心突然狂跳起來。他向手心裡吐了兩口唾沫,迅速爬上最高的樹巔,熱切地凝望著那幾根搖晃不定的鐵索,直到李兵安然通過,辨明了方向,從北麓向碧蘿山頂攀去,這才戀戀不捨地收回了目光。
周文孤單地坐在樹枝上,耳畔風聲嘹亮。他感到一陣忐忑不安。李兵會帶來好消息嗎?大家還會接納他嗎?他和趙詩芬還能像從前一樣嗎?他在不安中從正午一直等到黃昏,從黃昏一直等到深夜,再從深夜一直等到第二天的黎明。他覺得心力jiāo瘁,下意識地從頭上拔下一根頭發,仔細分辨了半天,發現那還是烏黑發亮的,這才略微松了口氣。
時間的流逝已經失去了意義,周文完全不覺得渴,也不覺得餓,他全神貫注回想著過去發生的一切,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如果趙詩芬永遠都忘記我了,那該怎麼辦?”這念頭像大毒蛇一樣纏繞在他心頭,讓他無法呼吸,無從排遣。是啊,如果這一切真的發生了,他又該怎麼辦?
周文仰頭望著藍天白雲,有生以來第一次鄭重其事地問自己:“我想要些什麼?我究竟想過怎樣的生活?什麼才是幸福?怎樣才能得到幸福?”他就這樣不吃不喝不睡地苦苦思索著,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直到李兵滿臉疲倦地重新出現在他面前。
李兵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周文竟在這短短的幾天裡蒼老了很多。他臉頰松弛,胡子拉茬,眼眶深深凹陷下去,眸子裡布滿了血絲,連原本光潔的額頭上也出現了細碎的皺紋。周文平靜地問他:“怎麼樣?”李兵猶豫了一下,苦澀地說:“他們已經發現了霍黎黎的屍體,都懷疑是你干的。我推在僵屍王身上,可是他們……投票表決,一致拒絕你回到他們中間,因為……因為你是一個嗜血的妖怪!”
周文茫然望著碧蘿山的方向,隔了良久又問:“那趙詩芬呢?她現在怎麼樣了?”李兵卻遲遲不回答。周文猜到了,他歎了口氣,鎮定地說:“你說吧,告訴我事實,最壞的結果莫過是她永遠忘記我了。說吧,我已經做好了心理准備,我遠比你想像的要堅強。”
李兵躊躇了良久,終於說:“我說服了趙詩芬,施展寂識術幫助她恢復記憶,她的記憶裡是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移魂訣已經毀掉了過去的一切。她也不能接受我是她嫡親哥哥這個事實,更加不肯相信你跟她之間的感情……”周文苦笑著喃喃自語:“是啊,本來就應該這樣,妖怪和人類本來就不會有結果的!”他覺得心灰意冷,天地在這一刻仿佛變得寒冷而灰暗。
李兵沉默了,他只能空dong無力地安慰他說:“你也不要灰心,大家最終會接受你的,趙詩芬也不會永遠失憶下去的,這需要時間……你要有信心!”他的聲音是那麼的無力,周文輕輕搖了搖頭,沙啞著嗓子說:“趙詩芬他們就拜托你了,希望你能幫助他們走出困境,重新回到人群之中。”
李兵吃了一驚,他問周文:“那你打算怎麼辦?”周文長長吸了口氣,驕傲地說:“我沒事!天地這麼大,哪裡沒有我的容身之處!我要走了,希望以後還有再見面的一天。”他仿佛在一瞬間放下了肩頭的所有包袱,邁著輕松的步履向前走去。
直到這一刻,當僥幸的幻想化作泡影,當所有人都離開他,當他終於重新變得驕傲而孤單,只有在這樣的時刻,周文才看清楚自己的內心,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他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也不全是一個妖怪,吸血獠王的內丹給了他無窮的力量,也潛移默化地改變了他的思想。周文堅定地對自己說:“從現在起,我要把所有的包袱都丟開,開始一種全新的生活!我要有一天,人類和妖怪能夠平等共處,沐浴在同一片陽光下!我要這個世界重新恢復和平和寧靜,我要用我的雙手開創一個嶄新的時代!”
李兵眼望著他漸漸遠去,心中充滿了憂慮,他不知道該挽留他還是保持沉默。恍惚之間,他突然發現周文的身後出現了一個高大頎長的身影,背上生著一對強健的翅膀,每一片羽mao都是一團熾熱的火焰,迸she出bī人的光芒。李兵大吃了一驚,他急忙rourou眼睛,幻象頓時消失,看到的仍然是周文那臃腫,笨拙,但是無比驕傲的背影。
李兵不由記起了以前jiāo往過的nv友,那段還沒有開始就已經注定要結束的感情,他想:“我們是同一類人,忍受孤獨,走自己的路,從不低聲下氣乞求什麼!周文啊周文,下次相見,我們還會是朋友嗎?”